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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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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人的意图简直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无非就是借口离开，让他们这孤男寡女有机会独处讲两句话。
“云起哥哥。”那姑娘壮着胆子走过来，有意坐的离他更近些。
“妹妹，”裴云起礼貌地笑笑：“还不知妹妹名讳？”
“沈佩兰。敬佩的佩，兰花的兰。”对面答道。
“噢。佩兰妹妹。名字甚好。”
一个甚好，话便落在半空，再想挑起别的话头，似乎也想不到还能再说点什么了。
裴云起装作很忙的样子拿起茶轻啜一口。
想起大夫人走时让他跟人家说点学堂上的趣事，他没过脑子就开口：“啊，对了，我昨日刚换了学塾...”
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他只是觉得太尴尬，尴尬的不得不说点什么，但这么一说，好像发生的那些又不好对这样一个闺阁里的小姑娘讲。
讲什么？讲他刚到书院就把人家先生揍了？还是讲他那位年纪轻轻的先生是个断袖？人家小姑娘知道什么是断袖吗？
但话已从嘴边出了，不继续下去也不好圆场，他憋了半天说了句：“那个学塾...挺大的。”
沈佩兰躲在团扇后拿眼偷看他，那窘迫的样儿，她心里精着呢。吃吃的笑。
来这之前，母亲同他说，裴家这位小少爷生的好看极了，穿戴也好，家底更甚，若她二人看对了眼，日后过门，那就是享福来了。
还让她好好把握。
裴家门槛高，来说亲的把门槛都踏破两回，也没定下，想是这裴少爷眼光也高。论说她家一个诊堂，换了平时还真匹配不上。
也是为着裴老爷这回病倒了，是她爹给诊治的，这才把这茬有由头提起来。眼下见了本尊，更是喜欢的紧，姻缘之事本是父母天定，但谁不想嫁个顺眼的呢。
何况还这么顺眼。
沈佩兰娇娇的开口，很善解人意地：“哥哥不必为难，就这么坐着也没事的。”
这么着，裴云起在心里更觉着自己没救了。这么乖顺贴心的小姑娘，没让他心动，反让他一下子想起他乖顺的亲娘。
就是乖顺，就是不争，才被他爹转眼间抛弃，郁郁而终。
也更让他笃定，打心眼里他想要的就不是任何一个小女娘。他谁都不想要，怕担上人情，他看谁都能想起他娘临终前挂着泪的脸。
或者说，他是惧怕自己会变成像他爹那样的人。
始乱终弃，朝三暮四。
他不想再看见有人变成他娘那样。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佩兰妹妹，我会去回绝我母亲。让她替你再张罗门好亲事。”裴云起很郑重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是个浪荡之人，浪荡惯了。这辈子恐怕也实难定下性来。妹妹人美心善，我不忍糟蹋，先祝妹妹早日觅得良人。”
他端坐在那，从始至终都没完整地看沈佩兰一眼。这也许正好说明问题。他还真有病。
缓缓地，谁也没吭声。女孩子家心本来就细，这话里话外听着像是没看上她，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沈佩兰把眼一抹，哭了。
这时节两位夫人从后院回来，沈夫人手里多出个匣子，里边瓶瓶罐罐摆了两排，俩人有说有笑的，沈佩兰一看见她母亲在外头，起身扑过去，躲在沈夫人身后哭。
“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哭上了？”大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以为自家的小子说了什么混账话，给惹的，刚要假意责怪两句，看裴云起也起了身，朝他们掬了一礼：“母亲，沈夫人，容我失陪了，今日还有讲学，先告退。”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眼看着事儿是没成，可两家今后还是要来往的。大夫人见怪不怪了，她家这位小少爷有资本在女娘堆儿里挑选，她这个做后母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帮着善后了。
裴云起又在书案上结结实实睡了一整日。
如果说头一日还算肯装装样子，那现在是完全连演都懒得演了，入睡前还是老样子，那位老先生讲的第一堂，醒来后依旧是林举人收尾。
只不过这把林文轩旧伤又填新伤，脸肿的更像猪头了。
夏侯隼跟那几个动了手的互扔纸团，见他醒了，一脸坏笑：“我还真有点佩服上他林文轩了!天天挨揍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脸皮忒厚...不过也是，都当了断袖了脸皮能不厚吗？你们说他跟那个小唱，谁是上头那个？”
“林文轩呗！”仇书平说。曹乾提着嗓子哎了一声：“我看悬！瞅他那怂样儿！他还能在上面？”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萧不仁横到他们当间，竖起食指朝他们指了一圈：“谁说非得分上下？左右也不一定啊！”
“不仁兄这么懂，别也是个断袖吧！那哥儿几个可不敢近你的身了啊！”
几人捂着肚子大笑。
砰地一声，是裴云起拍着书案站起来，一回头，把他们几个看的汗毛竖立。夏侯隼赶紧打着哈哈过来赔礼：“你们小声些！都扰了我云起兄的清梦了！”过来搂上裴云起的肩膀，嬉皮笑脸的：“等会儿喝一杯吧云起？这回可不能再拒绝兄弟了吧？”
“我没空。走了。”裴云起脸色很差。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明白了之后再听他们说这种话，总感觉自己也被暗戳戳指着脊梁骨骂似的。
听了就烦。
等他回家了，胡斐已经早早在他院内候着了。
“你腿脚倒快，这么早就回来了。”裴云起一撩衣摆，坐在他那把太师椅上，陶文端了碗酒酿圆子递给他。他接过来捞起一颗，咬下去，芝麻馅的。“打听的怎么样了？”
“没找到二驴，他家里没人。”胡斐盯着他手上那碗东西。裴云起以为他饿了，一抬手：“去，给他也盛一碗。”
他会错意了，胡斐这样只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可他没说。
热腾腾的酒酿圆子被递到他手里，碗是一边大的，到他手里却显得小了许多。
“吃吧？还等什么呢？”裴云起只吃了三颗，太甜了，把碗放到一边，陶武立马倒了盏茶给他。
“没在家就等下次。你那妹子可还好吗？”
“她一切都好，承蒙您惦记了。”
裴云起心想这算什么惦记，不过是客套两句罢了。见他端着碗不肯动，也不知道在这矜持什么，想了想让陶文陶武出去了。“现在可以吃了吧？挺大个人了脸居然这么小。”
他老这么自以为是，这回又以为有别人在，胡斐不好意思吃。
被他这么催着，胡斐只好往自己嘴里舀了一颗，这一锅里有好几种馅，他嘴里这颗是枣泥的。很甜，甜的发腻。
见他身上穿的不是原来那身破烂，是新裁的，跟腰上那枚璎珞总算搭配了点，这让裴云起顺眼不少，脸上也好看几分：“这样捯饬一下才算没给小爷丢脸。别吃饱了，一会儿你陪我出去一趟，还有得吃。”
“...好。那...我能不能把这个带回去。”他说那碗圆子。
“随你。”裴云起撇嘴:"以后想吃叫厨上再做不就得了，别在这可怜巴巴的。小爷我家大业大，这东西供你十个都多，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当初连碗涮锅水都不给。
后面那句话，他咽回去了。因为胡斐居然真小心翼翼地端着手里的东西出去了。那动作，不像端着碗吃食，像端着供坛。
车辙吱呀呀的转，裹着地上的雪，在一处瓦子前停下了。
胡斐先从车帘内钻出来，把胳膊横过去，裴云起的手搭上来，被他扶着，往瓦子里进。
刚进去，七八个姑娘围上来，腰身软的烂泥一般，不住地往他身上贴，都被他堪堪躲过。她们这都论花名，为首的年纪约莫三十左右岁，花名叫梅倚翠，都叫她梅妈妈。
“裴少爷！哎哟，咱可有日子没见了啊！”梅妈妈把几个姑娘都推开，自己凑上来很熟络地喊：“您也不常来坐坐，咱都盼着您呢！到楼上雅间吧？您看我去把谁叫过来陪陪您呐？”
“把小棠喊过来。”裴云起背着手往楼梯上走。小棠，是那个男小唱的花名。
“小棠啊...”梅妈妈陪着笑，跟到他后头：“哎哟这可不巧，小棠正陪客呢！那位林举人最近常来，每回都指名要了小棠去，这会儿啊正弹着琴呢！”
“哦？看来我面子不够大了。”裴云起停下看她。
“瞧您说的！嗐！”梅妈妈脸上堆满笑，忙伸手唤来好几个，也都是男小唱，站了一排，让他选：“这么着！让这几个先给您弹两手！都是新调理好的，那一手醉翁吟弹得哟！您先听听吧？”
“不必麻烦。既然在林举人那，我过去就是了。林举人么，我熟。”
“哎哟我的爷！这不大合规矩哟！”
裴云起没管她，继续往上走。梅妈妈还想跟过来，被胡斐铁一般的膀子挡着，也只好停住脚。
穷举子没什么钱，往这跑的多了更是穷的叮当响，没钱，就进不了雅间。果不其然，刚上楼裴云起就看见林文轩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