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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春日 ...


  •   “断肠春色在眉弯,倩谁临远山……”

      少女匍匐在桌上,嘴里小声嘀咕着,指尖卷着书册一页,久久没有翻开下一篇。

      许久,那声音逐渐停下,转变为了微弱绵延的呼吸。

      侍女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对此情形,小雨习以为常。
      轻轻将她手中的册子抽走,又拿起架子上的披风为她披上,而后,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房门。

      一缕温暖的光亮从窗缝中溜入,调皮地跳动了几下,映在长睫上。

      温露月微皱了下眉,下意识张开手掌挡在面前。

      乌黑的睫羽微颤,少女的脸庞早已卸下了幼时的圆润和稚嫩,下颌显露出纤细的弧度。生气时总爱撇起的嘴角,此刻轻轻抿着,人睡着了,平添了几分恬静。

      胳膊被枕得有些发麻,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缓缓睁开。

      温露月坐直身子,举起双臂懒懒地舒展了下身子,身上的披风随之滑落,温露月一怔,起身将它捡起,拍了拍灰,挂在衣架上。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自己又看书看得睡着了。

      可是没有办法,这些书册子里像是下了迷药,一翻一个不吱声,要不了多久就会睡着。

      “小雨姐姐?”她朝外间低唤了声。

      私底下没人的时候,温露月还是习惯叫小雨为姐姐。

      听到喊声,没过多久,小雨便端着一盘糕点进了屋:“小姐醒了?”

      温露月伸长脖子,满意地抿起嘴角,迫不及待接过那盘糕点,是她喜欢吃的松子海月酥。

      小雨放下承盘,笑着替她倒了一杯茶水:“小姐慢点吃,当心噎着。”

      温露月吃得有些急,吃完一块,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想起正事,她瞟了一眼小雨,又瞅了下她空荡荡的手心,眉眼垂下来:“今日驿站还是没有送信来吗?”

      小雨正是来跟她说这事:“奴婢今日去问了几趟,这几天都没有从西州来的信。”

      “哦。”听到这话,拿起的一块糕点又放了回去,她失落地垂着头。

      瞧见少女神色沮丧,小雨急忙宽慰道:“定是驿卒在路上耽搁了脚程,再过两天肯定就会来信了,小姐莫要担心。”

      温露月迟缓地点了下头,眉眼低拉,起身走向门外:“我出去走走,不用跟着。”

      侍女止步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踱向门外,无奈地摇了下头,将那剩下的一盘糕点端回了小厨房。

      自从那日一别,温露月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谢君谪,仔细算来,大概是五载半。

      温露月最后还是被接了回去,那也是她和谢君谪第一次那么长的分别。

      少年没有遵守约定。

      离别之际,他告诉温露月,最多两月,他便会赶回燕京,可最后,温露月没有等到那个少年,等到的,却是一封迟来的书信。

      西州地广人稀,有着一片辽阔无尽的草原,潺潺流水,花草漫山遍野。

      温露月没见过这些。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静苑。

      那株状元红桂长高了许多,枝繁叶茂,不断攀升,她抬头,甚至看不见最顶端。

      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落款的日期乃是半月前。

      谢君谪留在了西州,隔三差五寄来一封信,他在信里说,那里有很重要的东西,需要花上长久的时间才能收获,所以他改变了主意。

      八岁的温露月不懂。

      她只知道,他欺骗了她。

      最开始那些信,送来多少,她都会揉成一团,生气地丢在地上,一封都没看过。

      后来温泊远知晓了此事,特意来寻她,亲自念给她听。

      “西州的草原很美,天空很低,倘若躺在山尖,好像可以摸到天上的星星,我记得,阿月喜欢。”

      “此处的流水潺潺,不似燕京那般急促,你猜溪流会汇到哪去?其实我也不知,远处巍峨高山,想必,会是那处吧。”

      ……

      小女孩委屈地揉着眼眶,坐在一旁,听着祖父一张张念给她听,男人摸着她的头,轻哄着:“阿月,你君谪哥哥在用自己的方式,让你去认识一个不一样的西州。”

      不是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也不是被刻画在书册上的,而是鲜活的,他一眼一眼看过的,一步步走过的西州。

      温露月不太能理解谢君谪话中的意思,但也不妨碍,从那时起,她开始期待收到那样的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无疑都是些西州的景物和人。但是,她却一点也看不腻,因为谢君谪每次写来的信,内容都不一样。

      识字多了以后,温露月也开始学着他的样子给他回信。

      但是写的大同小异,无异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以后一定要带她去西州玩之类。

      那边的人似乎很忙,不怎么回复她,但又好像很有闲心,每次都会按时送来他自顾自写的东西。

      随着时间流逝,原来的那个小哭包长成了豆蔻少女,她早已习惯了谢君谪跟她回信的方式。

      温露月摸着纸上的那一排排黑字,目光落在最后一行上。

      “春日到了,西州的花开得很好,不知道静苑的花,开得怎么样。”

      她小声地嘀咕了句:“君谪哥哥是傻子。”
      明明静苑的花春天不会开。

      最后一封信,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甚至不惜偷偷揣在身上。

      她去问了祖父,西州那边没有发生什么事,也就是说,是他自己不给她写信。

      温露月拿起花圃边的一把小铲子,蹲在那片玉簪花的栅栏前,对着一朵花气势汹汹地威胁:“你要是再不写信给我,我就把你的玉簪花全部挖掉。”

      空气寂静,自然是没有人回应。

      徐徐微风拂过,一片绿叶摇晃了下,连连摆头。

      半晌,温露月像只泄气的青蛙,耷拉着脑袋,焉焉地回了院子。

      幼稚,她在跟一朵花儿撒什么气。

      回到院中,小雨立即迎了上来,手中还拿着一张请帖。

      温露月心情正郁闷着,疑惑地瞥了一眼:“这是什么?”

      小雨将帖子递给她:“听闻安王妃要在王府举办一场春宴,特地邀请各家夫人和小姐去赴宴,赏花听曲。”

      她顿了下,欲言又止地看了温露月一眼。

      温露月伸手接过那张请帖,随口接下她的话:“那个女人也收到了帖子,让我跟她一起赴宴是吧。”

      罗氏是温府主母,也是温露月名义上的母亲,这种宴席,两人经常被绑在一起。

      匆匆掠过一遍帖子上的内容,温露月烦闷地趴在圆桌上,满脸诚恳地发问:“你说为什么她生的不是个女儿呢?”

      要是温允呈是个女子,她就不用陪着罗氏去赴宴,更用不着在外人面前上演什么母慈子孝的戏码。

      小雨偷笑了声,有些无奈:“小姐……”

      “知道了。”

      温露月拖长音调,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那些话她都听得起了茧子,自从长大后,她没少被要求和罗氏一起出席赴宴。

      温泊远宠她,许多宴席都会给她推掉,可这是安王妃,皇亲国戚,温露月心里门清,这次不得不去。

      宴席的日子在三天后,温露月对这种场合并不感兴趣,也没将其放在心上。

      到了那日,她让小雨按照日常的穿着帮她打扮了一番,没有等罗氏,自个先上了马车。

      坐下不久,外面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阿月已经上车了?”

      小雨站在车窗旁,解释道:“小姐前几日不小心扭了脚,还有些疼痛不可久站,就先上了马车,还请夫人体谅。”

      罗氏惊呼了声,朝马车内问道:“这可如何是好,要不然我去跟王妃说一声,阿月今日就不去了吧?”

      温露月翻了个白眼,掀开车帘,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多谢温夫人,我脚没断,可以走路。”

      不去的话不是正合她心意,这人不知道又要怎么在那些世家夫人面前哭诉,自己这继母当得如何苦涩心酸。

      罗氏今年不过三十多,面容保养得好,看不出上了年纪,一身华服贵气逼人。

      “那就好。”她干笑了声,好心提醒道:“不过,等会到了安王府,阿月还是记得唤我一声母亲,不然,恐怕会有人说道,议论温家嫡女没有教养。”

      听到某两个字眼,温露月冷冷地斜了她一眼,手一扔,帘子正正当当地甩在她脸上。

      侍女正搀扶着罗氏上车,一个不注意,帘上的丝绦好巧不巧地荡到了她脸上。

      侍女脸色大变,急忙低下头,上前掀起帘子。

      罗氏强忍恼意,微微一笑,刻意压低着声线:“你们这些下人做事仔细些,等会莫要伤着阿月。”

      女人一入马车,车内气氛瞬间僵滞起来,两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言。

      好在马车内足够大,自她上车后,温露月隔得要多远有多远,靠着车窗探出半个脑袋,观赏着外面的风景。

      罗氏瞧了眼她的装扮,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嘴上却不忘关切道:“阿月小心些,别把头探出去,等会有人乱丢东西被砸到。”

      温露月没理会她,一把放下帘子,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这女人真烦,她做什么都要找句话插进来。

      安王府离温府比较远,马车行驶得平稳,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马夫“吁”了声,车轮渐渐停下。

      温露月是第一次来安王府,随意掠过,府邸装饰华丽,轻而易举就能猜测到安王的身份尊贵。

      府门前停着许多辆马车,温露月没有管罗氏,一股脑地先下了马车。

      坐了那么久,身上有些酸麻,她伸展了手脚,提步准备进府。

      小雨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小声道:“小姐,您需等夫人一同进去。”

      温露月怔了下,不情愿地看了身后的人一眼,罗氏慢悠悠地踏下马凳,举止优雅端庄。

      她收回眼,在心中冷哼了声,真是无时无刻不端着那副娴淑的主母样子。

      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见到两人,笑着上前问礼:“敢问贵人是哪家?可带了请帖?”

      罗氏朝她点了下头,从侍女手中拿过请帖,温婉有礼道:“有劳嬷嬷,妾身乃温家罗氏,携带长女特来赴宴。”

      打量的目光投了过来,温露月不得已和罗氏站近了些,微微福下身子。

      一听是温家,嬷嬷脸上的笑意更深,急忙上前搀扶过她:“原来是首辅大人的儿媳和嫡孙女,恕老奴眼拙,来人,还不快将温夫人和温小姐请进去。”

      又是一番寒暄,下人将她们引进府。

      不仅外观,安王府的内里,更是奢侈豪华。温露月一边看着,一边心里忍不住惊叹,这安王也太有钱了吧,莫不是可以买下整个西州?

      她什么时候也能那么有钱就好了。

      设宴的场地在安王府园林,温露月跟在罗氏身后,偷瞄了一眼前方。

      和这女人出席宴会,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优点,什么交际都不用她操心,素来贤良淑德的温夫人自是会挡下一切。

      园林中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些衣着华丽的妇人,身边还跟着精心打扮过的少女。

      温露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虽然也很漂亮,但是总差了点,过于日常随性,有些格格不入。

      一位紫衣妇人被围在人群中,气质不凡,身上服饰贵重,特别是发髻上那支金钗,金灿灿的,在日光下甚是闪眼。

      不断有女子上前问安,妇人一一笑着应答,过了小会,一个嬷嬷朝她走了去,低声在耳边说了几句。

      随即,妇人的目光幽幽转向不远处,毫不掩饰地落在罗氏和温露月身上。

      妇人安顿好身旁的夫人和贵女,携着嬷嬷走了过来。那嬷嬷温露月识得,便是刚刚门口和罗氏寒暄那个,而那妇人,想必便是安王妃了。

      罗氏侧目看了温露月一眼,小声道:“那是安王妃。”

      温露月点了下头,隔着一步跟在她身侧,上前朝安王妃行礼。

      “哎呦,你就是温夫人吧,我就唤你一声妹妹了,辛苦妹妹肯赏脸来安王府做个客。”

      罗氏和温露月齐齐朝她欠了下身子,笑道:“王妃言重,要感激您不嫌弃我温家才是。”

      安王妃轻笑了声,那笑意浅显,不达眼底,倏地,目光落在身侧的少女身上。

      妇人眸子一亮:“这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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