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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   微风袭过,氤氲雾气渐渐散去,天际泛起浅金曦光。

      恰逢双日集,人头攒动,今日的燕京街道格外热闹,两边商贩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处馄饨摊子生意尤为红火。

      面前摆了好几张小木方桌,早已坐满了人,锅炉上方水雾升腾,裹挟着一股诱人的香气,缓缓从汤锅中飘出。

      香气窜入鼻尖,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停在摊前,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给我带食一份馄饨。”

      “好嘞!您稍等!”小二手脚麻利,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转眼间便打好了汤汁,白白胖胖的元宝落入汤锅,激荡起几道波圈儿。

      刘嬷嬷阖着眼,卷着手边的帕子,身子懒懒倚在一旁,神情悠闲。暗自在心底盘算着:回府后先把小姐送回房间,待把人哄睡后,再回房偷个懒儿。

      这样想着,她美美地勾了下手指。

      手心空无一物。

      女人侧过脸,低头一看,哪里还有毛茸茸的小人儿?

      她猛地一拍大腿,这小祖宗呢?

      _

      “你这肉都有味了,一看就没有巷子口那家的新鲜。”

      砧板上堆着一块白里透红的间隔肉,男人一只手捂着鼻子,掀起眼皮,嫌弃地翻看了一圈,“就少五个子,等会饭点过了你也卖不出去,我正赶着回家给媳妇烧饭呢。”

      日头缓缓落下,屠户看了眼天色,不耐地摆了摆手:“拿去拿去,最后一块,我也正好卖完回家。”

      男人耳尖一动,瞬间换上了副和气的嘴脸,从钱袋子里掏出几钱碎银子,一边递给他,一边笑呵呵地接过那块沉甸甸的猪肉。

      卖肉郎长得人高马大,眉毛浓密粗壮,八字乱飞,下巴还有一撮简短的胡子,冷脸不笑时,像王灵官般。

      卖完最后一块肉,他弯下身子,认真清理着今天的工具什。目光一滞,越过砧板,瞅到一个圆滚滚的毛球。

      男人揉了下眼,走出摊位仔细一瞧,是个脸蛋肉乎乎的小女娃。

      小女孩两颊红彤彤的,一头双丫髻,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样子,两边还绑着红色的发带。一双圆眼又大又亮,泪花像包不住的珍珠,顺着往下一颗颗地掉。

      她没哭出声,漆黑的眼珠子转了圈,直直地盯着男人的手心。

      男人低头,手里拿着一把还未清洗的刮刀,上面沾着些肉渣和骨头屑。他咳嗽了声,若无其事地把刀丢进水桶。

      家里有小男娃,但这么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他还是头次见,心头被萌化了些,语气也不自觉放软下来:“哎,别哭了!你爹把你忘在这了?”

      环顾四周,刚刚那买肉的男子早就不见了人影。

      自以为放缓的声线,从一个大汉口中蹦出,还是带了些许骇人的气势。

      小女孩仰起小脸,一言不发。

      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像好人的男人,抹了把眼角的泪水,轻轻摇头。

      男人微怔,又耐着性子询问了几句,小女孩却一直没有开口。

      他问一句。
      她摇一下头。

      问到最后,他逐渐没了耐心,还赶着回家,没有多余的闲工夫在这里陪一个女娃娃。语气变得生硬干脆,他一把伸出手就要将人抱起:“我带你去官府。”

      一双黝黑粗壮的大手伸了过来,小女孩忽地嚎啕大哭,声音突兀响亮,很快引起了注意,路人纷纷投来视线。

      见到四周异样的眼光,男人小声咒骂了一句,没好气地吼了声:“看什么看!不知是哪家搞丢的小娃娃,我好心想送她回去,她像个哑巴似的一直摇头!”

      话音一落,被男人的大嗓子给吓到,小女孩哭得更加厉害。

      围观的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眼瞅着没辙,男人重重哼了声,装起工具什,打算直接甩手回家,反正这原本也不干他的事。

      不知何时,两道身影从人群外挤到了跟前,一道稚嫩青涩的声音从浪潮中响起:“走丢了?”

      千万声嘈杂的喧嚣中,男孩的声音犹如断线的玉珠,倏地一下就坠下了山涧,接二连三,泛起一片片涟漪。

      温露月倏地止住哭声,习惯性抬起头。湿漉漉的长睫沾连在一起,她眨巴了下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人。

      小男孩屈膝半蹲,高出半个身子的影子像片沉云,慢慢笼罩下来,可以完全将她包裹住。

      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可那眸子里没有半分孩童的亮,像积年的深潭,死水般毫无波澜,淡淡望进她眼底。

      温露月吸了下鼻子,心里顿时有些发怵。

      这人看起来比她大几岁,脸上却毫无表情,像一块冰窖里的小冰块,全身冷冰冰的,吓人。

      “姓什么?”

      见她不答话,男孩上下打量了眼,微微皱眉:“哑巴?”

      若是个小哑巴,如此小的年纪,又在闹市上走丢,恐怕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将人送回去。

      这下,她像是听懂了话,撇着嘴摇头。

      可恶,她才不是哑巴。

      男孩思忖了瞬,做最后的挣扎:“家在哪?送你回去。”

      听到某个字眼,温露月不再摇头,软着嗓子,张开双臂,慢吞吞地比划了下,“门口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梧桐树。”

      闻言,眸光微闪,他不动声色地又瞧了眼她的穿着,朝身侧的人颔首:“小井,背她。”

      温露月伸出衣袖,佯装擦着脸上的泪花,趁机用袖摆挡着,偷偷瞅了眼两人。

      名叫小井的也是一个男孩,二人身形相仿,年纪看起来也差不多大,目光落在最前方的人身上,又瞅了一眼后面的人。

      温露月认真思考了小会,慢吞吞伸出一根手指。

      小女孩的声音软糯,像早晨刚刚出炉的糯米团子,却带着些轻微的命令语气:“我要你背。”

      小井正要上前,听到这话,脚下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瞪大双眼,诧异地望着这半大的女娃娃。

      他家公子是何等人物,怎会纡尊降贵去背一个陌生的女童。

      小井偏过头,偷偷去看身侧人的反应,面色为难:“公子,这……”

      “不可。”不出所料,谢君谪果断回绝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非亲非故,他又不是这孩子的兄长,怎可随随便便在大街上背一个女童,怎合规矩。

      短短二字说完,他直起身子,目光示意小井将人背起。

      头一次被人拒绝,温露月拧起眉头,一张巴掌大的脸上满是不悦,以往她想要的,不管是什么,祖父都会满足她,为什么他不行?

      她垂下眼,默默朝小井移动了下步子。

      这人不仅冷冰冰,还凶巴巴的,跟那个山羊胡的老夫子一样。

      不就是见他长得好看,想让他背一下嘛,这种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真小气,真让人讨厌。

      温露月小声地在心底嘀咕着,好气,越想越气!

      愤怒的情绪没有持续几息,一只软乎乎的手窜进小井的手掌,温露月抬起头,乖巧地朝他笑了笑:“谢谢哥哥。”

      女童脸上还挂着两条泪痕,眼眶也有些发红,像极了一只小红眼兔子。

      小井挠了下后脑勺,表情有些局促:“不碍事不碍事。”

      走在前方的人突然停下步子,冷声道:“小井。”

      小井急忙捂嘴收声,蹲下身子,让温露月爬上背。

      谢君谪虽然年仅八岁,但自小老成,清冷自制。

      其他同龄小孩都在嬉笑玩闹的时候,他时刻注意着一言一行,克己复礼。不是在书房看书,就是去听学。

      但凡燕京有头有脸的人家,无人不知,谢家吏部尚书有个天资卓越、聪颖非常的嫡长子。

      每每提起谢君谪,这些人口中都是清一色的赞扬。

      _

      温府前厅,男人满脸含着慈祥的笑意,怀中抱着一个粉白的团子,“君谪啊,这次可多亏了你。”

      说话之人两鬓泛白,脸上爬着些沟壑,但身形挺拔,一身气质宛如青松,神态肃然,极有威慑。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小女孩的背脊,嘴里小声念叨着:“阿月,这可是祖父最得意的弟子,别看君谪年纪小,文韬武略那都不在话下。”

      温露月一只手抓着祖父的衣襟,从怀中慢慢探出一个脑袋,原来这小冰块就是祖父一年前收下的关门弟子。

      温泊远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地位尊崇,现居首辅之位。

      由于年过五十,上了些年纪,身体时常有些毛病,圣上特意准了他每日不必上朝参政,恩准安心在家修养。

      每日朝堂上的政事,会派身边的太监整理总结好,抄录一份送到温府。

      由于在府中待着无聊,温泊远有意收几个小弟子,闲来无事时教导一下孩子,谢君谪便是最后一个。

      底下的人都尊称他温老,对于他能亲自教导一事自然是求之不得,一个两个挤破了头也想拜到他门下。

      吏部尚书为人清廉正直,在朝中地位也是举重若轻。温泊远第一眼便相中了谢君谪,从容冷静,年纪轻轻便可以窥见其建树。

      而此刻的男孩,一言不发,端正立于下方,在温泊远出声后才肯入座。大人的那套规矩,他学得有板有眼。

      双手垂在两侧,整个人板正得不行,像根木头一样杵着。

      木头不动,只在温泊远提问的时候开口。

      虽然少言寡语,但在提及相关的学识问题时,话却罕见地多了几句。

      温露月安静地窝在祖父怀里,听着两人的交谈,当然,大部分都听不懂。

      她观察了小会,这小冰块面上的表情确实生动了些,多了几样。

      疑惑,自我怀疑,恍然大悟。

      温露月偷偷扬了下嘴角,小冰块不过如此,还是祖父更厉害。

      回答完老师的提问,谢君谪抬眸,不经意间对上那双悄悄露出的圆眼。

      小女孩强压着嘴角,做贼心虚,赶忙将整颗脑袋埋进男人的臂弯里。

      谢君谪默不作声地别过眼,面上继续思考着下一个问题,脑海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长得是有些很可爱。

      小女孩回府后便换了身衣裳,整个人像发着光的夜明珠,灿烂辉煌。

      最初在街上,以为是哪户普通人家的小孩丢了,也打算直接将人送去官府。甚至担心她年纪太小,口齿不清,连话都说不清楚。

      出乎意料,她很聪明,记得自己家附近的特征。

      于普通百姓而言,鲜少有人会在门前栽种树木,更遑论大棵的梧桐树。

      据他所知,唯一有的便是同方街。

      此处,是燕京最繁华的地段,在那里居住的人大多非富即贵。

      谢府也在同方街,但离温府有些远,在两个方向。

      听见她说自家门前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他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同方街,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惊讶不已。

      缘由无二,她身上的穿着配饰实在太过普通。

      寻到温府前,心底隐隐有丝不悦。

      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穿着如此朴素,还被下人丢弃在闹市,这是明显受了苛待。

      按照她的描述,他带着她一家家辨认。直到越来越靠近温府,指着大大的“温府”二字,小女孩开心地咧起嘴角:“到家啦!”

      一个妇人守在入门处,一瞧见她,便赶紧将人带回了屋。

      最后,女孩换了身装扮。

      初来听学时,他就不止一次听老师提起过,那个老师最宠爱的,可爱的嫡孙女。

      显然,那嬷嬷明显在有意隐瞒什么。一个身份尊贵的大小姐,怎会穿着普通,被无意丢弃在闹市。

      谢君谪拿起茶轻轻抿了一口,从始至终没有多话。

      毕竟老师的家务事,与他无关。

      温露月听不懂祖父在问什么,刑部复审,密封中转,她听得脑子昏昏沉沉,不知不觉,眼皮开始打起架。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疑惑地望着祖父的胡子。

      “阿月没有哥哥,君谪可愿当她的兄长,也当是老头子日后多个乖孙,如何?”男人用着玩笑的语气,神情却异常认真。

      温露月迟疑地眨了下眼,下方的人也是完全愣住。

      谢君谪垂下眼帘,眸子中闪过一丝茫然,再次抬眸时,眼底的无措早已消失殆尽。

      半晌,他站起身子,恭敬有礼道:“学生自是听老师的。”

      老师这么做,一定有其深思熟虑的理由,或许是另外一种学识方面的考量,他没有理由推拒。

      另一边,温露月听到他的回答,瞳仁顿时睁得巨大。

      这个讨厌的小冰块,竟然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兄长?

      脸颊传来一阵微弱的疼痛,她瞪大眸子,鼓起脸颊愤愤抬眸,只听见头顶一道怒嗔:“没大没小,还不快叫哥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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