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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再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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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美人今日来得甚早。”沈明珮一踏进坤宁宫,张美人便说。
沈明珮淡然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对其他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只回复张美人:“不能误了请安的时辰。”
张美人点点头,不再言语,气氛立刻便彻底安静下来。沉默蔓延了半晌后,孟才人才怯生生地看过来。
“恭喜姐姐终于得见天颜。”她的声音细如蚊呐,总是给人一种被欺负的感觉。
“谢妹妹贺喜。”沈明珮似乎没听出里面的名堂,笑眯眯地道谢。
孟才人不再说话,其他人各有计较,但面上皆是不动声色。
沉默中,高位妃嫔陆续到来,而后皇后出现,请安正式开始。
回到景阳宫时,皇帝赏赐的东西也到了,一副金镶白玉满池娇头面。沈明珮让寒露把东西收好,又命她带白芷、白菊出去,独独留下了宋英。出去时,寒露轻轻把东配殿的大门关上,原本很是亮堂的殿内顿时陷入昏暗。站在沈明珮面前的宋英顿觉一片阴冷拂过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主子有何吩咐?”见沈明珮面无表情,他试探着询问。
“你自己交代你这些时日都做了什么。”
“主子?”宋英瞳孔威震,立刻低下头,片刻间就决定嘴硬,“奴婢按时上下值,没有做旁的事。”
这回答不出沈明珮意料。
“呵,”她冷笑,“那你六天前和前天的晚上去做什么了?你若是执意不说,我不介意立刻派人去延祺宫。”
说罢,沈明珮直接喊寒露进来。
“主子不要!”宋英立刻跪下去,“求主子不要告诉顺嫔娘娘!奴婢是去看妹妹!”
寒露停下步伐,看向沈明珮。沈明珮一挥手,寒露立刻沉默地退出去,重新关好门。
既然招了,宋英索性毫无隐瞒,交代得一清二楚。他本是官家子弟,两年前获罪,父亲死在狱中,母亲得知消息后自尽,他和妹妹都进了宫中。他在景阳宫做洒扫太监,他妹妹在延祺宫做洒扫宫女。
“主子,奴婢的母亲并非自尽!她是被人害死的!”交代完后,他又吐出惊天消息,“奴婢的父亲获罪前一个月曾拿到一个账本,是关于定国公府的,奴婢同妹妹没入宫中后宋家就着了一场大火,一切都烧为废墟了。”
听到这么大的消息,沈明珮愣了片刻,随后定定地注视宋英的眼睛,宋英红着眼睛回视,没有分毫退避。半晌,沈明珮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你同我说这些,应该是知晓我的背景吧?但是你现在手无证据,又只是一个洒扫太监,我也只是美人,位卑言轻,不可能帮你为宋家申冤,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宋英点头。
“明白就好,你当下最要紧的是藏好你和你妹妹的身份,活到能够申冤的那一天。以后你照旧当值,但尽量少与你妹妹见面,我会让寒露关注她,若有困难,我会出手,”说着,沈明珮站起身,走向寝房,“起来吧,去把门打开,让她们三个进来。”
“是。”
寒露三人走进来。白芷、白菊看殿内气氛如常,也没什么被砸的摆件,心中疑惑。但沈明珮已不在正屋,未经允许她们也不得进入寝房,这疑惑也只得放下。
寝房内,沈明珮伏在小案上,面对信纸,边思考边写。信是写给沈明琛的,上面先是入宫以来的大概经历,报喜不报忧地粉饰一番,再表达对兄长的挂念,希望他不要担心自己,训练与作战时注意安全。这样一封无比日常的信,很难想象她竟然会写得断断续续。
放下笔后,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装进信封中,贴好标签。
“宋英,”她推开屋门,命令道,“把这封信送到都知监,让他们送到宁前指挥所。”
宋英接过信,立刻行动。信很快便被送到都知监,当天下午便已经呈到皇帝的案上。
皇帝看完,又扔给身边太监再查验一遍,确认信纸、书墨皆无手脚,才重新装好,拿去与其他信件一并定期寄出。
看了信的皇帝熄了继续批阅政事的心,见太阳西斜,索性扔了笔,站起身。
“走,摆驾景阳宫。”
此时,景阳宫内,沈明珮刚刚给宫人们安排好以后各自的职责,忽然听到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
一切都被打断,沈明珮带着四个宫人一起恭迎圣驾。正欲行礼时,一只手将她拖住,随后温和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爱妃不必多礼。”
手将她拖起,随后两人挽着手臂走进东配殿。
再一次走进景阳宫,皇帝以审慎的目光打量整个东配殿的陈设。景阳宫久未住人,自然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沈明珮住进来后,尽力布置一番,将东配殿布置成朴素但温馨的模样。皇帝见此,心中点头。
“你写给你兄长的信,字很不错。”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书架旁,随手抽出一本书。
“是的,妾小时候一直被姨娘督促着读书习字,就渐渐把字练出来了,陛下?”沈明珮斟酌着回答,抬头打量皇帝的脸色,正好看见了皇帝抽出的那本书。
书架是沈明珮宫里最显眼的摆设。三层的架子,一本挨一本地站满了书,既有经史子集也有话本小说以及其他杂书。而皇帝没有拿那些摆在书架最醒目上的经典,反而抬手抽了一本话本子,还是译作。
“《威尼斯商人》,寒山居士译,还是最初版的,你爱看画本子?”皇帝翻开书,看了眼开头,竟不打算放回去了,“爱妃可否将此书借朕阅读两天?”
“当然可以。平素无事时妾常会读些话本打发时间,这本《威尼斯商人》写的是西洋的故事,比市面上常见的话本要新奇些。”谈到书籍,沈明珮能说的便多了,见她眉眼弯弯笑意盎然,皇帝觉得放松许多。
他也跟着点评:“寒山居士好译西洋著作,也广受欢迎,只是很少听说有关于西洋诸国朝堂的书籍。”
“的确如此。”沈明珮附和地点头。
拿了书的皇帝坐到桌旁,示意她在他身侧坐下。
“陪朕读一会儿书。”
沈明珮乖巧地坐下。两人就这么一起看起话本,直到晚膳传上来。
有皇帝在的晚膳自然也是更丰盛的。荤素皆有数道自不必说,新鲜的花鲈切片煮进粥中,一口喝下去便是满满的鲜美,鱼片也鲜活滑嫩,口感极佳。酥皮点心被做成一个个可爱的形状,让人爱不释手,咬下去,穿过层层酥皮,又能吃到里面香甜的馅料。
整顿晚饭,依旧每道菜都吃相同分量的皇帝吃没吃饱沈明珮不知道,但是她自己确实是吃得很饱。
宫人们撤走餐盘时,皇帝突然对身边太监说了句:“鱼粥做得不错,赏。”
太监立刻领命退下,皇帝的旨意通过一道道固定流程传到尚食局,而后做出鱼粥的厨子再按例得到赏银。
吃饱喝足的皇帝并不打算离开,他后背靠在椅背上,问沈明珮:“你这里可有棋?”
自然是有的。沈明珮一声招呼,白芷就将棋盘、棋子全部放在桌上。
皇帝拿起一枚棋子,端详片刻,轻轻放回去,棋子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会下棋?”
沈明珮摇头:“不会。但是妾可以学。”
“正好,朕也愿意教,”皇帝说着,将装有白子的棋子盒推到沈明珮面前,“同朕一起下两盘棋吧。”
沈明珮拿起一枚白子,对着棋盘思考了半天,将棋子落在了正中央。
很快她便输了。
“原来爱妃真是一点棋艺也不会啊!”皇帝也是第一次碰到输得如此干脆利落的情况,惊愕过后哈哈大笑。
沈明珮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来来来,继续,朕定能教会你!”
说着,皇帝又拉着沈明珮下了第二盘、第三盘……
教学成果还是有效的,至少沈明珮输得越来越慢了,但是侍立在侧的宋英仍是一脸看不下去的表情。
好在这时,先前出去传旨的太监归来,接替了宋英的位置。这位公公伺候皇帝多年,言谈举止比常人都少了点顾忌。
“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能与陛下真正地对弈了!实在是不容易啊!”
沈明珮狐疑地看向这位公公,见他一脸欣慰不似作假。她又转头看向皇帝,皇帝的脸色有一点点黑。
“赵德光,闭嘴!”
“喏——”赵公公抬手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而后安静地守在一旁。
皇帝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这一盘结束后就把棋子收回盒中。
“安置吧。”
浴桶中早就盛满水,等待主人的到来。简单梳洗后,沈明珮躺倒在已经有皇帝在的床上。罗衫很快便被褪了个干净,皇帝的手拂过她的皮肤,就像在抚摸一件珍宝。
床板响了半宿,直到子正已过才停下。
沈明珮这次睡得并不沉,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就醒了过来。她立刻坐起来,接过宫人手中的衣物,为皇帝更衣。
皇帝穿戴整齐后,她套上见对襟长衫,送他出景阳宫。快走到宫门前,皇帝停下来,转过身,摸了摸她的发顶。
“回去休息吧,不必再送了。”
这个摸头的姿势沈明珮再熟悉不过——前世她就是这么摸她养的宠物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