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okita

12、十二．终末．

　　冷冷的水气，浸入光的衣服里，慢慢地浸透衣衫。
　　忽然感觉有什么发生，光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湖边。
　　这几天来都没有好好地睡过，所以才会在不相宜的地方，就这么睡到半夜。衣衫尽湿，连身体也是冰凉的。
　　光站起来，看着波平浪静的湖面。就在这里，他的歌声唤出了水精，他的眼神清澈透明，他回头望着自己，那时侯心就不由自主地疼痛起来……
　　那家伙，应该已经睡下了。
　　“少主，人类的士兵围城。”
　　“少主，人类要求我们交出，您，和亮大人……”
　　从入夜就不断地通报，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你们希望我怎么做呢？”笑着问侍从，侍从连忙跪下了，挥挥手让他起来，“说实话。”
　　“……光大人，千万不能对他们妥协，我们希望，您和亮大人能好好生活下去……”
　　这么说了，是实话吧。
　　“亮他，有好好睡觉吗？”无意地问。
　　“……是的……他从入夜就睡下了，交代我们要好好照顾您……”
　　“那么，叫弓箭手上城墙，有必要的话，就放箭。”有些不放心，“你们，如果害怕报应，就逃命去吧，我不会阻拦。”
　　侍从惊讶地抬起头，光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侍从在光面前很少露出这种表情的，“光大人，您都不怕报应，我们怎么会怕！”
　　笑了笑，算是肯定，转身向自己住的梅筑走去，那里现在还很安静，松声沙沙，夜风的舞蹈总是很美妙。
　　如果说牺牲自己族中的人们，即使他们是自愿为自己牺牲，也总是于心不忍，但是有什么办法，就像父亲说的，士兵就是为了战斗才会存在，否则，他们存在的意义就会被抹杀。
　　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也是为了和谁战斗了……
　　突然而起的喧闹，打破了这里难得的宁静。
　　“光大人！有人潜进城来了……”
　　光还没听清楚潜进来的是什么人，梅筑四周已经燃起了熊熊火光，喧闹声四起，有人慌慌张张大声喊着，“光大人，弓箭手已经在城墙上与外面的围城军队开战了啊！”
　　两面夹击吗！
　　“怎么让他们进来的！来人，保护梅筑为优先！”光下意识地喊道。
　　因为梅筑周围火势凶猛，守军人多根本靠近不了。然而亮就在里面啊，只有他一个人！
　　“进来的是什么人！”光拉过一个精灵族的士兵，大声吼着。
　　“……还不清楚……”
　　什么人都无所谓，自己怎么会笨到丢下他一个人在梅筑里面！光疯狂地向梅筑奔跑，因为不想让他陪着自己成夜成夜不眠，今天才离开了房间，想让他休息。偏偏是今天，偏偏是今天！！
　　梅筑外面人声嘈杂，守城士兵早已赶到，一片火光狼烟。光冲到门口，费力地想要推开紧紧闭着的两扇青铜大门，却从内反锁着。反锁着也好，这样，谁也打不开……光回过头，看着满城的混乱，冷笑起来。亮，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活着……
　　“进藤少主，请让开，否则，我们就要伤害到您了。”人类的士兵，看着光的眼睛，要求强行进入梅筑。
　　“除非你们灭了精灵族，这扇门才会为你们而打开。”对自己的兵力有着绝对信心的眼神，光缓缓说，仍然不失风度。
　　“我不希望牺牲那么多人啊……”
　　光以为这是自己想象的话语，但是确实被谁说了出来。
　　谁……？
　　门自动打开了，所有围攻门前的人类都停了一瞬。
　　门里的人，乌黑的长发像水一样闪着光彩，碧绿的眸子映着赤红的火，跳跃着异样的光。
　　光怔住，因为他不听劝告硬要出来，因为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因为自己一瞬间竟想要和他死在一起。
　　他的神情，不同于出山以前的不安，不同于出山以后的坚定，也不是决心一死的绝望——这让光安下心来。
　　“我不想让精灵一族全灭，因为人马是以慈悲闻名的呢……”说着，轻轻地望了望光——“我怎么能睡的着，你不回来的话……”
　　“笨蛋……”光伸手握住他的左手，冰凉没有温度，被他推开，对着所有的人，“你们要我，不是要精灵城。”说着，他退后一步，解开腰上的衣带，光忽然明白过来，他抢在前面，“光，我说过自己可以逃——”
　　所有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连光也来不及反应，站在那里的人就已经消失，乌黑的，皮毛像水一样闪亮的人马，风一样掠过，消失在人群的视野内——被火光烟雾点燃的视野已经不再清楚，一片模糊。
　　“追捕他——”人类士兵高声叫起来。
　　光看着门口——他能不能冲过门口的围城军队？他的能力，光无不一清二楚，原认为他能冲出城，现在却不安起来。
　　“给我马，我去追他！”光吼道。
　　“危险，少主……”劝阻声被光打断，“我不让你们牺牲。要死的话我会和他死在一起。”

　　“抓住他，如果可能，就杀死他。”
　　“放箭，格杀勿论。”
　　很久没有转化，亮甚至有些迷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冲出城门，满眼的杀气和铠甲，像梦里见到的古战场一样。不能在精灵城里被抓住，不能连累无关的人们，这么想着，他向山林奔去，自己出生的地方，也会死在那个地方。
　　真的会死……
　　他突然明白过来。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放箭！放箭！！”吼叫声，箭飕飕飞过天空的声音，亮不回头，一旦犹豫就必死无疑。不知怎么，已经出了城门，前有阻截，后是追兵，弓箭手半蹲下身子抬起了□□——仍然不肯回头，风一般奔跑。原来人马的速度有这么惊人，自己都为此吃惊——箭雨狂乱地飞扬，从身边掠过，擦着耳际飞过，甚至有人类士兵中了自己人的箭倒地惨叫着……
　　箭掠过空气发出铮铮的声响，近在耳边……亮猛地一颤，下意识地转向一边，紧接着左腿上就有了钝痛的感觉，一瞬间，变成剧痛。血从中箭的部位，顺着腿向下流。现在已经是接近山林的边缘，可以看到士兵们喊叫着向这里围来。他们会搜索山林吧，自己的伤势，进不了深山的谷地了哩……
　　一瞬间想到了光的笑容。但是只是一个念头，亮闪进了密林中。
　　我逃出来，并不是要求死啊。
　　但是现在要怎么办……

　　人类士兵很快包围了密林，同时减轻了对精灵城的压迫，只是没有撤出，以防精灵族反攻过来，这都是按照伊角的命令。改用长刀，他们开始梳篦整个林子。
　　同时精灵城接到飞天的密令，三谷佑辉接管飞天族一切事务，撤回对精灵的要求。可是这一命令来得太晚。
　　开始了的，必须有个结束。
　　血很多，亮卧在树后的深草下，勉强用一点魔力隐藏着自己雪白的角，可是这流个不停的血，很快就消耗了他的体力，让他昏昏沉沉地低下了头，想要好好睡过去。
　　一指粗的鹰羽箭，插在他的腿上，尖端进入的很深。
　　不能睡，要是睡过去，就不会醒了……恍惚中，一片火光，渐渐向这里靠近来。亮望向天空，密林遮蔽的夜空，繁星闪烁。火光遮掩了很多星的颜色，它们静静地闪着，默默地布满天空。琥珀色的星，光的星，自己的星……？要坠落了……
　　迷茫中听到光的声音，亮摇摇头，自己一定是快死亡了，才会听到幻觉的声音。这时候士兵的喊声真真切切地响了起来，“到这里来，还没有搜索……”
　　“……果然，只有我能找到你。”极轻的声音， “你受伤了……”
　　亮惊异，光琥珀色的耳环在眼前晃动，同色的眼眸，和夜空的星光一样闪亮。
　　白马安静地嚼着草叶，一瞬，似乎还是初识的年代。
　　“他们来了……”
　　光抬头看着接近的火把，喃喃道。
　　“找到了！”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兵器碰撞作响。
　　“这里，就不会累及其他族人了。”
　　取下背后的鹰头弓，光横过弓来，一同搭上三支长箭。
　　他的眼睛在发亮，琥珀色的深潭，荧荧地闪着深邃难解的谜。金色的额发向后飞扬，露出光洁雪白的额头，散乱的长发在夜风中舞动成一幅图画。亮是第一次看见他使用这样的魔力，手指上散出点点光芒，弓箭在发着金光。衣袍被越来越大的风向后拉扯，清楚地显现出，他用力的修长臂膀。
　　亮突然站了起来，剧烈的痛使得他颤抖不止。
　　不可以……
　　箭发出去的一瞬间，强大的光芒扫过了树木，不受树木的阻挡，箭准确无比地穿过了三个人的身体。
　　人类之中起了骚动，不再往前，火把推推搡搡，一片混乱。
　　——你知道吗，猎物有两种哦。
　　光解下斗篷，像三年前那样，覆盖上亮的身体。亮就在他尚未泯灭的光芒中，转化，抬头，眼泪慢慢地滚落下来。
　　——第一种，我们会相互攻击，以死活来决定胜负。
　　亮伸臂抱住光，斗篷滑落他优美的肩，滑到腰部。他拼命压抑着哭泣。
　　人类开始行动，弓箭手已经就位，准备乱箭齐放。
　　——精灵一族古训，不可猎杀人类……违者，必遭天怒。
　　“退兵——！”
　　“退兵——！！”
　　从远及近的高喊，打破了一触即发的寂静。
　　“伊角殿下有令，立即退兵。”
　　“今夜亥时，和谷殿下薨。”
　　原来死亡也是这么简单。
　　——第二种，我会取得你的心，从此不离不弃。
　　人类大军回撤。
　　光疲惫地揽住亮细瘦的腰身，抬起他的脸对着自己，望着烟雾迷蒙的一对水眸，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脸颊。
　　亮只觉得怀里的重量突然沉重起来，光突然倒了下去，金发散乱在他怀里，双眼慢慢阖上。抑忍很久的眼泪沿着光吻过的脸颊滑下。
　　——我是你的猎物，一直都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