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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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言非认真想了一下他的表现，客观评价：“那你应该稳了。”
龚闻苦笑了一下，手肘搭在膝盖上，望着地面：“但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回街道了。”
赖言非没接话。站着腿有点累，她挪了两步，找了个顺眼的位置，毫不在意地蹲了下来，动作干脆。
“不知道，就去找。”她说。
龚闻闭着眼睛，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望向她：“你呢？准备干什么？”
赖言非盯着地上成群的蚂蚁，龚闻则抬头看着天上那轮不算太圆的月亮。
过了许久，久到龚闻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慢慢的说：
“离开江城。越远越好。”
龚闻怔了一下，随即像是感同身受的，很低的笑了一声。
赞同道:“我也是。”
赖言非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摸进去，触到那把巧克力。她顿了顿，掏出两颗，抬手丢给龚闻。
“尝尝，”她说，“陈稳买的。”
然后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拿起那个锈迹斑斑的旧蓬头。
“安不上的。”她头也不回的说，不知是在说蓬头，还是在说别的，“就换个新的。”
她理了理身下的灰，起身走入公园的夜色里。
远远的留下一句:“有门禁。”
龚闻坐在原地，轻轻的笑了下。
赖言非这次没开导航，顺着龚闻指的路径往前走，果然在第一个十字路口旁找到了那家五金店。她挑了个最普通的银色蓬头，付钱，接过零钱，闷着嘴没有一句话。
她没有再耽搁，拿着新蓬头径直回了家。
推开家门，客厅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赖言非放钥匙的动作顿了下。
赖邢在她之前回来了，和于青一起坐在沙发上，两人一桶看向她。电视开着，沦为此刻安静的背景。
“回来了。”赖言非面无表情的对上他们的视线，垂眸打了声招呼，又道:“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
没等回应，她便换了鞋，拿着新蓬头径直上楼，脚步声在楼梯上清晰而干脆。
回到自己房间，她直接进了浴室，三两下把旧的缺口用新蓬头补上。新蓬头和接口咬合紧密，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拧开水阀试了试，水流顺畅，哗哗作响。
可看着那倾泻而下的水流，她突然又没了洗澡的兴致。干脆的关掉水，浴室里瞬间只剩下水滴从蓬头滴落的声音，嗒，嗒。
她走到书桌前坐下，窗外那棵桂树在夜色里只剩模糊的轮廓，曾经馥郁的桂花香早已消匿殆尽。
视线下落，停在书桌前方的墙面上。那里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忘记是什么时候刻下的。她的指尖无意识的抚过那些痕迹，在最高的一道那里停下。
嘴角几不可察的撇了下来，形成一个微小的，向下的弧度。
之后两天，课后学堂答疑的工作轮到其他组的头上，又注意到他们前期加班赶进度的辛苦，负责人直接大方的给几人放了个假。
赖言非从回来到现在还不到两周，却时刻处在高强度的任务中，此刻陡然轻松下来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又跑到街道官网的活动列表里又扫了一圈，筛选掉要经常同人交流和时间周期太长的，最后挑了个送爱心的活动。
给一些登记在册的困难户送米面粮油，她负责搬。
这次的任务地点刚好是前不久才和赖邢谈到的黎阳路。想到它原本有江城最多的梧桐，赖言非的心情就落了下去。
焕然一新的宽阔主路和两边整齐的商铺，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属于过去的记忆翻涌着，无处安放。
赖言非一声不吭的跟在队伍后面，用小推车运着大米。轮子在平整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她看着路边光鲜的店面，又看着被贴着爱心的米面粮油，眉心蹙起。
直到队伍一拐，钻进了一条岔路。弯弯绕绕的巷子深处，景象逐渐和她记忆里的某个角落重合起来。和青石巷如出一辙的青砖平房缓缓铺开，低矮，拥挤，是被飞速发展的城市遗忘掉的角落。
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身后的小推车轰隆作响，颠簸着，她的手指被震的发麻，眉头却舒展开来。
这里保留着江城原汁原味的旧地样貌。
一整个上午，队伍把这片平房走访了个遍。拜访的人家多是一些年迈的老人，他们接过街道送来的米面粮油，嘴里不停的说着感谢的话，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
赖言非就跟在后面，把东西递过去，然后看着他们登记，再把他们和老人一起在屋门口露出的笑容拍下来。
她看着那些门户层叠，散着淡淡霉味的房间，心中五味杂陈。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这样矮□□仄的房间，应该是和温暖，热闹连在一起的。她无意识的咬了咬舌尖，传来丝丝痛意。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些许的笑声。
赖言非抬头望去，原来是几个志愿者正好奇的围着一个坐在路口侧边算命的老人。
那老人面前摆着个破碗，头戴一顶旧圆帽，架着副圆框墨镜，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背后插着两柄灰扑扑的旗子。
上面用黄色颜料写着：铁口直断赛半仙，神算占凶逢化吉。
架势摆得十足，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但赖言非一眼就看出他是假的。
因为那个盘坐在地上，故作高深的“老神仙”，赫然就是老李。
陈稳说老李会做饭，会开挖掘机，会抹灰......可从来没说过他还会算命。
她停下脚步，目光穿过前面晃动的人影，落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眼里慢慢浮现疑惑，黎阳路说是不远，但那是因为坐车。她看向老李的装备，落到那只辨不清颜色的鞋上，抿了抿唇。
双脚走过来都至少要半个小时。
队伍吵吵嚷嚷的往前挪，年轻志愿者们嘻嘻哈哈，有的凑热闹让老李“算一卦”，也有机灵的指着那粗制滥造的旗子小声嘀咕“肯定是假的”。
但老李面前的碗里，始终空空如也。
等最后一个人也转身跟上了队伍，巷口重归安静。
赖言非才不紧不慢地折返回来，站定在那破碗前。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元的现金，对折，松开手指，轻飘飘的放进空荡荡的碗底。
然后，她就那么站着，垂眸看着坐在小马扎上的老李，一言不发。
“施主，”老李虚眯着一只眼，习惯性的拖着长音，从他那副老花镜的黑色圆框上方瞄出去，“老夫观你周身有祥瑞之兆，想必……”
话说到一半，他看清了站在逆光里的那张脸，后半截词儿猛的卡在了喉咙里。
赖言非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问了句：“命好么？”
老李被她问得一哽，下意识“嘶”了一声，随即端起架势，手指胡乱掐算着，眼神飘忽：“呃…你这命，极好！好到…好到紫气东来，贵不可言，连老夫都有些…看不真切了……”
他一边信口胡诌，一边手悄悄摸向身后，想去收那两杆丢人现眼的旗子。
赖言非看着他这手忙脚乱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她没戳穿，只伸出一根手指，精准的按在了那只破碗的边缘，挡住了他想要收拾的动作。
“□□，”她开口，声音平直，听不出喜怒，“你可得给我好好看看。”
老李的手僵在半空，收回来不是，继续摸旗子也不是。他被赖言非那声“□□”叫的后背发毛，干瘦的脸上挤出几分讪讪的笑，试图去端那破碗把钱还她：“这个……小姑娘，老夫今日……今日卦象已满……”
赖言非的手指依旧按在碗边，没让他得逞。
“卦象满了，”她重复了一遍，视线从那破碗移到老李空荡荡的裤管，再移回他窘迫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那正好，我也不算命了。聊聊?”
老李彻底没了声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扮演神仙的气力，肩膀塌了下去。他抬手摘掉了那顶可笑的圆帽，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
“我……我就是……找个由头，坐这儿……”他声音干涩，没了刚才装神弄鬼的腔调，露出内里苍老的本色，“看看人，说说话……顺便……”
他没说下去，目光扫过碗里那五十块钱，意思很明显。
“陈稳知道吗。”赖言非直截了当的问。
“他要知道我就不用跑这么远了。”老李猛的摇头，轻声嘀咕，又带着点急切的说：“哎，你可别和他说，那孩子……那孩子心思重，要是知道我……”
他声音慢慢落了下去，浑浊的眼睛被眼皮遮挡下去。
赖言非看着他，看了很久。巷口的风吹过，卷起地上一片落叶，打着旋儿从两人中间掠过。
她终于松开了按着碗沿的手指。
“腿脚不方便，就别坐风口。”她说完这句，没再看那碗里的钱，也没等老李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半侧过身，余光扫着那个瞬间又苍老了几岁的身影。
“而且装的一点也不像。”她的声音混在风里，没什么情绪，“旗子上的字都写错了。”
说完，她才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追着早已远去的队伍方向走去，背影干脆利落。
老李怔怔的看着她消失在前面，又低头看了看碗里那张格外显眼的五十块钱，把它拿起收进怀里，抹了把脸。
风吹远了苍老的声响，断断续续的:“铁口直断...赛半仙，神算...占凶逢化吉...”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15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