13、小星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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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剧团其他人都出去置办东西了，只有华云一个人在。
周惊莳跟着华云，基本上已经把那黑白怪物的音全部找准了。
但在江溪池面前，他仍有些紧张。
江溪池看着他这扭扭捏捏的样子，明白了他的顾虑，轻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小树，你教我弹钢琴吧。”
周惊莳转身，正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他重重点了点头。
琴盖掀开，江溪池指尖在那白色琴键上悬空。
周惊莳握住他的手，贴着衣物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左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
他把他的右手放在中音区，引导他的手指放在正确的位置。
“这是do……这是re……”周惊莳声音细若蚊呐。
他每说完一个字，江溪池都会应和着点点头。
他的发丝挠着周惊莳的下巴，痒痒的，周惊莳忙抽出手，后退半步：“你自己试试。”
“好！”江溪池弹完他教的，开始即兴创作。
尖锐的钢琴声响起，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干笑道：“我果然没什么天赋。”
周惊莳重新拉过他的手：“没关系，我教你简单的。”
他顺势坐在钢琴凳上，半个身子贴着江溪池，右手覆在他手上，带着他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一闪一闪亮晶晶，你是我的小星星。”
简单到幼稚的旋律，却让江溪池弹得格外雀跃，他像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一遍又一遍重复这首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你是我的小星星。”
已是黄昏，窗外钻进来的残阳在江溪池长睫上跳跃。
“你是我的小星星。”周惊莳注视着他的侧脸，突然想抓住那缕调皮的阳光。
站在远处写曲谱的华云，看见眼前这俩小毛孩的模样，嫌弃地喃喃：“傻子，词都记不住，也不知道脑袋瓜怎么长的。”
两人回家已是夜晚，饭都凉透了，被江成砚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可江溪池依旧很开心，因为他的掌心里多了张曲谱。
上面歪歪斜斜画着《小星星》的曲谱，是周惊莳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一年时光飞逝而去，初三后就是中考，读书要去城里。
江溪池成绩好，老师说可以去城里读重点高中，但是他记得师父之前说过，师娘生不出孩子，养他就是为了给剧团传宗接代的。
到底是去上重点高中还是留在剧团呢？
小小少年犯了难。
江溪池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撑着脑袋，蹙眉沉思。
周惊莳拍他肩时把他吓了一跳。
“小溪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江溪池垂头丧气，看着少年长腿一迈垮了过来，径直坐他身边。
这小子，上了初中以来蹿的飞快，明明师父说他营养不良长不高的，可一下子他已经就一米七几了。
“小树，你说我要留在这里继续跟师父唱戏呢，还是听张老师的去城里读重点高中呢？”
周惊莳诚实地摇摇头，认真分析起来：“师父很好，可城里也很好，而且张老师说，读了重点高中就能上大学，可以去很远的地方。”
“哎呀！”江溪池听着更加郁闷。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正想着，忽然有温热覆上他冰凉的手背。
“哥哥，我成绩不好，张老师说最多只能考上镇上的技校，我可以不去读书，留在剧团，替你守着。”
“那怎么能行！你怎么能不读书！”江溪池惊呼，猛地抽开手，气鼓鼓地别过脸。
“读高中要很多很多钱，我没钱，不读。”周惊莳言简意赅。
可江溪池却对他读书十分有执念：“不行！没有钱我们就去赚！现在我每周末帮华叔去弹琴，可以赚二十块钱！”
周惊莳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像个小大人：“哥哥，你知道上高中要花多少钱吗？”
江溪池摇摇头，决然地说：“不管多少钱，我都可以赚！你不能不读书！”
周惊莳没回复，只是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像是迷了路。
初二那年的寒假，年前，江溪池终于还是问了江成砚。
他低着头，忸怩地捏着衣角，紧张地问：“师父，我想去城里读高中，可以吗？”
江成砚眉头一紧，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大喊：“不行！你只能留在这！当时你大哥送你来的时候答应过的！”他用力捏住江溪池的肩，像是要把那单薄的肩胛捏碎：“小溪！你只能留在这，不许出去，听到了吗？这辈子都不许出这个镇子！”
江溪池喉头一梗，痛哭着质问：“为什么？”他扯了扯江成砚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求：“师父，求求您，我想去城里读高中，我想去外面读大学。等我读完，会好好孝敬您的。”
江成砚一把甩开他，眼神闪躲：“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是敢离开这个镇子一步，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师父！”
说完这话，他便自顾自上楼，只剩江溪池独留在原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明是少雨的冬天，外头却下起暴雨。
房内，方好替江成砚顺了顺气：“这事儿，真的没办法？”
雨点打在玻璃上，有些吵人。
江成砚深深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我就说当时不该送他去读书，现在，难收场了吧。”
方好明了，跟着摇摇头：“这孩子，太可怜了。”
周惊莳在门外听了个囫囵，没太懂。
为什么江溪池上不了学？为什么江溪池不能出镇子？
还未来得及细想，这事草草翻篇。
江溪池不再纠结自己到底能不能上学，恢复从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只是周惊莳偶尔会在深夜听见他低低的抽噎声。
张老师也不再劝他读书，只叫他好好跟着师父学唱曲，说那才是他的营生。
周惊莳不理解，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就像他爹从他出生开始就是他爹一样。
慢慢的，他为了吸引江溪池的注意，开始埋头学那些什么鬼函数，背那些繁复的课文。
江溪池确实是开心了，但周惊莳痛苦死了。每次他考好，江溪池就捧着他的脸亲个不停，他没考好，江溪池就板着张臭脸，理都不理一下。
刘婶说错了，这个世界上善变的不止是女孩，还有江溪池。
中学最后一年夏天，热得很。后院早早支起了竹榻，江成砚摇着蒲扇，听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
院子里摆了架老旧电子琴，是华云在周惊莳去年生日送的，说是淘汰下来的旧把事。
此时，江溪池正蹲在梨树下，对着那架旧电子琴的键盘，用软布仔细擦拭着每一寸。
“别擦了哥哥。”周惊莳走过来，蹲他身旁，“再擦就要掉漆了！”
他学这些东西很快，都是三分钟热度，学厌了就换别的，钢琴学完学了吉他，吉他学完又学了打鼓，偏生每个都学的特好。
江溪池觉得他真厉害，不像自己，学什么乐器都格外慢。
每次弹钢琴，都要因为想调子在琴键上悬停三秒。
周惊莳捕捉到他这个小动作，学着在弹曲之前悬停三秒手指。
“一……二……三……哥哥，你看，这像不像是我们特别的信号？”少年指尖轻点，弹了那曲自创的《小星星》，“以后，我看见谁弹钢琴之前停三秒，就会想起江溪池，以后你看见谁弹钢琴要停三秒，就会想起周惊莳，多完美！”
江溪池拍掉他的手，嘟囔：“这世界又不是我们会这样，而且，我们不会分开的。”
周惊莳眼睛一亮，握住他的手：“对！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们这辈子都不分开！”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
“哎哟，这么热闹？”顾朗探进头来，身后跟着笑盈盈的芳姨，“我就猜你们这儿是观星宝地！村里就数你们这院子最开阔！”
“师兄！芳姨！你们怎么来了！”江溪池惊喜。
自从顾朗到镇上上高中以后，几人已经很少见面了。
“还不是这小子，”芳姨指了指顾朗，促狭地笑，“听说今晚有流星雨，非要拉着我来凑热闹，说江老哥这儿西瓜甜！”
江成砚笑着招呼：“来得正好，西瓜管够。小溪，去多搬几个凳子来。”
“好嘞！”江溪池抓着周惊莳的手去屋里搬椅子。
小小的后院顿时热闹起来。顾朗咋咋呼呼地抢西瓜，芳姨和江成砚夫妇聊着剧团的琐事。周惊莳安静地坐在江溪池旁边，偶尔被顾朗逗得嘴角微扬。
夜色渐深，几人躺在竹榻或铺了席子的地上，枕着手臂，望着浩瀚的星空。
“来了！”顾朗突然低呼一声。
一道银亮的细线倏然划破深蓝的夜幕，拖着短暂耀眼的光尾，消失在远方。
“哇！”江溪池忍不住轻叹出声，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周惊莳的手腕。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流星开始零星出现，深蓝色夜空被堆满银粉。
“真美啊……”芳姨感慨。
大家伙都在望着天空，而周惊莳看着江溪池瞳孔里的流星，入了迷。
“快许愿！”顾朗突然坐起身，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听说流星下许的愿特别灵！”
江溪池也笑着坐起来，学着顾朗双手合十。他转头看向周惊莳，发现他还躺着，并没有动作。
“小树，快许愿呀！”江溪池轻轻推了推他。
周惊莳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看着江溪池合十的手势。
“像我这样，”江溪池耐心地拉起周惊莳的手，帮他笨拙地做出双手合十的姿势，“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说你的愿望就好。”
周惊莳依言闭上眼睛。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顾朗都以为他睡着了。
就在江溪池以为他不会许愿，准备放弃时，周惊莳忽然睁开了眼。他没有看星空，而是转过头，极其专注地看向江溪池。他的眼睛很漂亮，是浅色的，像揉碎的星子，安静又滚烫。
江溪池被他看得心里发麻：“许……许好了？”
周惊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慢慢松开了合十的手。他没有像江溪池那样把手放下，而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江溪池的左耳。
江溪池浑身一颤，愣住了：“你……”
周惊莳没回复，只是收回手，重新躺下。一颗格外明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仿佛要坠落到他们的院子里来。周惊莳的手悄悄在身侧握紧，他突然好想抓住那颗流星，将它藏进手心。
“喂喂喂！看那颗！好大！”顾朗兴奋地指着天边。
“是狮子座流星雨的母体彗星留下的尘埃带吧？”江成砚悠悠道，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江老哥懂得真多！”芳姨笑道，“不过啊，再大的学问，也比不上此刻身边有人陪着看星星来得实在。”她有意无意地看着方好。
江溪池也躺了回去，肩膀轻轻挨着周惊莳的胳膊。他能感觉到周惊莳身体的紧绷，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小树，”江溪池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问，“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周惊莳没有立刻回答。过了许久，他才低语：
“……不告诉你。”
江溪池愣了一下，随即无声地笑了。他不再追问，只是悄悄把自己的手，覆在了周惊莳依旧紧握的拳头上。周惊莳的拳头先是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开，让江溪池微凉的手指滑入他的掌心，然后坚定地反握住了那只手。
他们的手在竹榻下悄悄交握，掌心的温度比夏夜的风更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