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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赈灾砂石案(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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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府官驿
赵迦这会儿才想起来元青争给他定的贿赂名头,是怕那三个官员查出赈灾粮的真相。
他轻笑一声。
“元大人,我行贿,是我自己受不了他们三个磋磨我,想以此银求他们高抬贵手。”
赵迦不准备承认,“可是他们不愿意,还辱骂于我,我这才忍无可忍,铸下错事。
赈灾粮一事,我也很痛心,但粮食运来就是那个样子,不吃,我这建章府的百姓,岂不是都要活活饿死?”
无论如何都要一死,他居然不认,元青争微微蹙眉:“本官命人暗探粮仓,你猜猜,本官知道了什么?”
这下连荀知州脸色都变了。
“曹抒!”元青争下令道,“本官命你带人,去当众打开建章府粮仓,阻挠者,就地枭首!”
“诺。”曹抒领命而去,这堂就这么僵着,该抖的继续抖,该装的继续装。
直到外面又人声鼎沸起来:“狗官还粮!”
海平参一听就知道了,粮仓没粮:“大人,小民愿将功折罪!是赵府尹他把粮卖了!包括从河豫州运来的粮,原先不全是砂石的,是他赵迦换的!”
元青争来了兴致:“哦?那海师爷你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若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线索,本官可不能免你这扰乱公堂的牢狱之灾啊……”
海平参急道:“大人容禀,赵府尹他把河豫州的粮卖去了洛雍州,洛雍州位于平京西边,种的多是粟,稻米少,所以有利可图。
那批赈灾粮从入了荆州境内就交接了,一大半被运往洛雍州,一小半就地取材掺了砂石,运来了荆州!”
门外百姓讨论声沸反盈天。
海平参还在继续说:“还有此次的徐州赈灾粮,到了之后,他就命人在粮仓里暗自装车运走了!不过这次没有运往洛雍州,而是大梁最西边的西洲!”
他又磕了个头:“赵迦他床下还有个暗格,里面一定有证据,请大人派人搜查!”
赵迦听得忍无可忍,当即就要暴揍海平参,曹抒眼疾手快的给了他一脚,他摔得个狗啃泥。
曹抒又示意黑云取过绳子,把他双臂绑在背后才算完。
海平参默默离远他。
元青争让落籽带人前往赵迦房间搜查,不一会儿,落籽拿着个盒子回来了,掀开盒盖,里面除去一些成色极佳的金饼,下面还压着个本子。
取出来一瞧……哈哈,账本!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见对身边人不能抠门!
她对着盛舒宇招手:“复光,你来。”
两人眼角带喜翻看账本,韩瑾在下面看看他们,又看看案犯,心里不太是滋味。
但又一想,还好自己胆小,不然潇湘馆就要再躺一个他了,这出风头的事,躲躲也行。
不想元青争和盛舒宇翻看后,命人把账本送到了他的手里:“韩副探,你看看,有何想法?”
韩瑾双手捧着账本,嘴角绽开笑容。
元青争挂着恶意满满的笑容质问荀长海,也是想诈一诈他:“荀知州,你这屁股上,没涂浆糊吧?还坐得这么安稳呢?”
荀知州没见过赵迦的账本,但他多年来却实实在在受过赵迦的许多孝敬,于是准备起身。
不料赵迦此时竟站了起来跑向他:“知州!我小妹可是为了给你生孩子才死的,你不能抛弃我,你得救我!”
荀知州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那账本上,一定没有表露他身份的信息。
仅凭着账本,一定坐实不了他受贿以及帮助行事的罪名,把过错全推到赵迦身上,这样他最多只是失察之罪!
赵迦很快被侍卫拉开,曹抒又给了他一脚,他却依然在喊:“吾之将死,兄长定保吾家啊!”
曹抒照着他的脸又给了一拳,他歪倒在地,这才消停。
元青争冷眼看着赵迦的变故:“哦?这又是兄长又是小妹的,这辈分究竟是如何算的?海师爷,你知晓吗?”
海平参往前膝行两步:“大人,我来得晚,我是前几年来的,但是府衙里有老人!
你随便抓一个,一定能问出来……徐管家,徐管家一定知道,他是老人了。”
元青争又问荀知州:“知州大人,本官还需要去请那位徐管家吗?”
“不必了,本官的家事,本官可以自己说。”荀知州把屁股往椅子里边挪了挪,坐得安稳,缓缓道,
“本官家中有夫人两位,小妾三名,但多年来子嗣却难续,请医者过府才知,我虽身体康健,但本源却不太好,
所以那些年努力耕耘,还曾放话,谁生下孩子,谁就抬为正当夫人,由此才收获了一子一女,只不过身体都不算太好,走两步就喘。”
盛舒宇疑问:“大梁乃一夫一妻多妾制,夫人不是只有一位吗?怎么知州大人,可以有两位?”
荀知州解释道:“不过是族谱上记名而已,浑叫个二夫人,没什么的。”
元青争撇撇嘴,听他继续说:“后来赵迦升任建章府尹,我与他性情相投,于是时常互相拜访,私下还称过一段兄弟,
久而久之,我就结识了他妹妹,彼此也算两厢情愿,就请她做了我的小妾,却没想到好消息来的那么快,进府还不到半年,她就有孕了。”
此时下面挨了揍,正侧躺在地的赵迦,眼神空洞的流下一大滴泪,从眼角划过鼻梁,汇于鼻尖,再嘀嗒落地。
荀知州继续说:“我十分高兴,觉得这胎来得如此快,一定会是个正常孩子,所以我日日给她上补品,
看着她日渐圆润,我喜欢的不得了,巴不得她再胖一些才好,隔一段时间,我还要请医者到府上为她请脉。
后来,医者说孩子长得有点大,我才又减了她的膳食,日日下值后陪她在院子里走路。
她的孕期,我可谓是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原本孩子已经正常大小了,她可以平安生产的,却没想到……”
荀知州说到此处顿住了,脸色憋得厉害,有些泛黑。
元青争极力问他,他也不说。
此时在地上歪倒的赵迦叹息一般,虚虚开口:“死了……没想到你那三个小妾,
因为嫉妒我小妹受你的宠,联手害她,给她下大黄,可怜我小妹以为只是腹泻……”
沉寂一瞬。
他忽然嘶吼:“却没想到是要早产了!那疼痛来得凶猛,她从恭房被抬到床铺上,血流了一整个游廊!”
大堂再度安静,甚至门外的百姓都闭了嘴。
只听得赵迦撕心裂肺的哭喊:“她该多狼狈啊!她该有多痛啊……”
死寂。
荀知州脸面难当:“后来她难产死了,孩子也没有保住,一尸两命。
府医之人我信得过,能确定小妹她……身体很好的,所以我彻查全府上下,最后查到了我那三个小妾的身上。”
他看向赵迦。
赵迦方才那一瞬的激动,好似抽干了他身上所有力气,眼神再度恢复空洞。
他幽幽道:“于是那三个小妾,知州都交给了我,我把她们开膛破肚,塞了一堆猪崽子和狗崽子,又拿针线给她们缝上了肚皮,然后……”
他换了极轻的声音,元青争听不到,看口型大概是:“丟了。”
一阵穿堂风,众人背后寒毛竖起。
盛夏寒天。
赵迦竟如此残忍,什么“丢了”,只怕是更为残忍的说道。
妾,在大梁说到底还是属于奴婢。
不论赵迦是用的什么方式杀人,杀了几个人,只要荀知州这个奴主不追究,那元青争什么都说不得。
静了一段时间后,韩瑾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本官翻阅账本,这每次进账之后,别的款项都有名头支出,怎么回回都有一笔雷打不动的款项,没有名头呢?”
赵迦挣扎着跪起来,眼神多了几分坚韧,嘶喊:“我上下打点!我救济贫民!我乐善好施!都使的这笔银子,又能怎样?!”
“哦?刚好是每次进账的一半?且不说这河豫州粮和徐州粮,”韩瑾又问,
“光去岁这一笔卖给扬州的玉石就收入了三万两,你怎么花,才能把诸多款项都揉杂到这一万五千两里?”
韩瑾把账本还给元青争,朝着赵迦喝道:“如实招来,你的同伙是谁!”
是呀,这么明显的五五分赃,必然是同伙,那么,荀知州的嫌疑就得提一提了。
元青争轻咳一声,道:“知州,别坐着了,劳烦跪到赵府尹旁边儿去吧?就算只是失察之罪,跪着,也不委屈你。”
任谁看了这场面都会直呼荒谬的。
一州之长和一府之长,并排跪在了衙门大堂。
韩瑾又道:“你的款项名目里,还有去往平京的银子,河豫州赈灾粮也是,户部里,与你们勾结的人是谁?”
一连几问,每一问皆打在该打的点上。
赵迦垂首,心神俱碎。
在铁证面前,他也还想保住荀长海:“分账是我浑写的,户部之人,我不知道,我当官说到底满打满算也就十年,
只知此人在户部极有威望,收贿早已如鱼得水,但要论真面貌,实在不知,但每次只要他说能办的款,就一定能办。”
元青争追问:“你们是如何联系的?”
赵迦这会儿态度良好,完全不复之前装好人的傲气:“都是一个人骑马来回送信。
我每次看过之后,还都要当着他的面烧了才行,他还蒙着脸,有些跛脚,从不以真颜示我。”
“这建章府衙,可养了测画师?”元青争问道。
赵迦摇头:“不曾,只养了两位画像师,用来批量画海捕公文。”
“大人,让我试试吧,总归胜过没有。”落籽靠近元青争身边,如是说道。
元青争闻言低眸,采纳了这个聊胜于无的办法,落籽听着赵迦的描述,画出一幅蒙面相。
此人“颜伟”看不出来,“身长”却可见一斑,还很壮实。
她先让落籽传阅了公堂,不出意外,无人辨认。
天色已晚,这场声势浩荡的堂审,也该结束了。
元青争让曹抒把赵府尹押进大牢,又命建章府的副府尹代文生暂代建章府尹一职,嘱其着重兵看守赵迦,预备结案后往平京送。
海平参功过相抵,命他不得与外人传授虫蛊相关知识,再抓一次,枭首可抵,之后当堂放了。
荀知州还跪在下堂,从赵迦之处搜得的东西确实无法将他定罪,可嫌疑是有的,另外可再加上一个“失察”之罪。
韩瑾像是思量了好久提的建议:“元探官,不如派人去搜知州府邸吧。”
元青争明白他的意思,只要能搜出来荀知州贪墨的银两,就能断定他受贿,实证面前,他的官途也就到头了。
届时赵迦认与不认,荀长海认与不认,完全不要紧,可她思忖良久后,把这话口搁下了。
又派曹抒去往万里潇湘,将那三具尸体都搬运回来,吩咐其余侍卫将府衙大门关上,全都出去看门。
众百姓其实并未看够这场戏,但这位从平京来的元大人发话了,他们只得失落离开。
整个大堂,现在就只留下韩瑾、盛舒宇、落籽,跪着的荀知州神色隐忍,总归不算好。
天色暗暗的,府衙内未掌烛火,元青争慢慢踱步走下堂,带着一身罗刹气,把斩马剑的黑色布袋取了下来。
铮——
利刃出鞘,剑柄上的金饰宝石好似在发光,边锋让人望而却步,实乃一柄绝世好剑。
她缓缓将剑尖对准了荀知州的咽喉:“荀长海,你参与过赵迦所做的一切吗?”
荀知州小幅度摇了摇头。
“好……”元青争又道,“现在这建章府都听本官的了,你收受的那些银子,
本官不论找多久,总可以找到,并不急,但本官想给你另一条路,你听听看,想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