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 28 章 ...

  •   第二十八章:芦花漫卷时

      入秋的风带着水汽,把河滩的芦苇吹成了白茫茫一片。林瑜踩着晨露往竹亭走时,鞋尖沾着的草屑蹭过石板路,留下细碎的绿痕——那是昨夜虎子他们疯跑时踩倒的狗尾草,沾了露水,倒比平日里更显鲜活。竹亭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

      “是我。”暮椿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带着点闷笑,“陈大爷送的那卷老布找不着了,昨天还放在石桌上呢。”

      林瑜推开门,晨光顺着竹缝斜切进来,在地上织出亮闪闪的网。暮椿正蹲在角落里翻木箱,背影弓成个圆润的弧度,竹编的箱子被他翻得底朝天,里面的零碎物件滚了一地:半块蜂蜡、几枚锈迹斑斑的铜扣、还有卷缠着丝线的竹轴,线头垂下来,像条蜷着的小蛇。

      “是不是混在灯笼材料里了?”林瑜弯腰捡起枚蝴蝶形状的木牌,牌上刻着模糊的纹路,边缘被摩挲得光滑,“上次糊走马灯时,我看见苏晓拿它压布角。”

      暮椿直起身,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沾着片芦花。“还真有可能。”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指尖捏起那枚木牌,“这是陈大爷年轻时做的,说原来挂在戏班的衣箱上,上面刻的是‘蝶恋花’。”阳光落在他手背上,把木牌的纹路照得清晰,果然能看出翅膀扇动的弧度。

      两人正对着木牌琢磨,竹亭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虎子举着个竹篮冲进来,篮底晃悠着几只蚂蚱,绿莹莹的翅膀在晨光里闪:“快看!我抓的‘大绿’!苏晓说要养在芦苇丛里,等它们产卵,明年就能有好多小蚂蚱!”

      苏晓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团棉布,脸颊通红:“才不是养着玩!陈大爷说蚂蚱吃芦苇叶,能帮着清理枯秆,省得冬天着火。”她把棉布往石桌上一摊,露出里面卷着的老布——靛蓝色的粗布上印着暗纹,是缠枝莲的图案,边角虽有些磨损,颜色却依旧鲜亮。

      “找到了!”暮椿笑着把布展开,布料垂落的弧度像片小小的云,“陈大爷说这是他老伴年轻时织的,用靛蓝草和槐花染的色,几十年都不褪色。”他用手指抚过布面,粗粝的纹理带着阳光的温度,“正好,咱们给竹亭做个门帘,风一吹就能看见花纹动。”

      虎子立刻凑过来:“我来剪!我会用竹剪刀,比铁的好用!”说着就去墙角翻工具箱,竹剪刀的刀刃泛着浅黄的光,是暮椿用老竹根磨的,刃口锋利却不伤手。

      苏晓已经找来浆糊,用芦苇杆搅拌着:“得先把布熨平,不然花纹歪歪扭扭的。”她指着布角的小印章,“你看,这是‘苏’字,说不定是我奶奶那辈的东西呢。”

      林瑜忽然想起什么,跑回屋里抱来个陶罐,里面装着去年晒的芦花。“咱们在门帘下边缀串芦花穗吧,风一吹沙沙响,像在说话。”她抓起把芦花,雪白的花絮落在蓝布上,像撒了把碎星子。

      忙活起来,时间就跑得飞快。虎子蹲在石桌上剪布,竹剪刀“咔嗒咔嗒”咬着布料,剪出的弧线圆润流畅;苏晓用细竹丝把布边缝起来,针脚细密得像芦苇的叶脉;暮椿在竹亭门框上钉竹钉,每敲一下都要停住听听声音,确保竹钉吃劲均匀;林瑜则把芦花捆成小束,用棉线系在布帘的下摆,每束芦花要选长短相近的,看着才齐整。

      日头爬到头顶时,门帘终于挂好了。靛蓝色的布面垂在门框上,缠枝莲的暗纹在风里慢慢舒展,像刚睡醒的花。芦花穗子轻轻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声响。虎子拽着门帘来回晃,花纹随着动作起伏,倒像莲花真的在水里游。

      “少折腾!”暮椿笑着拍开他的手,“陈大爷说这布有记忆,总扯会变形的。”他从兜里掏出个小布袋,里面是晒干的桂花,“把这个缝在门帘顶上,闻着香。”

      桂花的甜香混着靛蓝草的清苦,在竹亭里漫开。苏晓忽然指着远处的河滩:“看!那边有人在放纸船!”

      众人跑到竹亭边望去,只见几个孩子蹲在水边,把折好的纸船放进水里,船尾还粘着小蜡烛,顺着水流漂向远处的芦苇荡。夕阳把水面染成金红色,纸船的影子在水里晃啊晃,像串会发光的果子。

      “咱们也做!”虎子拉着苏晓往回跑,“用剩下的蓝布!”

      暮椿和林瑜相视而笑,也跟着往回走。竹亭里,新挂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石桌上的木牌,“蝶恋花”的纹路在光里轻轻颤动,像真的有只蝴蝶要从木头上飞出来,带着满亭的香气,往那片金红的水面飞去。

      剪布剩下的边角料被苏晓收进木盒,说要做针插;虎子捡来的蚂蚱被放进竹笼,挂在门帘旁边,偶尔发出“吱吱”的叫声;暮椿把剩下的桂花撒在石桌的缝隙里,说是给冬天留份甜。林瑜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所谓日子,不过是把零碎的欢喜缝在一起,像这门帘上的花纹,看似随意,却藏着千万个小心思。

      傍晚收工时,陈大爷拄着拐杖来看看,摸着蓝布门帘直点头:“好手艺!这布啊,当年我老伴织了三个月,说要给新房做窗帘,结果戏班临时要赶工,就先给戏服当了里子。”他浑浊的眼睛亮起来,“你们看这莲花纹,每朵花都不一样,她总说,过日子就像织花,重复里藏着新鲜,才不觉得闷。”

      风穿过竹亭,门帘轻轻拍打着门框,芦花穗子摩擦的声响里,仿佛真的藏着谁在低声絮语。林瑜望着远处渐暗的水面,纸船的光已经看不见了,但她知道,它们正载着细碎的光,往更远处漂去,就像那些被认真对待的日子,总会在不经意间,长出温柔的形状。

      夜里起了点风,竹亭的门帘被吹得猎猎响。暮椿起身去加固,发现虎子用竹条给门帘做了个小挂钩,上面还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安”字。他失笑着想,这孩子,倒把心思刻进木头里了。挂钩扣上门帘的瞬间,风里的声响忽然轻了,只有芦花穗子还在轻轻摇晃,像在数着时间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被月光浸软的黎明。

      第二天清晨,林瑜推开竹亭的门,看见门帘上落了层薄霜,靛蓝色的布面沾着霜花,像给莲花镶了层银边。芦花穗子冻得发硬,却依旧挺着,像串小小的雪绒球。她伸手拂去布上的霜,指尖触到那枚“苏”字印章,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从来不会褪色——比如藏在布纹里的时光,比如缝在日子里的心意,比如这竹亭里的人,总在为些细碎的美好,做着最认真的坚持。

      虎子和苏晓来得格外早,手里捧着热粥,蒸汽模糊了眼镜片。“瑜姐,暮椿哥,”虎子把粥碗放在石桌上,指着门帘,“你看!霜化了之后,花纹更清楚了!”果然,缠枝莲的纹路像被水洗过,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暮椿盛了碗粥递给林瑜,白汽氤氲中,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陈大爷说,这布经了霜,才算真正活过来。就像咱们做的这些事,看着琐碎,攒着攒着,就成了心里的暖。”

      林瑜低头喝粥,温热的粥滑过喉咙,混着桂花的香。门帘在风里轻轻晃,芦花穗子扫过地面,留下浅浅的痕,像首没写完的诗,等着他们用更多的日子,一句句续下去。河滩的芦苇又白了些,远处的水鸟掠过低空,翅膀上沾着晨光,把影子投在蓝布门帘上,和缠枝莲的纹路叠在一起,像幅永远不会干的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