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矛盾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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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你用这样的眼神注视我。”
伊尔迷轻叹一声，那叹息里仿佛凝结了所有无法言说的挣扎，最终沉淀为他眼底化不开的浓黑，深不见底。
“你就是这样过分得令人绝望。”
伊尔迷伸手，以一种不容置疑却又带着奇异安抚意味的姿态，轻轻按在缇尔妲的肩上，引导着显然已思绪停滞的她坐下。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带着一种长期形成的近乎本能的掌控感，语气却愈发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冰冷的宇宙定理。
他在碰我。没有杀意，甚至没有攻击性。只是……引导。
缇尔妲的思维像卡住的齿轮，无法将恨与此刻他掌心那隔着衣料传来的稳定的压力联系起来。
“你是我耗费了十几年光阴，倾注了所有恨意、嫉妒与精力去憎恨的人，” 伊尔迷微微俯身，黑色的瞳孔如同两个微型黑洞，牢牢锁住她空茫的湛蓝色眼眸，不容她视线有丝毫逃离，“这恨意，是我生命中持续时间最长，投入程度最高的情感。”
“你想想，” 伊尔迷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敲打在她困惑的心弦上，“如此漫长而专注的情感投入，如果最终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利用你达成某个实际利益？那对我自己付出的这份感情，岂不是最彻底的侮辱？如果我将你仅仅视为工具，那就等于否定了我十几年人生中最强烈最持久的心理活动所具有的全部价值。这无异于承认，我的人生核心只是一场可笑的毫无意义的自我消耗。”
缇尔妲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她感觉自己仿佛在听一种陌生的语言，每个音节都懂，但连成句子却完全无法解析其意义。她擅长处理“是什么”和“怎么做”，但对于“为什么”要如此复杂地定义一种感情，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伊尔迷，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缇尔妲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源于理解无能的疲惫。她的心从未如此纷乱过，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找不到任何头绪。
“姐姐，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问我你该怎么做？” 伊尔迷没有坐下，就站在她身侧，手搭在椅背上，形成一个无形的带着压迫感的禁锢圈，语气玩味而冰冷，“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想法和欲望吗？哦，对了，” 伊尔迷像是才想起什么，语气带着一丝残酷的了然，“你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过。”
伊尔迷话锋一转，提起了看似不相关的事。
“我调阅了你所有的童年训练录像。那些内容，远超我所能承受的生理极限。即使我的意志想要坚持，身体也会率先崩溃。但你，却在母亲一遍又一遍狂热的情绪驱动下，完美地完成了所有项目。”
“姐姐，告诉我，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缇尔妲虽然不解其意，但仍如实回答：“能够达成母亲的期待，这让我感到高兴。” 这是她记忆中清晰的情绪，简单，直接。
“高兴……哈哈哈……” 伊尔迷发出一阵低哑而讽刺的笑声，面部肌肉扭曲出一个怪异的弧度。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起缇尔妲的一缕银发，冰凉的发丝在他指尖滑动，“是啊，高兴。也只有你会对那种事情感到高兴了。” 他将高兴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嘲讽。
为什么不能高兴？完成目标，得到认可，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他的笑声……是在否定我的感受？
缇尔妲更加困惑了，她感觉自己在和一个遵循完全不同逻辑的生物对话。
伊尔迷的声音骤然变冷，带着手术刀般精准的剖析锐利：“姐姐，母亲的夸奖，任务的完成，家族的责任……你的一生，都在遵循外部规则，回应他人需求。但你自身，缺乏最核心的，基于自身欲望的想要与基于自身厌恶的拒绝。”
“哪怕你对我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厌恶，或者表现出一点基于自我保护的戒备，甚至下定决心要清除我这个威胁……” 伊尔迷的言语如同淬毒的冰锥，一根根刺向缇尔妲认知的壁垒，“你何曾明白，绝对的实力代表的是什么？如果我是你，我绝对无法容忍一个我自己这样的存在。”
清除威胁？他是威胁，但也是弟弟。实力……实力是用来解决问题，不是用来清除家人的。他的假设，前提就不成立。
缇尔妲根本无法将自己代入伊尔迷那充满攻击性和控制欲的假设中去。
“最讽刺的是，” 伊尔迷逼近一步，几乎是在耳语，气息冰冷，“你从未觉得自己缺少这种自我。”
这番话中的冰冷现实感，猝不及防地刺入了缇尔妲那通常毫无波澜的心湖，激起一圈陌生的名为不安的涟漪。她清晰地意识到，伊尔迷此刻的每一句话，都是绝对认真的。
“你以为母亲为何对你抱有如此偏执的爱？仅仅因为你同样爱她吗？” 伊尔迷继续他冷酷的陈述，亲手撕开所有温情的假面，“不。如果今天对家族表忠心的是糜稽，说出将家族放在第一位这种话，你以为家人会感动，而不是觉得他很好笑吗？”
一个缇尔妲从未思考过的关于价值与情感关联性的模糊概念，第一次强行闯入了她的思维，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
“价值，姐姐。一切情感的基石，都是你所能提供的价值。” 伊尔迷给出了他冷酷的结论。
最后，他抛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那个困扰他许久，也定义了他们关系的终极问题：
“姐姐，你以为我为什么至今不杀你？”
伊尔迷自问自答，逻辑清晰得近乎残忍：“第一，后果我无法承受。家族，尤其是母亲，绝对会对我展开不死不休的追杀。以我的实力，无法对抗整个揍敌客。这意味着，杀你的行为，将直接等同于我亲手葬送自己的未来和生命。”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动机无法成立。杀了你，我真的会得到最终的满足和解脱吗？”
伊尔迷凝视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有漩涡在翻涌，他一字一句地，给出了那个悖论般的最终击溃缇尔妲理解能力的答案：
“不，不会。正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想杀你，这才恰恰是我始终无法真正下手的原因。”
想杀，所以……不能杀？
缇尔妲的思维彻底停滞了。这完全违背了她所认知的一切逻辑。
“杀了你，就等于终结了这场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定义了我存在的战争。摧毁了你，也就同时摧毁了那个因你而痛苦，因你而清醒，因你而存在的——我自己。”
“我恨的，早已不仅仅是你。我恨的，是那个无法摆脱你的影响的为你投入了全部情感的自己。毁灭你，就是否定我自己。”
缇尔妲怔怔地听着，伊尔迷这番先宣称要杀她，又论证不能杀她的充满矛盾的长篇大论，像一场无法停止的逻辑混乱的风暴，席卷了她原本清晰简单的世界。那双总是平静空茫的湛蓝色眼眸里，清晰地浮现出一种近乎宕机的完全无法处理的情绪。这种因绝对无法理解而产生的茫然无措，对她而言，是如此陌生，如此汹涌，几乎让她感到一种实质性的窒息。
伊尔迷的目光落在缇尔妲依旧空茫，甚至因过度处理信息而显得有些脆弱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等待开始的信号。
“姐姐，” 伊尔迷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寂静之上，“该做选择的是你才对。”
这句话像一颗被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剧烈的浪花，却让潭水深处泛起了无法平息的无尽涟漪。
选择？
我能选择什么？
选择恨他？可我并不恨。
选择理解他？可我根本做不到。
选择改变自己？可我连自己缺少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改变？
缇尔妲的思维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循环。伊尔迷将她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却没有给出任何一条清晰的路标。伊尔迷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双洞悉一切却又隐藏一切的黑眸看着她，仿佛在说：路我已经指给你看了，但通往何方，由你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矛盾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