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茶咬痕》忆独眠

9、第九章：温泉与试探

　　厉君晏离开后，套房里只剩下易词安一个人。过分宽敞奢华的空间，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寂静。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易词安心头的迷雾。
　　他在客厅里踱步，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指尖拂过昂贵的皮质沙发，光洁的红木桌面，最终停留在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上。昨夜，他就是在那张床上，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度过了多年来唯一一个没有噩梦纠缠的夜晚。
　　这个认知让他耳根发热，心底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羞耻、慌乱、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贪恋，交织在一起。
　　助理很快送来了他的换洗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品，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和掩饰不住的好奇，但很懂事地没有多问一句。易词安打发走助理，将自己关在浴室里。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脑海里反复回放的画面——厉君晏宽阔的背脊，沉稳的心跳，还有那句低沉的“别怕”。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他是易词安，是戴着完美面具的影帝，不该也不能如此轻易地被扰乱心神。
　　下午，厉君晏准时回来。他换了一身更为休闲的深蓝色针织衫和长裤，少了些商务精英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但那股天生的掌控感依旧存在。
　　“收拾一下，带你去个地方。”厉君晏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只是提议去楼下散个步。
　　易词安抬眼看他，有些疑惑：“去哪里？”
　　“一个能让你放松的地方。”厉君晏没有直接回答，目光在他依旧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你需要的不是闷在房间里，而是真正的舒缓。”
　　易词安本想拒绝，他习惯用独处来消化情绪和修复面具。但看着厉君晏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难以拒绝这个男人的安排。
　　车子没有开回市区，而是驶向了城郊一处依山傍水的私人温泉会所。会所设计极尽雅致，采用大量原木、竹子和天然石材，与周围的山林景致融为一体，私密性极高。厉君晏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经理亲自迎候，态度恭敬地将他们引向一处独立的、带露天温泉池的庭院。
　　庭院不大，却精巧别致。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几丛翠竹掩映，中心是一个用天然岩石垒砌的温泉池，乳白色的泉水氤氲着腾腾热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草木清香。
　　“这里的水是真正的天然温泉，对舒缓神经、驱除寒气有好处。”厉君晏示意了一下温泉池，“去泡一会儿，会舒服很多。”
　　易词安看着那池诱人的热水，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厉君晏，有些犹豫。他并不习惯与人共浴，尤其是和厉君晏。
　　厉君晏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池子不小。或者，你可以自己先泡。”他说完，便转身走向庭院一角的茶室，似乎真的打算留给他独处的空间。
　　易词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热气缭绕的温泉，最终，对温暖的渴望战胜了那点不自在。他走进更衣室，换上了会所提供的柔软浴袍。
　　当他磨磨蹭蹭地走出来时，厉君晏已经坐在茶室里，背对着他，正在慢条斯理地沏茶，氤氲的茶香与温泉的水汽交织在一起。易词安松了口气，快速解开浴袍，滑入了温泉池中。
　　温暖的泉水瞬间包裹住全身，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舒展开来，的确如厉君晏所说，连日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在这温暖的抚慰下，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将身体沉入水中，只露出脑袋，靠在光滑的岩石池壁上，闭上了眼睛。
　　水波轻轻荡漾，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遥远的鸟鸣。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水面上洒下斑驳的光点。易词安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他太需要这样的放空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身边的水流有细微的变化。他警觉地睁开眼，看到厉君晏不知何时也换上了浴袍，正站在池边。男人身材极好，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浴袍的带子松松系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深刻的锁骨。
　　厉君晏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远处的山景上，很自然地解开浴袍，迈步踏入了温泉池，在离他大概一米多远的地方坐下。温泉水位上升，漫过男人精壮的腰腹。
　　易词安的身体瞬间又有些僵硬，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拉开距离。温泉水很清澈，虽然氤氲着热气，但依旧能模糊看到水下的情形。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厉君晏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的不自在，他靠在池边，仰起头，闭上眼，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一副全然放松的姿态。水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落，没入锁骨之下的阴影里。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水声和风声。
　　易词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也学着厉君晏的样子仰头闭眼，但全身的感官却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另一侧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身上。他能听到对方平稳的呼吸，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的热量，甚至能想象出水流拂过对方皮肤的样子……
　　“不用那么紧张。”厉君晏忽然开口，声音被水汽氤氲得有些模糊，带着一丝慵懒，“我不会做什么。”
　　易词安猛地睁开眼，对上厉君晏不知何时转过来的目光。那双墨黑的瞳孔在温泉的水汽中，显得比平时更加深邃，仿佛能看穿他所有强装镇定的伪装。
　　“我没紧张。”易词安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厉君晏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重新闭上眼，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时间在温暖的泉水中缓缓流淌。易词安最初的不安，在厉君晏始终克制的距离和全然放松的姿态下，渐渐消散。温泉水像是有魔力，不仅熨帖着身体，也似乎在软化他心头的坚冰。他再次放松下来，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也许是太放松了，也许是连日的情绪起伏耗神太大，易词安竟然在温泉里泛起困来。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他意识模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旁边一滑。
　　温水瞬间淹没了口鼻！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易词安瞬间惊醒，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
　　然而，预想中的呛水并没有发生。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猛地带离水面，带向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
　　易词安剧烈地咳嗽着，本能地紧紧抓住身边唯一的支撑物——厉君晏的手臂。他惊魂未定，胸口起伏，温泉水珠顺着湿透的长发和脸颊不断滑落。
　　“小心点。”厉君晏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的一只手还牢牢圈在易词安的腰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两人此刻的距离近得惊人。易词安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厉君晏赤裸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灼热温度，和胸膛下强健有力的心跳。温泉水浸湿的薄薄浴袍根本形同虚设，肌肤相贴的触感清晰得让人战栗。
　　易词安抬起头，对上厉君晏近在咫尺的目光。水汽氤氲中，男人的眼神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暗沉的光，如同风暴前的海面。他的呼吸似乎也比刚才沉重了些，温热的气息拂在易词安湿漉漉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无声的、强烈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易词安能感觉到厉君晏圈在他腰上的手臂在缓缓收紧，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而他自己，竟然僵在原地，忘记了推开。
　　厉君晏的脸缓缓低下，高挺的鼻梁几乎要碰到易词安的。他的目光锁住易词安微微张开的、因为惊吓和温热而显得格外红润的唇。
　　易词安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他能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理智在告诉他应该立刻推开，但身体却像是被钉住了般无法动弹，甚至……在那双深邃眼眸的注视下，产生了一丝隐秘的、可耻的期待。
　　就在厉君晏的唇即将落下的前一秒，易词安猛地偏过头，那个带着灼热气息的吻，最终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柔软而灼热的触感，一触即分。
　　厉君晏的动作顿住了。
　　易词安趁机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踉跄着退后几步，直到脊背抵住冰凉的池壁。他大口喘着气，脸颊绯红，不知是因为温泉水汽，还是因为刚才那个未完成的吻。他不敢看厉君晏，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
　　厉君晏站在原地，没有追过来。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深深地看着易词安，目光复杂难辨。水珠顺着他黑硬的短发滴落，划过棱角分明的脸颊。
　　沉默了良久，厉君晏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吓到你了？”
　　易词安抿紧嘴唇，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是被那个差点发生的吻吓到，还是被自己那一刻的迟疑和期待吓到。
　　厉君晏没有再逼近，他只是转过身，背对着易词安，重新靠回池边，仰头望着天空，留给易词安一个看不清情绪的侧影。
　　“上去吧，泡久了不好。”他淡淡地说，听不出情绪。
　　易词安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温泉池，抓起一旁的浴袍胡乱裹在身上，逃也似的冲回了更衣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剧烈地喘息着，脸颊烫得惊人。抬手抚摸刚才被厉君晏嘴唇碰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印记。
　　而温泉池里，厉君晏依旧维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势，墨黑的瞳孔深处，有什么情绪在剧烈地翻涌，最终，又被他强行压下，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
　　只是那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波澜不惊。
　　试探的边界已经被触碰。
　　冰层之下，暗流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