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当浮一大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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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克鑫市某顶级会员制酒吧。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威士忌的醇香，昂贵雪茄的淡薄烟气，以及一种用金钱和权力精心炮制出的沸腾的喧嚣。光线被刻意调暗，仅能勾勒出杯盏的轮廓和人们脸上模糊的表情。
西索像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蜘蛛，慵懒地陷在吧台旁的高脚椅上。一杯色泽艳丽的龙舌兰日出在他指尖缓慢旋转，他刚和一个试图搭讪的自以为是的富豪玩了一场语言上的猫鼠游戏，用几句暧昧不清的话和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将对方撩拨得心痒难耐又心惊胆战。现在，他感到有些乏味了，金色的瞳孔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昏暗的空间，寻找着新的短暂的乐趣。
西索百无聊赖的目光，掠过吧台，掠过舞池边缘纠缠的男女，最终，定格在了一道深灰色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上。起初只是觉得那隐藏身形的姿态令他那基于战斗狂的直觉敲响了警钟，但下一刻，他指尖旋转的酒杯猛地停住了。
那道灰色身影动了。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自然得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仅仅是“路过”了最里面的那个卡座。动作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仿佛只是衣袍的摆动不经意间擦过了那个正搂着情妇哈哈大笑的军火掮客。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
甚至没有一丝杀气的泄露。
那个军火掮客的笑声戛然而止，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他庞大的身躯微微一僵，随即如同烂泥般软了下去，靠在情妇身上。那情妇只当他是喝多了，娇嗔地推了他一下，毫无察觉。
灰色身影没有丝毫停留，她的手指在对方滑落的口袋边缘极快地一拂，某个微小的存储设备便消失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流畅得像是一场编排好的默剧。她转身，朝着酒吧相对安静的露台方向走去，仿佛只是去透口气。
西索的呼吸微微凝滞了。他甚至没有看清她具体用了什么手段。是毒？是念能力的某种极致应用？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绝对的碾压性的高效到令人心底发寒的冷酷。西索百分之百确定了是缇尔妲！只有她，才能将杀戮变得如此日常，如此不起眼。
一种混合着惊悚与极致兴奋的战栗，顺着西索的脊椎爬升。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跟上了那道灰色身影。
缇尔妲站在露台的栏杆边，兜帽已经放下，银发在都市霓虹的映照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她不会基于消遣或者寻欢作乐这种她没有的概念来到酒吧这种场所。
一个盘踞在友克鑫地下世界多年的军火掮客，掌握了某些不该掌握的涉及揍敌客家族委托人身份的信息。她的任务是清除，并回收证据。而根据情报，目标正在这家酒吧里面的一个卡座与情妇调情。
“任务完成了？”西索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震撼后的沙哑。
“嗯。”缇尔妲应了一声，语气平淡无波。
西索走到她身边，倚着栏杆，摇晃着酒杯，侧头看着她完美的侧脸轮廓。
“真是……可怕的实力呢，缇尔妲小姐，干脆利落，毫无冗余。多么毫无波澜的冰冷啊。”
西索顿了顿，金色的瞳孔里浮现出一种罕见的近乎后怕的战栗：“我都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有你那么强……该有多可怕。”
“一个像我这样，渴望在生死一线间寻找刺激的人，呵呵，如果拥有了天下无敌的实力……那该是多大的折磨，又是多大的灾难。恐怕不出一天，我就得因为极致的无聊而彻底疯掉，然后把眼前能看到的一切都毁掉吧~”
他是在感叹，也是在坦白。无敌，对他这种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博弈才能觉得刺激的战斗狂而言，是比死亡更残酷的刑罚。他渴望的是悬崖边上的舞蹈，是刀尖舔血的战栗。如果脚下永远是坚实无比无可撼动的大地，那舞蹈还有什么意义？如果刀锋永远无法伤及自身，那舔舐还有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另一个平稳无波的声音加入了对话。
“哦？是吗。”
伊尔迷从露台的阴影处走来，他已经结束了谈判，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走到缇尔妲的另一侧，黑色的西装与缇尔妲的银白形成鲜明对比。
缇尔妲没有在完成任务后立刻离开，就是为了等待正在私密卡座谈判的伊尔迷。这笔生意涉及某个小国元首的意外“更迭”，金额庞大，细节繁琐。
伊尔迷深深地看了西索一眼，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西索那样的恐惧或后怕，只有一种深沉的毫不掩饰的渴望。
“我和你想的，截然不同，西索，”伊尔迷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如果是我……我太渴望拥有那样的力量了。”
渴望力量，掌控力量，运用力量，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西索的恐惧，源于他乐趣至上的本性与他所能想象的无敌状态之间的根本性矛盾。而伊尔迷，他太渴望拥有缇尔妲那样的力量了。如果有那样的力量，他就能更彻底地掌控家族，更轻松地排除一切不稳定因素，更好地实现自己的野心。力量对他而言，是通向终极控制与安定的阶梯，而非西索所恐惧的剥夺乐趣的坟墓。
他们本质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
西索看着伊尔迷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掌控欲，不由得挑了挑眉。真是两个极端。一个恐惧无敌带来的空虚，一个渴望无敌带来的绝对秩序。
伊尔迷的视线没有从西索身上移开，他继续用那谈论天气般的口吻，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所以，西索，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杀死你……”伊尔迷的黑眸锁定了西索，里面没有任何杀意，只有一种基于理性评估的极致的重视，“我一定会确保，将你挫骨扬灰。”
西索的眉毛挑了一下，笑容僵住了一瞬，随即变得愈发危险而感兴趣。
伊尔迷平静地解释：“因为你的执念，你对乐趣和战斗的追求，某种程度上，并不下于我对控制和秩序的执着。像你这样的存在，哪怕留下一丝血肉，一点残念，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测的变数。挫骨扬灰，是对你这种级别麻烦的最高规格的处置，也是我对你的一种认可。”
这是来自伊尔迷·揍敌客的最高赞誉——承认你足够危险，足够执着，值得他用最彻底最无情的方式予以清除。
西索愣了几秒，随即，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在他脸上绽开——有被冒犯的兴奋，有对这份重视的荒谬感，但深处，竟然还有一丝被理解的扭曲快意？伊尔迷这个控制狂，居然如此看重他潜在的威胁性？
“呵……呵呵……”西索低笑起来，肩膀微微耸动，“能被揍敌客的长子如此认可，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一旁的缇尔妲，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她不太理解西索对“无聊”的恐惧，也不太明白伊尔迷对“挫骨扬灰”的执着定义。但她能感觉到，此刻的氛围，有一种微妙的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
就在这时，伊尔迷突然笑了。
不是那种扭曲诡异的表情，而是一个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牵动嘴角的弧度。这个细微的表情出现在他常年面瘫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惊悚。
伊尔迷没有看西索，而是转向缇尔妲。他拿起旁边小桌上备着的干净酒杯和一瓶未开封的标签古朴的威士忌，动作优雅地打开，为缇尔妲面前的空杯斟上了小半杯琥珀色的酒液。
然后，他举起自己同样倒了半杯的酒杯，看向缇尔妲，语气里带着一种和他往常截然不同的柔和意味：
“姐姐，一起喝一杯吧。”
这个举动和言辞，超出了他们日常的互动模式。缇尔妲微微侧头，看了看伊尔迷，又看了看杯中晃动的液体，然后点了点头。她并不喜欢酒精，但伊尔迷的请求，在她这里有着极高的优先级，再加上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对此刻氛围的回应，于是她端起了那杯酒。
西索凑上去，同样晃着酒杯，带着玩味的笑容问道：“敬什么呢？伊尔迷。”
伊尔迷的目光扫过缇尔妲那非人的平静脸庞，扫过西索那充满探究和戏谑的金色瞳孔，最后仿佛穿透了露台的玻璃，投向了外面那个光怪陆离弱肉强食的世界。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的嘲讽与认同，清晰地吐出那句祝酒词：
“敬这个……烂透了的世界。”
话音落下，短暂的寂静。
是啊，这个世界如此腐烂，充满了不公、愚蠢和绝望。
但它也好极了。
因为它足够烂，才容得下他们这些同样“烂透了”的灵魂。烂到能让他们凭借自身的“异常”，如鱼得水，攫取资源，践踏规则，在这个烂泥潭里，开辟出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扭曲而自在的生存空间。
他们吃到了这个世界的红利，以世界的腐烂为养料。
西索的瞳孔微微放大，随即，一个真正畅快而扭曲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是啊，这个世界烂透了，所以他们这样的人才能活得如此滋润！
缇尔妲虽然无法完全理解这句话背后复杂的情感，但她能捕捉到其中对世界本质的某种程度的肯定。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恰好允许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存在。
叮——
三只杯子，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如同丧钟鸣响般的声响。
一个是为了任务而来，顺手清理了蝼蚁。
一个是为了生意而来，谈妥了血腥的交易。
一个是为了无聊而来，目睹了顶级的杀戮。
他们各自怀揣着扭曲的目的，却在此刻，因着对世界本质的共同认知，达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而和谐的共谋。
他们饮下杯中的酒。
伊尔迷的冷静，缇尔妲的空洞，西索的疯狂。
三种极致的不正常，在这个烂透了的世界的背景下，反而构成了一幅诡异而合理的画面。
他们吃尽了这世界的红利，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
然后，举杯。
向供养他们，也被他们肆意蹂躏的这个世界，致以最冰冷也最真诚的敬意。
露台之外，都市的喧嚣依旧，罪恶与欲望在霓虹灯下流淌。
露台之内，一片诡异的宁静。
这或许，是这个世界能献给这些怪胎的最荒谬也最真实的黑色幽默。
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当浮一大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