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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无声的守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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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厉君晏的顶层套房,易词安依旧有些浑浑噩噩。泳池的冰冷似乎浸入了骨髓,即便洗了热水澡,裹着柔软的浴袍,那股寒意仍盘踞在心底,混合着后颈隐约传来的、被厉君晏指尖无意拂过时那瞬间的异样感——尽管他将其归咎于冷水和疲惫带来的错觉。
厉君晏表现得与往常无异,甚至比平时更加沉默。他替易词安吹干了长发,动作细致轻柔,指尖穿梭在发丝间,刻意避开了后颈的区域,仿佛那里是一片需要特别小心对待的禁地。他准备好温热的牛奶,看着易词安小口喝下,然后催促他早些休息。
“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厉君晏站在主卧门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他没有像前几夜那样自然地留下,而是主动提出了分房睡。
易词安蜷缩在宽大的床上,看着厉君晏替他关掉大灯,只留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然后轻轻带上了门。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被褥柔软温暖,带着阳光和厉君晏身上特有的雪松气息,这本该是令人安心的环境,但易词安却莫名感到一丝……空落。
厉君晏的退让,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逐渐放松的心上。是因为那个吻之后的不自在吗?还是因为今天自己在片场表现得太过于脆弱,让他觉得需要保持距离?易词安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但身体深处泛起的疲惫和冰冷,以及潜意识里对后颈秘密可能暴露的微弱恐惧,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拖入了不安稳的睡眠。
噩梦如期而至。
这一次,不再是童年那些具象的打骂和黑暗。梦境光怪陆离,冰冷刺骨的池水变成了粘稠的、无法挣脱的黑色泥沼,他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母亲扭曲的面容在水中若隐若现,发出尖锐的、无声的嘲笑。而更让他恐惧的是,他感觉有人在身后注视着他,那道目光并非厉君晏带来的安心感,而是冰冷的、审视的,仿佛要剥开他的伪装,直视线索他后颈那道隐秘的伤疤……
“不……不要看……”他在梦中呓语,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他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隔绝那道无形的视线。
“易词安?”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像一道光,穿透了层层梦魇。紧接着,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轻轻覆上了他冰凉汗湿的额头。
易词安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呼吸急促。黑暗中,他看不清来人的脸,但那熟悉的雪松气息和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瞬间辨认出是谁。
“厉……厉先生?”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未散的惊惧,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是我。”厉君晏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沉稳,“做噩梦了?”
他没有开灯,只是在床边坐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易词安惊魂未定的脸。他的目光沉静,没有探究,没有不耐,只有一种全然的包容。
易词安急促地喘息着,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梦中那道冰冷的审视目光与眼前厉君晏沉静的眼神重叠,让他心有余悸。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无助地点了点头。
厉君晏没有再问。他伸出手,没有立刻去拥抱他,而是极其轻柔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易词安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脊背。那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节奏感,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没事了,我在这里。
易词安紧绷的神经,在这缓慢而坚定的拍抚下,一点点松弛下来。噩梦带来的恐惧感逐渐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脆弱。他忽然很想靠近那片温暖,很想确认这份安全感是真实存在的。
他犹豫着,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前倾了倾。
厉君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他没有丝毫犹豫,张开手臂,将易词安轻轻揽入了怀中。这个拥抱不同于甜品店那个带着欲望和占有的吻,也不同于泳池边那个纯粹保护的支撑。它更温和,更包容,像是一个无声的港湾,全然接纳着他的恐惧和不安。
易词安的身体起初还有些僵硬,但厉君晏的怀抱太过温暖,太过踏实,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雪松气息密密实实地包裹着他,驱散了梦魇带来的寒意和恐惧。他慢慢地、一点点地放松下来,将额头抵在厉君晏坚实温暖的肩窝,贪婪地呼吸着那能让他感到平静的气息。
厉君晏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让他可以更舒适地靠在自己怀里。他的下巴轻轻抵着易词安的头顶,一只手依旧有条不紊地、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则稳稳地环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护在怀中。
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模糊的城市夜音。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过了许久,易词安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平复,身体的颤抖也完全停止。他依旧靠在厉君晏怀里,没有动。一种奇异的安宁感笼罩着他,这是他自己独处时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厉君晏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是最令人安心的节拍。
“好点了吗?”厉君晏低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
“嗯。”易词安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一点鼻音。他顿了顿,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梦到水,很冷。”
他没有提梦中那道审视的目光,也没有提后颈那若有若无的异样感。
“都过去了。”厉君晏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他的手移到易词安的后脑,指尖轻轻梳理着他有些汗湿的长发,动作充满了怜惜,“水是戏里的,冷也是戏里的。现在这里是暖的,安全的。”
他的话语简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轻易地驱散了易词安心中残存的不安。
易词安闭上眼睛,感受着发间温柔的触感。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似乎也曾渴望过这样一个简单而温暖的拥抱,可以驱散所有恐惧和委屈。但那些渴望,最终都被冰冷的现实所淹没。
而现在,这个拥抱真实地存在着。
他悄悄地、极其轻微地,在厉君晏的肩窝里蹭了蹭,像一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发出了满足的轻叹。
厉君晏感受到了他这个小动作,胸腔微微震动,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那笑声很轻,带着难以言喻的宠溺。他没有点破,只是将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了些。
“睡吧,”他在易词安耳边低语,声音如同最柔和的催眠曲,“我等你睡着再走。”
易词安没有拒绝。他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整个人几乎都窝进了厉君晏的怀里。疲惫和安心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皮渐渐沉重。
在意识沉入睡眠的前一刻,他感觉到厉君晏似乎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一个极轻极轻的、如同羽毛拂过的吻,落在了他的发顶。
那触感温柔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易词安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烫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而温暖的涟漪。但他太累了,没有力气去深究,只是在那片令人安心的温暖和气息中,彻底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这一次,没有噩梦,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宁静的黑暗和身后那个坚实温暖的依靠。
厉君晏果然没有离开。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靠在床头,借着月光,凝视着怀中人终于恢复平静的睡颜。易词安的长发铺散在枕上,有几缕滑落,再次遮掩住了后颈那片肌肤。
厉君晏的目光在那处停留了片刻,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心疼与决意。他知道那道疤痕代表着什么,那是易词安不愿示人的痛。他不会去揭穿,不会去追问。他会用更多的耐心和温柔,筑起一道更高更坚固的墙,将那些过去的伤害隔绝在外。
他会让易词安知道,在他这里,所有的脆弱都可以被接纳,所有的伤痕都可以被抚平。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易词安后颈的上方,最终,只是极其轻柔地、隔着发丝,虚虚地拂过那个地方,如同一个无声的誓言。
然后,他拉高被子,将两人盖好,调整了一个能让易词安睡得舒服、自己也能稍作休息的姿势。
长夜漫漫,但有彼此依偎,便不再寒冷孤寂。
无声的守护,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它悄然融化着冰层,滋养着那颗小心翼翼、渴望被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