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茶咬痕》忆独眠

31、番外：白山茶与鸢尾花

　　时光悄然流转，距离金梧桐奖那场石破天惊的告白，已过去两年。
　　春日的晨光透过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温柔地洒满卧室。易词安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意识尚未完全清醒，首先感受到的是环在腰间沉稳的力量和背后传来的温热。厉君晏还在睡，呼吸均匀悠长，手臂却占有性地箍着他，仿佛即使在睡梦中，也要确认他的存在。
　　易词安微微动了动，想转身，却惊动了浅眠的厉君晏。男人手臂收拢，将他更紧地嵌进怀里，下巴无意识地蹭了蹭他柔软的发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带着未醒的沙哑：“再睡会儿……”
　　声音钻入耳膜，带着令人安心的磁性。易词安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顺从地放松身体，依偎在他怀中。他抬眼，仔细端详着近在咫尺的睡颜。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厉君晏，只是在他深邃的眼角添了几笔极淡的纹路，非但不显老态，反而更添成熟沉稳的气度，如同陈年美酒，韵味愈深。
　　他的目光掠过男人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最后落在他放松的眉宇间。那里曾经总是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凌厉，如今却在晨光中化为了全然的平和。易词安伸出手指，极轻地拂过那几道浅纹，心里软成一片。这是时光赠予他们的、共同经历的证明。
　　床头柜上，并排摆放着两件物品：一座光泽温润的国际电影节奖杯，和一枚样式古朴的乌金戒指。奖杯旁，摊开着一本精致的日历，今天的日期被红笔细心圈出，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心形。
　　易词安看着那个记号，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他小心翼翼地从厉君晏的怀抱中挣脱，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一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卧室。
　　他并没有去厨房准备早餐，而是径直走向了公寓一侧的阳光花房。这里原本是厉君晏用来放置一些名贵盆景的地方，如今却有一半被易词安改造成了白山茶的花圃。各色山茶在恒温恒湿的环境中悠然绽放，洁白、粉嫩、嫣红，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空气里弥漫着清雅恬淡的香气。
　　易词安从衣帽间里取出一件厉君晏的旧衬衫——深蓝色的标准款，穿在他身上明显大了一号，袖子需要挽好几道才能露出手腕。他换上衬衫，鼻尖萦绕着衬衫上残留的、独属于厉君晏的雪松气息，仿佛被那人无形的气息包裹着。
　　他拿起花剪，开始仔细挑选并修剪花枝，准备插一瓶今天要用的花。阳光透过玻璃顶棚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长睫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或许是太过投入，指尖不小心被一根花刺扎了一下，沁出细小的血珠。他下意识地轻轻“嘶”了一声。
　　几乎就在同时，一双温热的大手从身后伸来，温柔却坚定地握住了他受伤的手指。厉君晏不知何时醒了，跟了过来。他穿着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结实的胸膛，头发还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减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度。
　　“厉太太，”男人低沉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戏谑，“偷穿我的衬衫，还弄伤自己？”话音未落，他已自然地将易词安那根沁血的手指含入口中，舌尖轻轻舔去那点猩红，带来一阵微痒而战栗的触感。
　　易词安耳根瞬间爆红，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是你自己乱放的。”他小声嘟囔，试图掩饰窘迫，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厉君晏低笑，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他松开他的手指，转而从背后将人整个拥入怀中，下巴抵在他肩窝，目光落在窗台上并排摆放的两盆花上——一盆是清丽绝尘的白山茶，另一盆则是神秘优雅的黑色鸢尾。两种气质迥异的花，却在此刻和谐共生，如同他们彼此。
　　“准备得怎么样了？”厉君晏吻了吻他敏感的耳廓，低声问。
　　“差不多了。”易词安靠在他怀里，放松下来，“只是插花还需要点时间。”
　　“不急，”厉君晏收紧手臂，“我们有一整天。”
　　下午，厉君晏开车带易词安出门，却并未驶向任何高级餐厅或预约好的场地，而是开到了多年前他们初遇的那个电影节场馆附近。时过境迁，场馆已经翻新，但后台那条熟悉的走廊依旧。
　　厉君晏熟门熟路地牵着易词安，避开工作人员，推开了一间闲置化妆间的门。里面陈设已变，但格局依旧。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
　　“还记得这里吗？”厉君晏靠在化妆台边，长腿交叠，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易词安怎么会不记得。就是在这里，这个男人强势地闯入他的生命，用一个印着小熊的创可贴，笨拙又固执地，在他心防上撬开了一道缝。他走到厉君晏面前，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闪着狡黠的光：“厉先生，我有个问题，藏在心里好久了。”
　　“嗯？”厉君晏挑眉，示意他继续。
　　“当年你堵在这里，送我创可贴，”易词安微微歪头，语气带着难得的俏皮，“是真的被我的‘演技’吸引，还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厉君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化妆间里回荡，格外性感。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易词安光滑的脸颊，眼神灼热，带着毫不掩饰的坦诚和怀念：“都有。你的演技让我惊艳，而你这个人……”他顿了顿，俯身靠近，呼吸交融，“让我一见钟情，欲罢不能。”
　　这个直白的答案让易词安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更红。却见厉君晏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枚印着棕色小熊的卡通创可贴，仔细地、郑重地贴在了他刚才被花刺扎过、其实早已看不出痕迹的手指上。
　　“现在，答案还重要吗？”厉君晏执起他的手，在创可贴上新印的小熊图案上落下一吻。
　　易词安看着手指上憨态可掬的小熊，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在外呼风唤雨、在家却会为他准备卡通创可贴的男人，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他笑着摇头：“不重要了。”
　　黄昏时分，他们回到了城郊的私宅。厉君晏并没有安排盛大的婚礼仪式，花园里只简单布置了白色鲜花和柔和的串灯。宾客只有两位——厉怀远和苏婉音。两位长辈穿着得体，脸上带着欣慰而祝福的笑容。
　　易词安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白色提花中式礼服，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暗纹，长发用一枚简单的白玉簪子束起，清雅如竹。厉君晏则是一套剪裁完美的黑色丝绒西装，胸襟上别着那枚白山茶与黑色鸢尾组合的胸针，尊贵沉稳。
　　没有神父，没有繁琐的流程。在父母温和的注视下，他们相对而立。交换戒指时，易词安才发现，厉君晏准备的铂金婚戒内圈，刻着一行优雅的法文花体字：Mon remède（我的药）。而他为厉君晏准备的那枚，内圈则刻着：Ma maison（我的家）。
　　当戒指缓缓套入彼此的无名指时，厉君晏深深望进易词安眼底，声音低沉而郑重，如同起誓：“易词安，你是我此生，唯一甘愿臣服的暴政。”
　　易词安眼眶微热，迎着他的目光，清晰而坚定地回应：“厉君晏，你是我演过最漫长的角色——幸好，是一辈子那种。”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融在一起。厉父厉母微笑着交换了一个眼神，悄然退场，将空间留给了这对新人。
　　夜色渐深，宾客离去，私宅恢复了宁静。书房里，易词安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公益项目的邮件，手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厉君晏给他泡的山茶花茶。厉君晏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戴着眼镜浏览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报告，手边是一杯黑咖啡。
　　偶尔，易词安会抬头看向厉君晏，男人若有所觉，也会从屏幕前抬起眼，目光相遇，相视一笑，无需言语，空气中流淌着静谧的温情。厉君晏会自然地将自己喝了一口的咖啡递到易词安唇边，易词安就着他的手抿一小口，被苦得微微蹙眉，却心里泛甜。
　　过了一会儿，易词安处理完工作，伸了个懒腰，像只慵懒的猫，自然地挪到沙发边，将头枕在厉君晏的腿上。厉君晏放下平板，手指轻柔地穿插进他顺滑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易词安舒服地闭上眼，感受着指尖带来的安抚。
　　“累了？”厉君晏低声问。
　　“嗯。”易词安含糊应道，在他腿上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厉先生，周年礼物想要什么？”
　　厉君晏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毫无防备的爱人，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俯身，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易词安光洁的额头上。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易词安睁开眼，撞进那双盛满温柔和深情的墨色眼眸中。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被困在冰冷和恐惧中的自己，从未奢望过能拥有如此平凡的温暖。他伸出手，抚上厉君晏的脸颊，指尖轻轻划过他眼角的细纹。
　　“厉君晏。”
　　“嗯？”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厉君晏捉住他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枚刻着“Mon remède”的指环在灯下闪着温润的光。
　　“彼此彼此，我的厉太太。”
　　窗外月色正好，室内春光渐暖。爱的形态有千万种，而他们的爱，最终沉淀为这寂静夜里，相拥而眠时交织的平稳呼吸，成为了彼此生命中，最寻常却也最不可或缺的——空气与光。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