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合夏离》久二九

4、第四章

　　夏离僵住，下意识按下挂断键，瞪大双眼震惊抬眸，乌黑的眸子被惊得发亮，她内心忐忑，七上八下。

　　这么多年没见，和纪凌的关系已然不如曾经，完全没必要做试婚纱的前戏，他这么说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她在盛名扬面前难堪？

　　纪凌没给她询问的机会，也没给她向盛名扬解释的机会，眼神微眯拉她起身，圈住她的手腕，直奔地下停车场。

　　夏离觉得他浑身的力气都使了上来，力道里带着明显的紧绷，指腹碾过皮肤时，甚至还有灼热的糙意，几乎是硬生生摔进副驾驶，腕上还留有红印。

　　她小声溢出一声呜咽。

　　纪凌在细声中抬眸，捉住她的手，里外翻转仔细查看一番，眉头微蹙，冰冷的语气里藏着担忧：“弄疼你了？”

　　夏离眼尾微微泛红，仰头望着他。

　　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她不明白眼前人的情绪，只觉得他干巴巴地皱着眉头，心情不是很舒畅的样子，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上车后几乎是一路疾驰，直奔云顶苑。云顶苑的房子是纪凌出生时，母亲送的诞生礼物之一。

　　“下车。”

　　纪凌急不可耐将车停在前院门口，已经走了好些路，夏离匆匆跟在他身后小跑着，她喘着气，抬头望着不远处渐行渐远的背影，小声叫住他；“你慢点，我快跟不上了。”

　　纪凌顿下脚步，思索片刻，他没有转身，仅微微回头，单手插兜静静望着：“你就不能快点。”

　　话是这么说，还是停下等待片刻，夏离见状连忙跑起，赶到他身边，侧身仰头好奇问道：“你那么着急干嘛？”

　　纪凌垂眸看了她一眼，视线在她的脸颊下方停留片刻，又匆匆瞥开，鼻音有些重，脸不红心不跳回答：“我时间珍贵。”

　　其实是他乱了手脚，乱了心绪。

　　根本没有什么试婚服，那是他一时脑热脱口而出。

　　他本来的打算，是约夏离吃顿饭，带她来云顶苑熟悉一下环境，再提一下搬过来住的事情，谁知中间冒出个电话，还是盛民扬的，于是怒火中烧说了糊涂话。

　　夏离歪头凑近，微微皱着眉头打量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拧住脖子挪开。

　　“你突然凑这么近做什么？”纪凌羞赧侧头，耳根泛起绯红，嗓音沙哑，带着气急败坏。

　　夏离委屈，抬着眸关心问道：“你感冒了吗？”

　　纪凌冷声，没给她眼神，重复她的话，同样朝她问去，每个字都极其重音：“你感冒了吗？”

　　夏离小声道：“可你的鼻音好重啊。”

　　“………”

　　纪凌没跟她僵持，松开手不管不顾径直朝前行走。

　　夏离实在不明白，只能蹑手蹑脚紧跟着，很不自然地进入他的领地。

　　侵略性太强了，进入客厅关上正门时，她的身体几乎在瞬间僵窒，没办法做出流畅的动作。

　　夏离想找个借口离开，又听纪凌开口说道：“你太墨迹了，量体师傅已经走了。”

　　走了？

　　夏离有些迷离，一时未反应过来。待明白纪凌的意思是婚纱还未制作，需要量身定制时，有些心虚的轻轻“嗯”了一声。

　　都怪自己太慢了，害师傅白白等那么久。

　　不过也顺了她的心意，刚好有回家的理由，她朝纪凌问道：“那怎么办？我回家？”

　　纪凌腾出手拨打电话：“不用，我再叫他过来。”

　　“………”

　　师傅可真迅速，仅用十几分钟就赶了过来，夏离上下打量着，一个不小心视线和师傅撞上了，她讪讪一笑，站在一旁，浑身上下表达着歉意。

　　纪凌注意到她的目光，冷冷望来，眸子极深：“看什么呢？”

　　夏离将视线从师傅那里移开，微微挑眉，不确定说道：“看你？”

　　四目相对，客厅里格外安静。

　　最后还是师傅率先转头调和气氛，上下扫视夏离一眼，同纪凌确认道：“那先从夏小姐开始？”

　　说着走了过来。

　　夏离已经提前张开双臂等待。

　　纪凌见师傅要上手，神色沉了又沉，顺手接过软尺：“我来就行。”

　　夏离猛然睁眼，愣在原地。

　　怎么没人问她的意见？

　　她是拒绝的……

　　看着纪凌骨节分明的手即将环绕在腰间，她连忙拉住他的手腕，而后抬眸生涩笑了笑，阻止他下一步动作：“我自己来就行，谢谢。”

　　不知是哪个字眼戳到纪凌的痛点，夏离看他脸色变了又变，她有些焦灼连忙补上一句：“这里我自己可以，碰不到的地方你帮我一下，麻烦了。”

　　谁知纪凌神色更加冷淡，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好像又戳到逆鳞了。

　　是她不够礼貌吗？难道应该说“纪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需要你帮我一下，麻烦你了，谢谢？”

　　她还在思索着，同时又感受到纪凌温热的手掌，顺着软尺的刻度线，紧紧抚过肩膀，隔着布料体会他微微的力度，偶尔一顿，调整角度。

　　这种触感实在是太奇怪了，像是纪凌的指尖从她心头划过，酥麻感直往心尖窜，她胸口一搐，更是焦灼难安。

　　夏离想起第一次见到纪凌时的感觉。

　　少年作为学校宣传片的主角，念着文稿，嘴角噙着笑意，自信张扬。镜头里的他，耀眼得让人难忘。

　　她是摄影社团负责拍摄的一员，但她没有去看显示屏，而是远远望着拍摄的主人公，像大多数人一样，狠狠被吸住目光。

　　即使认识将近十载，她也没能弄明白，悸动的心跳究竟从何而来。

　　纪凌也不好受，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抚摸多年未见的心爱之人，第一反应是她瘦了好多，而后意识到她将白皙洁净的后颈毫无防备交了出来，更是炽热难耐。

　　这种感觉仿佛回到第一次见面，少女远远倚着笨重的三脚架，低头调试着镜头，仅是这么一个专注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他心脏就狂跳不停。

　　生理性的喜欢告诉他，这种感觉叫一见钟情。

　　即使后来与她分道扬镳，但一听到她的名字，心就像被抽空了一样，急需新鲜的水源来慰藉。

　　八年后再遇她本人，抽空的心又灌满泉水，心底的泉眼更是被砸入一颗石子，层层涟漪荡开。

　　不知怎的，纪凌忽然想起摄影奖的事情，想起夏离隐忍含着泪，那时又是雨天，她的泪水攒在眼眶，迟迟未落，冷硬说道：“我不需要你帮忙，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

　　这是他们八年前分别，最后一句话。

　　爱恨交加，得以使纪凌忍住欲望，理智令他停下动作，随后将测量的尺码报给师傅。

　　夏离在结束后迅速拉开距离，耳根薄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

　　“那我就先走了。”她朝纪凌招呼道。

　　纪凌还沉浸在自我矛盾中未回过神来，本能的反应对她回应道：“留下来吃顿饭吧。”

　　而后意识到刚刚约过饭，又迅速补说：“见你没吃几口。”

　　夏离本打算拒绝，一番微妙的独处，她只想逃离现场，可纪凌没给她回绝的机会，又开口道：“你上学时最喜欢吃王婶做的牛角包，我让王婶也跟着过来了。”

　　话音还未落，夏离便打住：“不用了，纪凌。”

　　又怕他误会，于是解释道：“今天不用麻烦王婶了，既然她也过来，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她刚说完，纪凌就沉着眸子，微眯双眼朝她望来，神色难辨别。

　　夏离抿着嘴，没敢和他对视，她想起刚刚在海月发生的意外，也认真解释：“今天那通电话，是盛民扬的，摄影展那天的来电也是他，我和他是普通朋友关系，我对他也没有任何想法，他是我的学长，是我工作上的贵人，希望你不要误会。”

　　纪凌应声：“嗯。”

　　夏离思量片刻，总觉得刚刚的话太过刻意，于是又补充道：“合同上有写，婚姻期间双方要忠心，不能有婚外情，我不想你误会，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你解释一下。”

　　本来该是一件好事，纪凌听后却并不高兴，他的心像是堵着一颗巨石，那吨石头太笨重，怎么挪都挪不开，怎么砸都丝毫未碎，于是他只能点点头，“那我送你回家吧。”

　　“也不麻烦你了。”夏离又拒绝他，还捡起他随口编的理由，看似不轻易却狠狠砸向他的胸口，“你的时间很宝贵，我打车回去，婚纱也托人送到我那里吧，晚些我给你发地址。”

　　纪凌生涩张了张唇，哑着音应一声。

　　而后她便离开，出门走到院门口时，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站在原地沉思。

　　昼夜温差较大，北面刮来的风，扬起她的发丝，吹走从屋里带出来的燥热，给她送来一瞬间的舒畅，舒畅里又透着清醒。

　　躲避是最好的打算，她不能沉沦。

　　夜渐深，风微凉。

　　然而夏离没有远走，而是一个人独自徘徊，荡了好久。

　　然而纪凌没有停留，而是默默跟在她身后，陪了好久。

　　一个因爱意自行降低红线，不明爱意。

　　一个因误会困扰爱意多年，难忍爱意。

　　此后几天，夏离向工作室申请休假五日，尽量等不再尴尬后回去。

　　没想到五日眨眼就过去，也临近月末。

　　实习生王舒天天给她发消息，催她来上班，扬言称没了她，团队运转不起来。

　　夏离本来还打算休到下月初，结完婚后再回去工作，但琢磨着时日，貌似对工作室其他人不太友好。

　　于是在第六天下午，她掐着点，选了个盛民扬不太可能出现的时间，偷偷摸摸钻进自己工位。

　　“咦，夏离姐！在干什么呀？”王舒刚好路过，难得见夏离如此不正经，惊讶感慨道。

　　“嘘…小声点。”夏离伸出食指在她唇上一点，转头看了眼门口，松了口气，“王舒，姐姐问你一件事。”

　　王舒昂首，拍了拍胸脯：“问吧，姐，这团队属我最八卦，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夏离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瓜：“老板今天来了吗？”

　　“盛哥呀？”

　　“嗯。”

　　“难得呀，平时都是盛哥找你，第一次见你找他。”说着满脸惊喜凑近，眼睛泛着微光，挑逗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别八卦，说重点。”

　　“嗷。”王舒吸了吸鼻子，又打起精神，“他当然没……”

　　可话还没说完，就顿了口。

　　“他来没来？”夏离又问。

　　王舒与门口的盛老板面对面碰着，四目相对，改口结结巴巴道：“他……那个男人……他来了！”

　　“找我有事吗？”盛民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听了全程。

　　夏离倒吸一口凉气，霹雳啪啦敲着键盘，一副很忙的样子，没有回头，她甚至忘了盛民扬站在背后，能一览电脑屏幕。

　　“没有事。”夏离给出回应。

　　盛民扬等她回答后才进门，走到她的工位旁，“可我有事找你。”

　　王舒眼尖捕捉到八卦的气味，连忙开口道：“我有些累，去阳台透口气，你们聊。”

　　刚走，便陷入尴尬的气氛。

　　夏离：“那天……”

　　盛名扬：“那天……”

　　几乎同时开口。

　　盛民扬：“你先说。”

　　夏离：“你先说。”

　　又几乎同时开口，

　　盛名扬：“那我先说吧，夏离，你在躲我？”

　　夏离垂下眼眸，底气有些不足：“没有。”

　　“那不回我消息，还不接我电话。”

　　夏离死马当活马医：“没看手机。”

　　盛民扬眼神冷上一分，直接开门见山，朝她问道：“你要结婚了？”

　　谁知刚刚还在说透口气的王舒突然蹦了出来，震惊道：“什么？！夏离姐要结婚了！？”

　　夏离脸色青上一青。

　　盛名扬神色也不太好看：“王舒？你不是透气吗？”

　　王舒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解释道：“这不是笔记本没带，我又回来拿嘛，真不是故意的。”

　　说完又匆匆拿着笔记本，从办公室落荒而逃。

　　随后盛民扬示意夏离去阳台谈话。

　　一前一后刚停下步子，夏离朝他解释道：“那天我在追剧，试婚纱是剧里男主在说话。”

　　盛名扬反驳：“追剧用得着挂我电话？”

　　夏离还想找理由搪塞过去，盛民扬在这时开口：“夏离，你不用瞒着我，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我帮你。”

　　夏离依旧低垂着头，缄默不语。

　　不是她不说，而是应夏轻情的要求，与纪凌签下的白纸黑色合同上清清楚楚写着——婚约除意外，在一年内不可告知他人。

　　也确实如此，时至今日，媒体接连放出消息将近一个月，无人知晓纪凌的订婚对象是谁，只知晓他心有所属。

　　夏离脑内组语言许久，客套朝盛民扬说道：“我没困难，有些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真的很感谢你的关心，但我不会影响到工作的。”

　　盛民扬长叹一口浊气，“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不明白我……”

　　他意识到差点脱口而出的话，顿住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是被胁迫的，不想和那个人结婚，我可以带你离开，你尽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