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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甜痕与无声的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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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同榻而眠后,易词安发现自己在厉君晏面前,越来越难以维持那副无懈可击的完美面具。某种坚固的冰层,正从内部悄然融化,露出底下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软与慌乱。
厉君晏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他并未趁势逼近,反而展现出惊人的耐心和克制。他依旧细致入微地照顾着易词安的起居,安排好剧组调整后的拍摄计划,却不再有任何逾越界限的亲密举动,连目光都收敛得恰到好处,仿佛那夜的拥抱和清晨的对视,都只是易词安的一场幻觉。
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像羽毛轻轻搔刮,反而让易词安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失落。他开始不自觉地在两人独处时,偷偷观察厉君晏。观察他处理公务时微蹙的眉头,观察他喝茶时滚动的喉结,观察他偶尔看向自己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是否还藏着那晚未曾明说的情绪。
这天下午,没有拍摄安排。厉君晏在套房的客厅里处理邮件,易词安则窝在旁边的沙发上研读剧本。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安静的光斑。空气中只有厉君晏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和易词安偶尔翻动纸页的声音。
易词安的心思却很难完全集中在剧本上。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那个专注工作的男人。厉君晏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侧脸英俊得如同雕塑。
易词安的视线,最终落在他手边那个白色的保温杯上。杯子里,依旧泡着温热的、洁白的山茶花。这几天,这个杯子仿佛成了他们之间一种无声的纽带。
鬼使神差地,易词安轻轻放下了剧本。他起身,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猫一样,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走向套房角落那个设施齐全的小厨房。
他打开冰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进口食材和饮料。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最终落在了一盒精致的、来自比利时的黑巧克力上。他记得厉君晏似乎对甜食兴趣不大,但这牌子的巧克力,口感醇厚,苦中带甜,或许……
他取出一块用金色锡纸包裹的巧克力,剥开,浓郁的巧克力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易词安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小口,让那微苦又醇香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满足地眯了眯眼。这是他被厉君晏“监管”饮食以来,偷偷摄入的第一份高糖分零食。
然后,他拿出一个干净的骨瓷小碟,将剩下的巧克力掰成小块放在上面。他又找出一个小小的银色叉子。做完这些,他端着碟子,再次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回客厅。
厉君晏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小动作,依旧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易词安走到他身边,停顿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有些失控地跳动。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个盛着巧克力的小碟子,轻轻放在了厉君晏的手边,紧挨着那个白色的保温杯。
做完这个动作,他像是完成了某种隐秘的仪式,迅速转身想退回自己的沙发。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轻轻握住。
易词安的身体瞬间僵住。
厉君晏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目光落在手边那碟精致的巧克力上,然后又缓缓移到易词安微微泛红的侧脸上。他的眼神深邃,里面似乎有笑意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这是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易词安不敢回头,耳根烫得厉害,强作镇定地回答:“巧克力……看你在工作,补充点能量。”
厉君晏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易词安纤细的手腕内侧,那里的皮肤薄而敏感,触感清晰得让易词安几乎要战栗。但他没有挣脱。
“谢谢。”厉君晏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他松开了手,转而拿起那个小银叉,叉起一小块巧克力,送入口中。他细细品味着,然后点了点头,“味道不错。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易词安身上,意有所指地扫过他微微抿起的、颜色偏淡的唇瓣。
“下次想尝,可以光明正大地吃。”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来的纵容,“不用偷偷摸摸。”
易词安的脸“轰”的一下全红了。他……他看到了?看到自己刚才在厨房偷吃巧克力了?
一股被当场抓包的羞窘让他无地自容,他再也待不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回了自己的沙发,抓起剧本死死挡住脸,假装认真研读,心脏却砰砰狂跳,仿佛要跳出胸腔。
厉君晏看着那个用剧本把自己藏起来的、只露出通红耳尖和墨色长发的背影,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勾起了一个清晰而愉悦的弧度。
他没有再逗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但敲击键盘的速度,似乎比刚才轻快了些许。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各自占据沙发一角,相安无事。但某种微妙的气流,却在安静的空气里无声流淌。
易词安渐渐平静下来,剧本上的字迹重新变得清晰。当他读到林默在梦境中,终于鼓起勇气,向虚幻的治疗师伸出手,试图触碰那缕代表希望的光时,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对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光束,做了一个极其轻柔的、试探性的虚握动作。
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是演员沉浸在角色中的本能反应。
然而,就在他手指微微收拢的瞬间,一只温热的大手,自然而然地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他悬在半空的手。
易词安猛地一怔,从角色的情绪中抽离,愕然转头。
厉君晏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电脑,正侧身看着他。他的目光沉静而温柔,握住他手的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安抚和支持。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传递着一个明确的信息:我在这里。
易词安的手僵硬了一瞬,指尖微微蜷缩。他想抽回手,但厉君晏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那种被稳稳握住的踏实感,却像有魔力般,让他贪恋。
他没有动。
厉君晏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那样静静地握着。他的拇指指腹,极其轻柔地,在易词安的手背上,那个早已看不见任何痕迹、曾经贴过小熊创可贴的地方,轻轻摩挲着。
一下,又一下。
缓慢而坚定。
像是在抚平一道看不见的旧伤。
易词安垂下眼睫,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比厉君晏的小了一圈,肤色也更白皙,被那只骨节分明、充满力量感的大手完全包裹住,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对比,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冰封的心湖,仿佛被这持续的、温柔的摩挲,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依旧没有抽回手,反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指尖,任由自己的手,更服帖地躺在对方的掌心。
阳光悄然移动,将两人交握的手的影子,投在柔软的地毯上,拉得很长。
没有人说话。
空气中,只剩下彼此逐渐同步的、平稳的呼吸声,和那无声流淌的、名为“靠近”的暖流。
易词安想,也许,有些界限,并非坚不可摧。
也许,尝试着放下一点点戒备,去触碰一点点真实,也并非那么可怕。
至少在这一刻,这只手传递来的温度,是真实而令人贪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