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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后颈的秘密 ...

  •   《无声之境》的拍摄进程过半,剧情开始深入林默内心世界最晦暗的角落。为了表现主角在梦境与现实中挣扎的窒息感,陈导特意安排了一场在室内恒温泳池拍摄的水下戏份。
      摄影棚内搭建的泳池区域,灯光被刻意调暗,蓝色的池水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深不见底,荡漾着诡异的光波。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氯水气味,夹杂着机器设备低沉的嗡鸣。
      易词安穿着单薄的白色戏服,布料浸水后几乎透明,紧紧贴附在他清瘦的身躯上,勾勒出流畅而脆弱的线条。他站在池边,长发为了剧情需要,被造型师临时接长了一些,湿漉漉地垂在身后,更衬得他脸色苍白,唇色浅淡。
      这场戏要求林默在梦中沉入水底,在窒息边缘挣扎时,看到已故母亲扭曲的面容,从而引发剧烈的心理创伤。对易词安而言,这不仅是演技的挑战,更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考验。水会让他联想到某些不愉快的记忆,而那种无助的窒息感,也容易触发深埋的恐惧。
      厉君晏站在监视器旁,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与周围潮湿昏暗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目光沉静地落在池边的易词安身上,墨黑的瞳孔深处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上前叮嘱什么,只是静静地存在那里,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无形中成为易词安的定心柱。
      “Action!”
      打板声落,易词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纵身跃入冰冷的池水中。
      身体瞬间被蓝色的寒意包裹,水流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拉扯着他的四肢,压迫着他的胸腔。易词安努力摒除杂念,将自己完全代入林默的角色。他在水中挣扎,双臂划动,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下沉沦。水从口鼻涌入,带来真实的窒息感,眼前是晃动的、扭曲的水波光影。
      陈导要求的长镜头需要他在水下坚持尽可能久的时间,捕捉最真实的本能反应。
      一次,两次……反复的下潜和挣扎消耗着易词安的体力和氧气。他的肺部开始灼痛,意识因为缺氧而有些模糊。在又一次被工作人员拉出水面换气时,他剧烈地咳嗽着,眼前发黑,扶着池壁大口喘息,湿透的长发黏在脸颊和脖颈上,显得格外狼狈。
      “词安,状态怎么样?还能坚持吗?”陈导透过喇叭问道,语气带着对演员的关心和对画面的苛求。
      易词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努力平复呼吸,朝着导演的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他不能放弃,这是突破演技的关键戏份。
      厉君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易词安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过分苍白的唇色。他朝旁边的助理低语了几句,助理立刻悄然离开,片刻后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
      再次投入拍摄。易词安咬紧牙关,再次沉入水底。这一次,他努力延长憋气时间,在水中演绎着林默的绝望与恐惧。水波晃动,缠绕在他身上的戏服和假发成了负担。在他按照剧情设计,做一个剧烈转身挣扎的动作时,头上固定假发套的卡子似乎松动了些许,接长的发束在水中散开,有些凌乱地漂浮起来。
      “卡!很好!这条情绪非常到位!词安,先上来休息一下,补个妆,调整下发型!”陈导的声音带着满意的兴奋。
      易词安如蒙大赦,从水中冒出头,艰难地游向池边。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助理和化妆师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他拉上岸,用厚实的大毛巾将他紧紧裹住。
      厉君晏几乎在第一时间走了过来。他没有理会旁人,径直来到易词安面前。易词安冷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额发不断滴着水珠,长而密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眼神因刚才的沉浸式表演还有些涣散,带着林默式的空洞与脆弱。
      “还好吗?”厉君晏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他伸手,极其自然地用干燥的毛巾一角,轻轻擦拭着易词安脸颊和脖颈上的水珠。动作熟练而轻柔,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易词安冻得有些迟钝,只是下意识地微微仰头,方便他的动作,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没事。”
      就在这时,或许是刚才水下的挣扎太过剧烈,或许是化妆师在整理他脑后湿漉漉的假发基座时不小心碰触到了什么,那用以固定及腰长发的、与真发衔接处的发套,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移位。
      厉君晏的目光原本专注地落在易词安苍白的脸上,但就在他擦拭的动作掠过易词安后颈时,指尖无意间碰触到了一小块与其他地方肌肤触感截然不同的区域。
      那里的皮肤,不像周围那样光滑细腻,而是带着一种细微的、凹凸不平的涩感。
      厉君晏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的目光顺势向下,落在了易词安被湿透墨发半遮掩的后颈处。
      透过浓密湿冷的发丝缝隙,他隐约看到了一小片肤色的异常。那不再是易词安身上常见的、如同上等瓷器般的瓷白,而是一种极淡的、近乎与周围肤色融合、却依旧能分辨出的……浅粉色疤痕组织。痕迹的边缘并不规则,隐约能看出是某种陈旧性的、或许曾经是撕裂伤愈合后留下的印记。
      就像……就像小时候不小心摔破膝盖,愈合后留下的那种淡淡疤痕,但位置和形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它隐藏在发根之下,平日里被如瀑的长发完美遮掩,若非此刻发套微移加之两人距离极近,根本无从察觉。
      厉君晏的瞳孔骤然缩紧!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几乎能想象出,是怎样的意外或……伤害,才会在这样一个脆弱又隐蔽的地方,留下如此痕迹。联想到易词安对特定声响的过度反应,对“家”的恐惧,那些零碎的线索仿佛在这一刻被这条隐秘的疤痕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心头发紧的真相。
      他的指尖停留在那处疤痕的边缘,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去轻轻抚摸,去确认那伤痕的触感,去感受它曾经承受过的痛楚。但他强大的自制力在最后一刻拉回了理智。
      易词安显然对此毫无察觉。他依旧微微瑟缩着,汲取着毛巾和厉君晏掌心传来的有限温暖,对后颈秘密的暴露一无所知。
      厉君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在瞬间被强行压下,恢复成一片深沉的墨色。他知道,这处疤痕是易词安最深的禁忌,是他用长发精心遮掩的、不愿被任何人窥见的痛楚。贸然揭穿,只会让这只刚刚对他放下些许戒备的惊弓之鸟,再次缩回坚硬的壳里,甚至可能彻底飞走。
      于是,在易词安感觉到后颈异样、下意识地想要缩起脖子之前,厉君晏已经极其自然地移开了手指。他没有去试图拨开头发看清全貌,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探究的表情。他只是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继续用毛巾细致地擦拭着易词安湿透的头发和脖颈,动作甚至比刚才更加轻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然后,他手臂稍稍用力,将浑身冰冷的易词安更紧地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欲色彩,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庇护和安慰。他用自己温暖的胸膛熨帖着对方冰冷的身体,低沉的声音在易词安耳边响起,稳定得听不出丝毫异样:
      “冷就靠着我。”
      易词安冻得思维迟缓,只觉得厉君晏的怀抱异常温暖可靠,本能地向他靠拢,汲取更多热量。对于后颈那瞬间的异样触感,只以为是冷水带来的错觉,并未深究。
      厉君晏拥着他,目光却越过他的头顶,锐利地扫过周围。确保没有任何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投向易词安的后颈后,他才微微侧头,对快步走过来的陈导平静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陈导,演员体温过低,需要休息。今天的拍摄到此为止。”
      陈导看着易词安确实苍白的脸色和发紫的嘴唇,立刻点头同意:“好好好!赶紧带词安回去休息!泡个热水澡,千万别感冒了!”
      厉君晏不再多言,用宽大的毛巾将易词安裹得严严实实,半扶半抱地,将他带离了潮湿阴冷的拍摄现场。自始至终,他的动作都沉稳而有力,没有再看易词安的后颈一眼,仿佛那个秘密从未被发现。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下那片细微的凹凸感,如同最滚烫的烙印,深深印在了他的心上。
      有些伤口,需要极致的温柔和耐心来抚平。
      而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决心和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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