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欢迎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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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轻如蝶翼的吻，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散。
程砚初没有更进一步，他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眼神深邃得像夜海，里面翻涌着太多我一时无法分辨的情绪。我们就这样在洒满落日余晖的地毯上，隔着极近的距离无声对望，直到岁安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发出细微的响动，才打破了这粘稠而微妙的寂静。
他转而看向醒来的岁安：“它醒了。要不要试试用逗猫棒跟它玩？”
我几乎是感激地接受了他递过来的台阶。注意力转移到那只懵懂的小猫身上，看着它被晃动的羽毛逗猫棒吸引，笨拙又专注地扑腾，胸腔里那只狂跳不止的心脏才渐渐平复下来。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那个吻像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将之前模糊不清的暧昧与依赖，骤然推入了一个更为明确，也更为危险的领域。我开始更清晰地意识到程砚初的存在——他靠近时的体温，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他落在我身上专注的目光，甚至他偶尔无意识的肢体触碰，都会让我心弦微颤。
接下来的几天，我暂时住在了程砚初的公寓里。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又或者说，被注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的日常韵律。
程砚初需要工作，但他似乎调整了安排，尽量准时回家。白天，偌大的公寓里常常只有我和岁安。我会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画些零散的设计草图，岁安就挨在我身边睡觉，或者自得其乐地玩着玩具。它果然如店员所说，性格极其沉稳亲人，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慰藉。抚摸它柔软温暖的毛发，听它满足的呼噜声，看着它天真无邪的睡颜，内心那些焦灼的褶皱仿佛真的被一点点熨平。
傍晚，程砚初会带着食材回来。有时他做饭，我打下手，或者在旁边看着他和岁安互动。他对待岁安的样子很耐心，甚至会认真地跟它“对话”，那场景常常让我忍俊不禁。有时我们会一起出去吃，找一些福城地道的、隐藏在小巷里的老字号。他像是要把这五年错过的、我可能想念的味道，都带我尝一遍。
我们之间有一种奇异的默契。他不再提起那个吻，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仿佛那只是特定情境下的一次意外。但他看我的眼神，他偶尔自然而然搭在我肩头或后背的手，他记得我不吃香菜、菠菜，喜欢喝温热牛奶的细节。
这种被细心妥帖安置好的生活，几乎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我可以一直这样逃避下去，躲在这个由他和岁安构筑的避风港里，外面的风雨都与我无关。
但理智告诉我，不能。
母亲那边，始终是我心头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那晚的激烈冲突像一根刺，扎在我们之间。我知道我必须回去面对。
在程砚初这里住了大概四五天后，一个早晨，我看着他准备出门的背影，终于开口：“砚初，我今天……想回去看看我妈。”
他系领带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身，脸上没有太多意外，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紧张的关切：“需要我陪你吗？”
我摇摇头：“不用。有些话……我想单独跟她说。” 或者说，我需要独自去面对可能出现的冷场或再次的争执。我不能总是依赖他挡在我前面。
他走过来，没有多问，只是抬手整理了一下我睡得有些翘的头发：“好。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他的指尖掠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微麻，“这边随时欢迎你回来，岁安也会想你。”
“嗯。”我点点头，心里因为他的话而安定了几分。
独自回到母亲住的地方，站在熟悉的门前，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来开门的是母亲。几天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些，眼下的乌青比那天晚上更重。看到我，她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有松了口气，也有未消的怨怼和难以化解的疲惫。
“回来了。”她侧身让我进去，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屋子里依旧整洁，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冷清。我们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膜，以往那种亲密无间的氛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和刻意回避。
我没有提程砚初，她也没有问。我们默契地绕开了那个引爆一切的话题，聊些不痛不痒的日常——天气，邻居的琐事，她最近看的电视剧。但每一句对话都像是踩在薄冰上，底下是汹涌的暗流。
餐桌上，沉默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我看着她低头吃饭时鬓角新添的几根白发，鼻尖一阵发酸。我知道她的崩溃源于爱和恐惧，可我无法按照她期望的轨迹去生活。这种认知让我既心疼又无力。
晚上，我睡在自己以前的房间里。房间保持原样，却感觉陌生。空气里弥漫着属于过去的气息，但那安稳的、被全然接纳的感觉，似乎随着那晚的争吵碎裂了。
我只住了两天。
这两天里，我和母亲都在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但那份深刻的裂痕与疏离感，像房间里看不见的大象，我们都在绕行，身心俱疲。离开那天，母亲送我到门口，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说：“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妈你也是。”我看着她，想给她一个拥抱，却感觉手臂有千斤重。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走在回程砚初公寓的路上，阳光明媚，我的心却像是被浸泡在温吞的水里，憋闷而无力。回到那个暂时栖身的“家”，推开门的瞬间，岁安喵喵叫着迎上来，蹭着我的裤脚，程砚初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我的神色，什么也没问，只是去厨房给我倒了杯温水。
“还好吗？”他接过我手里简单的行李。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抱起岁安，把脸埋进它柔软温暖的毛发里，汲取着无声的安慰。“就是……感觉隔着点什么。”我闷闷地说。
“给她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他平静地说，没有过多的劝慰，却奇异地让我感到了理解。
那天晚上，我正式对程砚初提出了想法：“砚初，我想自己租个房子。”
他看向我，没有立刻反对，只是挑了挑眉，示意我说下去。
“我不能一直住在你这里，”我组织着语言，“我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去安顿下来，去……真正开始新的生活。而且，总住在你这里，对我妈那边，可能也更难解释。”
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理解。有方向吗？”
“我想还在福城。这里……毕竟是我的根。”而且，这里有你。后面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但他看我的眼神，似乎已经明了。
“需要我帮你留意房源吗？”
“暂时不用，我想先自己试试。”我婉拒了他的帮助。独立，意味着从找房子开始。
经济是首要问题。我不能一直坐吃山空。好在，我并非毫无依仗。大学时辅修过服装设计，虽然中途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成为职业设计师的梦想，但功底和审美还在。这些年偶尔也会画些图自娱自乐，或者帮卑尔根的那些朋友做些修改。
我重新打开了几乎闲置的专业软件，整理了一些过去的设计稿，又熬了几个晚上，画了几套新的、更能体现我当前想法和风格的设计图。然后，我开始在一些设计师平台、社交媒体上发布作品，也尝试联系了一些以前认识的、还在从事相关行业的朋友，询问是否有接外包的机会。
起初并不顺利，石沉大海是常态。但或许是因为憋着一股劲，或许是因为心底那份对独立的渴望支撑着我，我没有气馁，一边继续精进作品，一边不断尝试。
程砚初将我的努力看在眼里。他没有过多干涉，只是默默支持。有时会给我泡一杯热牛奶放在手边，有时会在我熬夜时提醒我早点休息。他甚至还贡献出自己的一部分身材，让我练习画男装结构图——当然，前提是尺度得当。
日子在忙碌和些许的焦虑中一天天过去。我和程砚初的关系，在那种心照不宣的暧昧中，似乎也进入了一种新的阶段。我们像同居的普通情侣，分享空间和生活琐碎，那个吻之后，偶尔会有一些克制的肢体接触——他顺手揽一下我的腰，我靠在他肩头一起看电影，手指无意间碰触又快速分开……每一次都像细微的火花，在皮肤上留下短暂的灼热。
大约在我开始找工作的两周后，一个傍晚，我们吃完晚饭，正一起在厨房收拾碗筷。岁安在我们脚边绕来绕去，试图引起注意。
程砚初一边擦着料理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前两天跟我爸妈通了电话。”
我的心莫名一提。他的父母，对我来说是存在于他讲述中的、有些遥远且带着权威感的存在。我知道他们经商，常年在国外，程砚初很大程度上是独立长大的。
“嗯？”我应了一声，等待下文。
他停下动作，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让我心跳加速的认真：“我跟他们……简单提了一下你。”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我攥紧了手里的洗碗布，喉咙发紧：“提我？你怎么……怎么说的？”
“就说，我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正在认真交往。”他的语气平静，却在我心里投下巨石。
交往……虽然彼此心照不宣，但听他如此直接地定义，还是让我脸颊发烫，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甜意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不安。他的父母会怎么想？他们会接受吗？
“他们……说什么了？”我几乎不敢呼吸。
程砚初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晰的笑意，他朝我走近一步，目光柔和地看着我紧张的样子：“他们说，”他顿了顿，像是在欣赏我的反应，“只要我开心、幸福，对方是男是女，他们并不在意。”
我愣住了，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不在意？
我以为会听到反对、质疑，甚至激烈的反应。毕竟，这并非社会的主流。可他说的却是……不在意？
“真的？”我下意识地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真的。”他肯定地点头，眼神坦诚，“我爸妈在这方面比较开明。他们年轻时也经历过不少，觉得人生苦短，找到真心相待、能彼此扶持的人最重要。其他的，都是次要。”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像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冲垮了那一直潜藏在我心底、对于外界目光和家庭压力的恐惧与负累。鼻子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我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失态的样子。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被接纳、被认可的狂喜与释然。
原来，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如临大敌。原来，通往幸福的道路，并非我想象中那般布满荆棘和阻挠。程砚初父母的态度，像一束光，穿透了我内心因母亲反应而笼罩的阴霾。
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我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所以，别担心那么多。”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们还说，什么时候方便，想请你到家里吃个饭。”
吃饭？去见他的父母？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再次失控。
我抬起头，眼圈还红着，眼神里满是慌乱：“吃、吃饭？我……”
“不急。”他看出我的紧张，安抚道，“等你准备好了再说。他们近期也不会回国。”
话虽如此，但这个邀请本身，以及他父母开明的态度，已经像一颗定心丸，让我对我们的关系，对未来，都多了许多信心和勇气。
这个消息极大地鼓舞了我。连带着，我的“事业”也似乎迎来了转机。
一位之前联系过的、在独立设计师品牌工作的朋友，看中了我一套带有国风元素与现代剪裁结合的设计图，邀请我参与他们新一季一个副线的设计，报酬相当可观。同时，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作品也开始积累起一些人气，陆续有小的网店或者个人来找我约稿。
收入虽然不稳定，但一笔笔进账，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独立自主的可能。我谢绝了程砚初在经济上的资助，坚持用自己赚来的钱支付日常开销，以及为租房做准备。
日子变得异常充实。白天画画图、看看房源信息，傍晚和程砚初一起做饭、遛弯、逗猫，晚上则继续挑灯夜战，打磨设计稿。累，却充满了希望。
程砚初始终是我最坚实的后盾。他会给我专业的建议，帮我甄别合同条款，在我因为甲方的奇葩要求而烦躁时，用他特有的冷静帮我分析利弊，或者直接带我出去散心转换心情。
在他的陪伴和我自己的努力下，我不仅攒下了一笔足以支付不错房源首期租金的钱，在圈内也渐渐积累起一点小小的名气。有人开始主动打听“季知秋”这个名字。
时机渐渐成熟，我开始集中精力找房子。我的要求很明确：离程砚初近一些，环境安静，采光好，方便我居家工作。
也许是运气真的开始眷顾我，没过多久，我就在程砚初所在的小区里，看到了另一栋楼有一套公寓出租。面积不大，一室一厅，但布局合理，朝南，带一个不小的阳台，而且因为是新装修不久，设施都很新净。
我几乎是立刻就看中了。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房子本身，都符合我的期望。能和他在同一个小区，意味着我们可以拥有各自独立的空间，又能随时见面，岁安也可以时常来回“做客”。
没有太多犹豫，我联系了中介，迅速敲定了合同。用自己这段时间辛苦赚来的钱，支付了首期租金和押金。
拿到钥匙那天，我站在空荡荡的新房子里，看着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满整个客厅，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新漆味道。一种强烈的、踏实的感觉充盈着胸腔。
这里，将完全属于我。是我依靠自己的力量，为自己争取来的立足之地，是我新生活的起点。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程砚初。
他下班后直接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瓶香槟，说是庆祝。
“恭喜，季设计师。”他环顾着空荡的屋子，眼神里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骄傲？“动作很快。”
“主要是运气好，正好这个小区有房源。”我难掩兴奋，拉着他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你看，这里可以放我的工作台，阳台可以给岁安放猫爬架，它想过来住几天也可以……”
他任由我拉着，听着我絮絮叨叨地规划，末了，才低声问：“所以，决定留下来了？在福城，在这里？”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嗯，决定了。”
这里有你，有岁安，有我刚刚看到希望的职业道路，也有我需要面对和修复的、与母亲的羁绊。福城，不再是我想要逃离的过往，而是我选择奔赴的未来。
他凝视着我，眼里的笑意加深，伸手将我揽入怀中。这是一个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触碰的、坚实而温暖的拥抱。我的脸颊贴着他胸膛的布料，能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欢迎回来，知秋。”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闭上眼睛，回抱住他。窗外是熟悉的城市灯火，屋内是我们交错的呼吸和共同期许的未来。
我知道，前路或许仍有挑战，与母亲的关系需要更多时间和耐心去修复，独立设计师的道路也绝非一帆风顺。
但此刻，手握着自己小家的钥匙，靠在所爱之人的怀里，我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力量。
我的漂泊，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靠岸的港湾。而这个港湾，是我亲手参与建造的。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欢迎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