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良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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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师父在外门弟子食堂吃完有生之年最为战战兢兢的一顿饭后，花千骨心情复杂地瘫倒在自己卧房里的那张床上，对着天花板长舒出一口气，半晌，才抬起一只手半遮着眼，默默怀疑着人生。
天真且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师父所说的“请客吃饭”，指的是带她和王陆师兄一起去外门弟子食堂里蹭免费的饭菜吃……天知道当看到师父出其不意地在她与师兄脸上随手拍上两颗易容痣时，他们师兄妹有多震惊。
虽说两个人震惊的点不一样——王陆是震惊于做人师父的竟然可以没底线到这种程度，连带着徒弟蹭吃蹭喝这种节操碎一地的事都做得出来；而她则是震惊于一颗从外表看来简直平平无奇的小黑痣居然可以让人在贴上它的那一瞬间变成一个同样平平无奇的大众脸，简直也太神奇了吧——但最终想法也算是殊途同归了，那就是，看来他们的师父是真的很穷啊，穷到连吃饭这样的小事都已经升级到了需要费尽心思遮遮掩掩的地步……
目瞪口呆地看着师父排在一大群人后边面不改色地打饭并且熟门熟路地寻找座位坐下，师兄妹俩的心情简直不能用简简单单的“复杂”二字来形容了。
看师父这样子，这种事绝对不是第一次做了吧？
过后，在看着王舞坐在桌边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的时候，花千骨更是忍不住有些惆怅地想，原来师父已经穷到连饭都吃不起，以至于对着这些普通饭菜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了吗？这这这，好歹也是坐拥一峰的长老，是不是也混得太惨了点？也不知道这么穷的她，这些年来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看来以后自己与师兄不仅得好好修炼，还要想办法多多挣钱，改善师门伙食啊……
诸如此类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在心头浮现，花千骨皱着小脸轻叹一声，好悬没把自己给愁死。回过神后，刚想往嘴里扒拉几口米饭，结果一抬眼，却发现身边已不见师父踪影，花千骨满头雾水，问了一旁正暗自偷笑的王陆师兄才知道，原来是他不满师父如此坑徒弟，便趁她老人家不备，眼疾手快地摘掉了她脸上的痣，成功害得她在一众弟子面前狠狠丢了一波脸面。
也正是为了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长老威严，王舞这才不得不放下手头吃了一半的饭，装模作样地对着众人解释了一番自己来此处的缘由后，赶紧掩面遁走……
道完原委，王陆本以为会收到师妹同样觉得解气的一笑，都已经暗戳戳做好了被夸赞崇拜的准备，没想到却听见她说道：“啊？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师父呢，她老人家还没吃饱就被迫走了，今晚会不会很难熬啊……”
完全没想到师妹会说出这番话的王陆：“……”
好好好，真是服了你这个恋师脑，本小爷甘拜下风。
二人填饱了肚子后，花千骨摸了摸脸上那颗小痣，确定它还好好地贴在眼下，终是轻轻松了口气。
说实话，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她心中实在臊得慌，但一想到无相峰中还饿着肚子的师父，这点羞意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于是，她硬着头皮走到食堂取饭处，对着那里负责盛饭的厨子说道：“麻烦再来一份饭菜，我还有点饿……”
那位厨子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的小身板，像是在疑惑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怎么能胃口大开到这种程度。索性，顾及到小姑娘的颜面，这位好心的厨子终究还是体贴地没有多问。是以到最后，花千骨竟是得到了一份比之先前更显丰盛的饭菜。
看着托盘中几乎堆成两座小山的饭菜，与那位厨子略显慈爱的眼神，花千骨小脸一红，瞬间与一炷香前的师父共情，忙不迭随着师兄一起快步离开了这里。
待到花千骨将打好的饭菜放在师父房中时，王舞看起来很是有些意外，似是没想到这位新收的小徒弟竟会特意为自己留一份饭。惊讶过后，又笑眯眯地摸着花千骨的脑袋一顿夸：“哎呀，小骨头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就冲你这份孝心，为师也会好好教导你的！”
“师父开心就好～小骨的屋子还没打扫，就不打扰师父吃饭了，师父您慢用，徒儿就先告退了～”
王舞摆了摆手，笑道：“好好好，去吧～为师也准备大饱口福了。”
师慈徒孝的一幕结束后，花千骨便回了自己的住处，打了好几盆清水将整间屋子里里外外好好收拾了一通，等到房间终于变得一尘不染后，天色也不早了。
忙活了一下午的花千骨有些疲惫地躺倒在床上，默默感慨了一句“收拾房间可真累”，这时候，糖宝从她衣襟里钻出来，道：“娘亲，你好辛苦哦，早知道灵剑派这么不靠谱，当初我们还不如去长留碰碰运气呢。”
“也不是……其实，我觉得这里挺好的。”花千骨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这样说道。
在她看来，虽然灵剑派的确有点不大靠谱，但这里的氛围还是很不错的，没有捧高踩低的同门——无论你是一国皇子还是小小伴读，到了这里照样一视同仁；也没有喜怒无常高高在上的长老——照测验资质时的情形来看，灵剑派的几位长老都挺和气的，哪怕也有一两个或高傲或严肃的长老，但至少没有冷傲到让人不敢直视的地步。
所以，平心而论，她还是挺喜欢这里的。若说有哪里不大满意的，也就是“师父太穷”这件事有点伤害到了她那颗尚有些稚嫩的心灵，一时半会儿仍有些缓不过来罢了。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糖宝有些不理解，但作为一只听话的虫宝宝，它最终还是决定尊重娘亲的选择。蜷在花千骨胸口轻轻点了点头后，它道：“娘亲喜欢这里就好～”
花千骨“嗯”了一声，问它：“糖宝喜欢这里吗？”
“既然娘亲喜欢，那么糖宝也喜欢～”
见它如此爱屋及乌，如此乖巧惹人怜，花千骨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小灵虫的脑袋，笑道：“谢谢你，糖宝。”
糖宝的小脑袋在她指尖下轻轻蹭了蹭，刚想再说点什么逗娘亲开心，结果却听见房门外隐隐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下一瞬，房门突然无风自开，只见王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半撩着衣袖语气轻佻道：“先别急着睡，咱们还有要事要办～”
听着师父这股又开始不正经起来的语气，花千骨顿时红了脸，腾地一声坐起身来，而糖宝也趁着她起身的这一瞬间，顺势重新钻进她的衣襟里。
等到花千骨下床后，王舞也已经走至近前。看着空手而来的素衣女子，花千骨有些迷茫地问道：“师父，什么要事？”
“果然比你师兄纯洁多了，真是个小可爱。”
“什么？”花千骨一脸茫然。
“没什么，过来做一下资质小测试。”
只见王舞只手一挥，一叠不知写着什么内容的纸张便蓦地出现在了屋子中央的桌上。
花千骨怀揣着一颗无比好奇的心走上前去，拿起最上面那页纸仔细看了看。出乎意料的是，其上的内容并非想象中的那些有深度或高大上的问题，而是诸如“今天在食堂里吃的青椒肉丝里放了多少根红辣椒”或“大米饭里有多少粒米”这种寻常人根本不会去特别留意的无节操问题。
看到那些问题，花千骨先是有些傻眼，而后抬起头，苦着脸问道：“师父？这些问题居然也跟资质有关吗？”
对于这个乖巧听话的小徒弟，王舞可以说是相当有耐心了，笑眯眯地看着她，声音温和地解释道：“都已经进了修行界了，为师怎么会问你们凡间那些落后几千年的问题？”
“们”？所以在来她这里之前，师父已经提前考验过师兄了吗？也不知道师兄是怎么作答的。愣愣盯着那些跳脱的问题，花千骨看似认真，实则已经头皮发麻了。
可惜王舞却丝毫没看出她的为难，犹自抛出了方才已经对大徒弟说过一次的说辞，同她道：“这些试卷呐，可都是我呕心沥血掰出来的，你就跟你师兄一样安心答题，昂。”
她说完，便向着花千骨方才躺过的床榻走去。看着师父动作随意地侧躺在自己床上，单手支着头，一副等着她答完题再走人的架势，花千骨有些尴尬地冲她一笑，而后抿抿唇，鼓起脸颊坐到桌前，提笔作答。
漫长的时间就这么在花千骨皱着眉头答题的过程中度过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王舞无声地下了床，踱步到徒弟身边，默默瞄了眼她的答案。
不出所料，答案对错参半，答题过程如乌龟慢爬，综合来讲，可谓平庸至极。
不过，修行也不全靠对这些鸡毛蒜皮之事的观察力。所以，王舞先是让花千骨停止了作答，而后点评道：“你的资质很差。”
听到这个毫不留情的评判，花千骨怔了怔，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果然，自己还是笨得让师父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嫌弃了么？
刚这样想着，便听到王舞随后又续了一句：“只能勉强继承我的衣钵。”
“……”
何为说话大喘气，花千骨总算体会了一把这种一惊一乍的感觉。意识到师父并没有嫌弃她，她先是一愣，而后突然对此感到庆幸。
还好，还好……
“不过在修行之前，我有件事要问你。”
“师父请讲。”
王舞在她旁边的位置施施然坐了下来，表情认真地问道：“对你来说，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花千骨根本连思考都不必，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王舞有些意外，看样子她这个小徒弟身世很坎坷的样子？遂问道：“哦？何故？”
其实花千骨内心深处是不太想对旁人自揭伤疤的，这个话题，每每提起一次，都无异于往自己心口尚未痊愈的患处戳刀子。
可面前这个女子不一样。
她不是旁人，而是她的师父。
一日为师，便终生都是她可以依靠的长辈，如姐如母，亦师亦友。
是以，她鼓起勇气，长话短说，将自己前来拜师的缘由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师父听。
等到她的话音落下后，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之中。而后，王舞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开口安慰道：“安啦，既然你已经来了为师这里，那么为师自然是会帮你的。”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在自家师父说完这些话后，做徒弟的原本应该欣喜地对师父的宽容表示感谢，最好再顺坡下驴地向师父表明一下修行的决心，若能借此讨得师父的欢心，便是再好不过。
可不知为何，花千骨明知该如何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这一刻却迟迟无法令自己的理智占据上风。
比起欢喜，她的心中其实还是感动居多。这么久以来，还从没有人在得知她的过去后，还能对她如此和颜悦色的。
或许曾经的清虚道长算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可天意弄人，这位与她有些渊源的老者，在还未来得及收她为徒的时候，便已不幸惨遭叛徒毒手……
所以，在触及到王舞那个带着无尽包容与怜爱的眼神时，花千骨心头感动更甚，下意识问道：“师父，难道您不觉得我很可恨吗？因为我的命格，村子里的人都说我是灾星，哪怕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他们也都不喜欢我。可师父您却……”
王舞摇了摇头，很不认同她的这个自暴自弃的想法。看着花千骨瞬间陷入迷惘的神情，她声音温柔地开解道：“小傻瓜，为什么不换个思路来思考呢？或许，他们并不是厌恶你，只是因为愚昧无知，才会阴差阳错地恨上你呢？”
正因为愚昧，所以那些村民才会为了未知的厄运而感到害怕；更因为无知，他们才会狠心迁怒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可怜少女，以及少女的那位体弱多病的秀才老爹。
“原来，竟是这样吗？”
某一瞬间，花千骨堪称醍醐灌顶。
那一刻，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仿佛稍稍挪动了位置，不再如从前的那些年一般，时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原来，她不是全然被人厌弃的，只是命运使然，才令她不得不被人排挤厌恶……
正暗自消化着这些汹涌的情绪，那厢王舞又开口了，悠悠道：“不管你修行的目的为何，想要实现它，都要有一个最基本的条件。”
条件？
“还请师父不吝赐教。”
王舞笑了笑，说道：“修行最重要的就是——不怕苦，不死心，不要脸！”
言至最后，这位不着调的师父甚至还用双手在心口处给她比了个爱心。
花千骨眨巴眨巴眼，要说前两点她还能理解，可“不要脸”这一项，为什么也能包含在内？
“不懂了吧？”从初遇开始，王舞便觉得花千骨的眼睛会说话，如今亦然。一看后者那懵懵懂懂的眼神，她便知道这便宜徒儿还没有对她的话中深意理解透彻，便耐着心思更进一步地解释道，“我说的是，修行不怕苦，挫折不死心～”
“要知道，修行中光是自己要经历的天劫，就已经让很多修士灰飞烟灭，人劫更是不在话下。就算有各个门派的掌门约束门下弟子，但修行界的犯罪率还是居高不下，那些邪魔歪道就更别说了。就连名门正派，也有很多肮脏龌龊的流氓！”
“所以，想要修行，命要够硬，皮也要够厚！”
这番话，说得花千骨那叫一个晕晕乎乎、若有所思。见状，王舞得意一笑，又道：“怎么样，有我这个倾国倾城、艳压九州的美女姐姐教你武功，是不是很兴奋哪？”
虽然乍一听是自恋了点，但这倒真是句大实话。花千骨点点头，有些羞涩地“嗯”了一声。
“所以啊，不必恐惧，好好跟着为师修行。只要有一颗向上的心，哪怕是杂灵根，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看着王舞一如既往地带着无尽温柔与悲悯的神情，花千骨如释重负般点点头，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对她道：“多谢师父开导，今后小骨一定乖乖听师父的话，努力修行！”
“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按照为师的计划，明天，残酷的修行就要开始了，怕不怕？”
“呃……”
眼见花千骨支吾一声答不上来，王舞再也绷不住笑意，轻咳一声，维持住了为人师表的威严后，方才道：“逗你的～天色已晚，早点休息，为师也要回去睡美容觉了。明天一早，记得在豪宅外集合哦～”
“嗯！小骨遵命！”
目送王舞离去后，花千骨有些激动地重新躺回了床上。只是这一次，虽然身体依旧疲惫，心中却终于升起了一抹坚持下去的动力。
她深吸一口气，出乎意料地闻到了一股淡淡又好闻的清香，仔细分辨了一下，似乎是师父身上的味道。
好好闻的味道，该说师父不愧是师父吗，就连体香都这么清新脱俗？
想到师父王舞，花千骨不禁又回想起对方方才开解自己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别有深意。
怎么总感觉，师父的身上似乎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难道，师父曾经也经历过什么痛苦的往事，所以才会那般触景生情吗？
带着这样的不解，花千骨很快梦会周公，一夜酣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