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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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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时瑾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动手。
他的眼眶猩红得吓人。
里面翻涌着痛苦、不甘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他甚至故意松开了握着剑的手,任由燃烬将霜寒剑轻易唤了回去。
仿佛根本不在意,那把刚刚刺穿自己心脏的武器。
忽而,慕时瑾的语气又软了下来。
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带着几分温柔的蛊惑,朝着燃烬勾了勾手:
“小霜儿,过来。”
燃烬的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般,鬼使神差地抬起了脚,朝着慕时瑾的方向走去。
“别去!” 天绾忍无可忍的从识海出声提醒。
毕竟这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是圈套。
可燃烬像是没听见,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依旧一步步走向慕时瑾。
他在慕时瑾面前停下,将霜寒剑放在一旁的地上。
然后像从前那样,乖乖地跪坐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
慕时瑾看着他顺从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他松开捂着胸口的手,任由鲜血再次涌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呼吸都变得更加急促。
可他还是不急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盒,手指颤抖着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玉镯。
玉质温润,雕着简单的缠枝纹。
没有丝毫灵力波动,显然只是人族女子常用的装饰饰品。
“伸手。”
慕时瑾只说出两个字,嘴角就溢出大量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燃烬的身体像是被操控的木偶,机械地抬起左手。
慕时瑾小心翼翼地将玉镯戴在他的手腕上。
用尽最后的力气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
“这是…… 我母后......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也是我…… 作为‘人’的唯一证明……”
他的视线落在玉镯上,眼神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往:
“母后临死前说,要把这镯子留给…… 未来的儿媳……”
说完,慕时瑾抬起头,看着燃烬,嘴角再次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抬手轻轻附上他的脸颊。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鲜血的温度,却依旧轻柔:
“这就是我说的…… 礼物。
小霜儿…… 你…… 喜欢吗?”
燃烬浑身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他看着慕时瑾苍白的脸,看着他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手腕上那只温润的玉镯。
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像要把心脏都咳出来。
慕时瑾终究没有等到他的答案。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身体也软软地倒在燃烬怀里,彻底没了声息。
胸口的鲜血染了燃烬一身,温热的液体与慕时瑾渐渐冰冷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天绾隐在幽冥剑里,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
心底突然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原来,掌管姻缘的神,从始至终,都没看懂过这两个人。
起初她以为,是燃烬病了。
是被慕时瑾的算计逼得偏执,被过往的纠葛缠得疯魔,才会想出 “装死” 这样极端的法子来反击。
可直到此刻。
看着燃烬抱着慕时瑾冰冷的身体,浑身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看着他手腕上那只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玉镯。
她才猛然明白,病的从来不止是燃烬。
这世间的爱恨,本就不是非黑即白。
那个满口爱意与不舍的人,握着剑时却决绝得不留一丝余地;
那个总说自己喜欢掌控的人,临死前却把唯一能证明自己 “是人” 的念想,轻轻戴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多可笑啊。
一个用伤害来掩饰真心。
一个用坚硬来包裹柔软。
到最后。
一个死在了自己最想留住的人手里。
一个赢了对决,却输得连眼泪都不敢大声掉。
天绾还在虚空里站着。
目光落在燃烬依旧颤抖的背影上,刚才没理清的疑问,此刻又重新浮了上来。
刚才燃烬走向慕时瑾的模样,真的是被驯服了吗?
是身体里还残留着对慕时瑾的服从本能,才会不顾劝阻,一步步走向那个明摆着的陷阱?
她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不是的。
他是不想活了。
慕时瑾的计划让他绝望,自己的 “自私” 让他愧疚,师尊的心魔让他自责,所有的情绪把他牢牢困住。
一剑穿心的瞬间,他以为能结束这一切,能了结与慕时瑾的纠葛,也能解脱自己的痛苦。
可当慕时瑾没死,还朝着他伸出手,笑着叫他 “小霜儿” 时。
他突然就没了力气
—— 反抗的力气。
活下去的力气。
都没了。
所以他才会义无反顾地走向那个陷阱。
不是服从,而是想借着慕时瑾的手,彻底结束这场煎熬。
反正活着也是痛苦,不如干脆赌一把。
赌慕时瑾会给自己一个痛快,赌自己能彻底逃离这满是纠葛的尘世。
可慕时瑾呢?
天绾又把目光转向那具已经冰冷的身体,心里的疑问更重了。
他最后那番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真的在临死前看开了一切,放下了执念,只想把母亲留下的玉镯送出去,好好表明一次心意?
还是说,这又是他的一场算计
—— 用一只玉镯,反将燃烬一军?
若是后者,那他无疑是成功的。
现在的燃烬,确实生不如死。
正应了燃烬之前说的
“都别想好过”
可天绾却不敢像笃定燃烬的想法那样,笃定慕时瑾的动机。
地景创造的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偏执到疯狂,却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温柔;
他算计到极致,却又会在临死前做出让人看不懂的举动。
你以为他是彻头彻尾的恶人,可他偏要留一点真心;
你以为他终于放下执念,又会怀疑这是不是另一场算计。
就像这只玉镯,它到底是一份迟来的真心,还是一把刺向燃烬的最后一刀?
天绾不知道,或许连死去的慕时瑾自己,都未必能说清。
到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拧成了一团乱麻。
剪不断,理还乱。
只能在对方死后,抱着那具渐渐冰冷的身体,用沉默的颤抖,诉说着无人能懂的痛苦。
天绾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泛起一丝湿意。
她活了那么久,见惯太多情爱,也看开了很多事。
却从未见过这样别扭又惨烈的感情。
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卿卿我我的甜蜜。
只有互相折磨,互相试探。
直到一方彻底消失,另一方才在无尽的悔恨与茫然里,看清自己心底真正的念想。
那是即便看清,也需要去不断否认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