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当好学生》川故

4、Chapter 4

　　日落时分，小雨纷纷。莫颖从蓝区宿舍出来，车篓里还剩最后一个中件快递。

　　送完这个，她先回去吃饭，吃完继续。

　　快递的地址在西区机甲演武场东南门C口，莫颖骑车过去，需要穿过半个校园。

　　途经鹿鸣河，有个三岔口，有红绿灯。

　　停车等灯时，莫颖余光一瞥，扫到河道里波澜涌动时搅碎的点点灯光。日落黄昏，华灯初上，密密麻麻的光圈几乎把河面填满。目光上移，一片排列整齐的飞机头横停在大操场上，雨丝飘摇，那么远的距离，光影模糊，莫颖只看到一个个黑影从飞机旋梯上下来，融进黑漆漆的夜色里。

　　谁来了？好大的阵仗。

　　绿灯行。

　　旁边的车一溜烟儿冲出去，莫颖回过神来，拧动把手，继续向前。

　　西区是大三学生活动的主要地方，西区机甲演武场里的人，自然是大三学生。莫颖跟着光脑的导航顺利找到东南门，将车停在停车处，临时上锁。她拿起车篓里的快递，一边往“C”下面的大门走，一边四处张望，想找个能说话的人，给那位不回消息的客户递个话。

　　“哎哎哎。”张茂深出来松口气，迎面撞见一个学妹，鬼鬼祟祟的，像是来偷窥别人的。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忽然反应过来，这儿是机甲演武场，规矩严格。张茂深连喊几声，将人叫住。

　　“你认识‘爱你一万年’吗？”莫颖端着快递问。

　　张茂深：什么一万年？爱你一万年？这是哪个兄弟的ID，这么特别的名字他怎么没印象……

　　想起来了！

　　“你等一下。”赵茂深抿了抿抽搐的嘴角，一想到接下来要干什么，笑得走路轻飘飘的。

　　不一会儿，演武场里响起循环播放的喇叭声：“宋河年，你的快递到了。宋河年，你快出来，不然人家学妹要进来了，要喊你ID了！宋河年～”

　　莫颖挪到墙角，从敞开的大门往里看。

　　机甲演武场里没有机甲。天花板上排满轨道，吊下来的绳索最少也有上百根，整体空间无比宽广，一眼看不到头。演武场有三层，从四周延伸的平台只占据周边的位置，中间空空荡荡，视线穿过，可以看到天花板上绵延不绝的导轨。

　　身穿模拟机甲的学生在平台上近身搏斗，拳拳到肉，战况非常激烈。

　　模拟机甲摔在平台上的声音被刻意减小，莫颖站在门外，耳朵里的声音和摔碎碗筷差不多。

　　一门之隔，格格不入。

　　距离“C”口最近的平台上，两个人酣战一番，三两下逼近平台边缘，那人见走投无路，突然暴起袭击，虚晃一招，抱着对方往下跳。那些挂在四肢上的绳索也跟着飞速伸长。

　　莫颖正看得如痴如醉，一个身穿模拟机甲的人走过来。

　　“C”口就他们三个人。

　　这位……应该就是“爱你一万年”了。

　　“爱你一万年”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还挺秀气的脸。眉毛细长上挑，眼尾上翘，五官深邃，一身威风凛凛的模拟机甲，光站在那儿就有股肃杀之气。下一秒，他拎起头盔甩向张茂深胳膊。力道之大，刮起一阵清风。

　　张茂深轻巧避开，笑得贱嗖嗖的：“哎呀，爱你一万年～算算时间，哎！万里爱途不过万分之一呢。学姐回来，小别胜新婚啊一万年。”

　　不等宋河年动手，他抬手在胸口比一个合不拢的爱心形状，脚下溜得飞快。

　　宋河年转过身，脸上满是愠怒。

　　等他们闹完，莫颖递上快递：“来的路上，我提前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这是你的快递。”

　　宋河年没接：“你不知道送快递不说ID是规矩？”

　　莫颖：“你没回我消息。”

　　宋河年一口气梗在喉咙，气得不上不下：“你没上过机甲演武场啊？你见过哪个单兵一边搏斗一边给人回消息的？你是机甲师吧，改改臭脾气，别以为谁都跟你们似的闲的发慌。没点本事还学人拿架子。”

　　他一把抽走快递，狠狠瞪一眼对方，转身就走。

　　第一天上班平白无故被一顿阴阳怪气，莫颖心里有点冒火。曾靠多份兼职养活自己的莫颖深谙顾客之道，顾客就是上帝这六个字烂熟于心，她“目送”张茂深戴上头盔，重新回到平台上，和其他人一起继续操练。

　　莫颖的注意力几乎黏在那些模拟机甲上，迷得走不动道儿。

　　直到有人注意到她，并且有驱赶的意思，她才转身离开，去停车处取回小电驴，继续送快递。

　　那些模拟机甲，莫颖只在老师的课件上看过几张图，第一次离得这么近，难免心神不宁。那些年在课上听老师吹牛的话重新浮出来，声声入耳，现在回想起来，仍旧觉得热血沸腾。

　　机甲师……很闲吗？

　　伊利奥斯学院的凉风吹散了身上的热气，莫颖在路灯下飞驰，快速赶回宿舍。

　　206A的同学不在宿舍，客厅和206A宿舍的门缝都是一片漆黑。莫颖推开宿舍门，只有徐宁艺在宿舍，点了一杯奶茶，玫瑰花酱搭配恰巴塔面包，边吃边在光脑上看人跳脱·衣·舞。

　　“哎～恭喜小莫，第一个到宿舍。”徐宁艺高举双手，随着椅子转过身，“你要来点吗？这是山塘一局的招牌，超～超～超级好吃。”

　　莫颖婉言谢绝，照旧是压缩面包配白开水，边吃边逛论坛。

　　“你不喜欢吃甜的吗？”椅子一滑，徐宁艺凑过来，递上一片抹好酱的面包片，极力推荐：“这个超～级好吃，甜度和口感都是一绝，好吃到连我去其他大星玩的时候都会买一包路上吃。真的，不骗你，尝尝看。”

　　莫颖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人，就差把面包塞她嘴里。

　　她，应该可以接受吧……不需要回礼吧？

　　徐宁艺眼睛亮亮的，笑得甜甜的：“别客气，真的好吃，来，你试试。好吃吧？”

　　“好吃。”莫颖点头，三两口炫完。

　　这肯定很贵。

　　“知知和小逸也有份，我留了两片给她们。这东西送进来超级麻烦，今天傍晚正好撞上教官们来的时候，好多送外卖的学长学姐都去欢迎他们，配送费猛猛上升，太不划算了。”说到这个，徐宁艺握紧拳头，又凶又可爱。

　　“今天送外卖肯定很挣钱。”莫颖真心实意夸赞道。

　　徐宁艺：？

　　关送外卖的什么事？

　　“军训的教官们来了！我们就快要军训了！好日子到头了！小莫，你不难过吗？”

　　“还好……有点吧。”莫颖淡淡地说。比起军训，她更担心军训期间能不能如约完成送快递指标。如果毁约被拉黑，一年都不能申请其他任何学生服务职业，更别提需要一学期任职经验的送外卖业务。

　　徐宁艺对她冷漠的反应很伤心，甚至是痛心疾首：“我和知知说这个事，知知一点都不关心，连宿舍也没回，从食堂出来直接去训练；我和小逸抱怨，小逸听说往年教官都是大四实训回来的学长学姐，今年也不例外，屁股都没捂热就跑楼下买了应援棒，去现场欢迎。我本以为……没想到，连小莫你也……哎～万恶的学习，硬是把活色生香的少女，美好的心灵，都给霍霍了。”

　　莫颖震惊的多看了她两眼烂到爆的演技，开始思考入学以来第一个把握不住的问题：该不该戳穿这么烂的戏？这么烂的戏该怎么接？

　　纠结着纠结着，她又想：那片面包真的好贵，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吃直接走。

　　“好了好了，哎，我还是珍惜美好的休假生活，和我的‘儿子’‘女儿’们日夜相伴吧。”徐宁艺高高捧起屏幕上的俊男靓女，椅子螺旋着转回原位。

　　莫颖后知后觉想起鹿鸣河畔灯光灿烂的操场。

　　那些人是教官？

　　这么高调？

　　“徐宁艺，那些教官都是大四实训回来的学长学姐吗？”莫颖问。

　　“叫我小艺或者宁宁都行哦。”徐宁艺转过来，吸溜一口奶茶：“据我所知，也不完全是。学校论坛对这些学长学姐的信息捂得紧，有部分原因是教官里面混了这些学长学姐的指导员，那才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军人，驾驶机甲和星兽战斗过的人。军训的时候，要是抽到这些指导员，那可真是……三生有幸，来生再见了。”

　　莫颖点点头。

　　徐宁艺的信息渠道很丰富，人坐在宿舍鲜少出门，却对全新的校园生活丝毫不陌生，似乎早就已经熟悉过一遍。

　　莫颖想到一个问题：“军训后，论坛上说新生要分科，单兵，指挥，机甲师，你想好选哪个嘛？”

　　学院选拔就像一根绳子，截取及格线以上的人，至于如何训练这些人，军训是第一关。过了军训，根据教官的评价和自身的意愿，学生可以选择一个方向深造。有些学生出身好，从小接受的教育资源不一样，做出决定也更早一些。莫颖深知这一点，刚好借机探探徐宁艺的想法。

　　“那当然是指挥啦。凭我的聪明才智，大四实训里肯定有我的名字，未来返校的教官里，一定也会有我！”徐宁艺笑道。

　　能当指挥，是块指挥料子的人，除了脑子好使，自身的感知必然精密。这是天赋，羡慕不来。

　　如果说单兵的感知力是一块饼，那么指挥的感知力不亚于穿针引线。

　　“你呢？你准备选哪个？”徐宁艺满眼期待的问。

　　莫颖一愣，想了想：“……等军训结束后吧，军训期间有机甲实操课，我想听听教官的意见。”

　　“确实。”徐宁艺往椅子一摊，感叹道：“说不定，我们宿舍能组个队呢。”

　　组队这种事，大二再想也不迟。

　　莫颖骑着小电驴，夜风夹着湿润的雨气，这些说不准的事被一并抛诸脑后。吃饭的时候，她浏览到论坛上一个三分钟就封的帖子，大致意思是西区机甲演武场开了擂台夜赛，邀请大家买定输赢。

　　莫颖一穷二白，自然不参与，她留意到告示最后一行字：十一点后开放，所有学生都可围观。

　　新生的活动权限不包括机甲演武场，连一些设备功能丰富的训练场都不允许进入。在军训前看几次机甲实战，机会难得。

　　西区机甲演武场，几个小时前刚来过，莫颖送完快递，轻车熟路过去。

　　从远处开，场馆所有窗户都封闭，一丝光亮都没透出来，几个出入口也都关闭。乍一看，就是闭馆的样子。莫颖在周围转悠一圈，碰到五六个人从后勤人员通道走出来，脚步沉稳，步步生风，应该是刚出来的。

　　她从通道进入馆内。

　　一张观众票，2000星币。

　　莫颖的账户里刚好只剩两千星币，除去今天送的快递，开学前的钱两天都花掉了。

　　大星生活，成本真高。

　　账上没钱，心里不踏实。买好票后，莫颖马不停蹄进入学生服务平台的后台提款。界面上，一则红点提示红的夺目，红的亮眼，她顿时有种霉运当头的感觉。

　　点开一看，果然：她被投诉了。

　　投诉人：爱你一万年

　　投诉理由：暴露客户隐私

　　平台处理结果：倒扣100星币

　　这……叫个名字也算暴露隐私？大星的人真讲究。

　　莫颖心疼一百星币三秒。

　　进入演武场，喧哗声恍若滔天巨浪，和白天所见的肃穆、拘谨气氛全然不同。站在平台上的看客面容清朗，大部分都是学生，欢呼，吹口哨，咒骂，亢奋的情绪一下点燃喧闹的气氛。

　　自助服务机器人游走其中，一层放酒水，一层放水果。

　　莫颖站在电梯里，从高处往下看，那些飘飘扬扬落下来的红红绿绿的东西，有衣服上的纽扣，胸针，领带，还有捏爆的水果。

　　晶莹的汁水被灯光撕得粉碎，粘在玻璃上，黏黏糊糊，折射出朦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