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妄想》金缠枝

57、不曾理解的孤独

　　薄意没来由的有些难过。

　　程熙总是把那些话说的很轻，好像自己只是一个路过了别人痛苦的旁观者。
　　可事实上呢？
　　她从来不是幸免的那一个，那些人将她视为敌人以汲取强烈的情感填补心里的空洞，那总是将自己至于第三视角的程熙又该用怎么样的方式去排解掉那样漫长又煎熬的时光？

　　“你无需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程熙叹气，“我不是他们，那个时候……甚至连情感都离我远去。”

　　“没有情感，自然就不会难过。”

　　一片叶就是叶，一朵花就是花，实验就是实验，痛苦也从来没有带上一星半点的悲惨色彩。

　　程熙从不觉得自己应该被可怜，于她而言，过去只是一封不会有寄出地址的信，旁人不曾理解，她自己也懒得拆开翻阅。

　　于是就落了灰，时间的滚轮踩在上面，又烙下一圈黑色的影子，她最初的情感，也正因此生根发芽。

　　那是对禁锢的憎恨。
　　扫清那些实验室后，程熙得以在玫瑰花丛的荆棘上，看见了自己。

　　“……”
　　薄意看着她欲言又止，状态似乎更趋向难过了。

　　程熙紧急转移视线，“好了，还有群等着解脱的冤魂没有解决呢，要是再说下去，他们怕不是要跪在地上打滚了。”

　　其实不然。
　　死都死了，冤魂们自认为还有有那么一点点尊严的，至少在程熙面前。

　　程熙：“嗯？”

　　其实没有其实。
　　缩在最后的小猫咪意外听懂了，毫无心理负担四脚朝天滚了起来。

　　“……”
　　“我们也要滚吗？”
　　正在小猫咪身边的少女眼神逐渐清澈。

　　薄意扶额，思绪彻底从上一段忧伤中收敛了过来，对上那些好像当真在考虑可行性的眼睛，有些无可奈何：“不……算了，”和这样一群人计较什么。

　　“程熙，”薄意侧目，脸色严肃道：“这样做真的不会对你身体有影响吗？”

　　旁观的小女孩都想龇牙了。

　　程熙沉默了一下，说：“能称得上影响的倒是没有，不过——”
　　她正面对上那群“影子们”，目光自上而下，声线也冷淡下去，“要我出手给你们自由可是没有回头路的，说不准你们会在下一秒魂飞魄散也不一定。”

　　又不是什么医生，“对症下药”这种能力，程熙实在是做不到的。
　　真要动手也就是一刀切了，这些人本就是因为这场“意外回溯”才能短暂存在的，连本质是什么都无法弄清楚，说是解脱……其实和消失也没什么区别了。

　　“……”
　　“会疼吗？”依旧是站在最前面的小女孩，她眨了下眼睛，空落落的眼眸赤裸至极。

　　薄意只觉看到了一尊破败的石像，心里也哽得慌，侧过身不愿再看。

　　“不会的，”程熙摇了摇头，血色凝固在眼眶里，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情绪，她只是说了一句：“消散……和站在太阳下睡着没什么区别。”

　　“那就太好了，我还没有好好晒过太阳呢，”女孩高兴起来，这些高兴感染了身后所有“影子”，他们站在一起，彷若永远不会分开的整体。

　　在生命真正意义上的尽头，他们不再忐忑难安了。

　　程熙伸出了手，眼底红光如同摇曳的烛火，不远不近闪烁着，却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温度。

　　“再见。”
　　为首的女孩感知到了灵魂的温度，大抵是人之将死，她脸上那一层始终粘稠着下坠的绝望终于止歇。

　　红光弥漫开来，起初是遥遥相对的手，然后是影子全身，最后又变作不可挣脱的缚网，牢牢捆在了残破的翅膀上。

　　鳞粉在空中散开，薄意被骤然发散的红芒吸引，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去。

　　程熙站在原地，抬手间像是引领人们祷告的祭司，翻飞的裙摆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隔着一层朦胧的鳞粉，薄意恍惚接住了那同样空无一物的眼神。

　　阴郁而危险，随着“影子”一个个安详散为空中的尘埃，程熙身上那种与人相悖的气息越发浓重了。

　　“先不要靠近我，”程熙闭了闭眼，身边环绕着如同暴风卷的凶戾气息逐渐平息，良久，她唇角溢出了一丝微笑：“薄意，抬头。”

　　薄意直愣愣照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已经黑了，漫天鳞粉又恢复了清冷的幽蓝，它们点缀在天上，像是漂浮着的星星。

　　而她们，就置身于这一片悠然的“星空”之下。

　　“程熙……”

　　比回应来的更快的，是呼啸而起的风声。

　　薄意还没从突然抽离的视角回过神来，人就已经被好好放置在了幻影编制的藤椅上，一簇簇小小的花在藤蔓上冒尖，白的，蓝的，紫的……它们自如交织在一起，仿若搭建了一场美梦。

　　再然后，便是鳞粉的绽开。

　　耀眼又不失温柔的蓝火穿梭在山林里，并无温度，也没有引起片刻燃烧，跳跃着融入浓郁墨色里，似乎闪烁的拖尾只是一场错觉。

　　“暂时掌握了媚色的权能，”程熙轻微勾了勾嘴角，“虽然还没有到夜晚，但现在的烟火或许更合时宜。”

　　俯瞰的视野将一切都化为渺小，薄意心里生出暖意，想要露出体贴的笑脸……可在这一刻，先一步到临的居然是孤独。

　　她抓紧了程熙的手，不知是否是错觉，程熙指间的温度仿佛更冷了，曾经融化过的雪……正在二次结冰。

　　薄意不敢再深想下去，只依靠在她的肩膀上，试图用更多的接触来温暖她的体温。

　　“媚色……会怎么样呢？”
　　薄意冷静逼自己转移视线，将一切没来由的慌乱掩藏下去，“那些‘影子’，对于媚色又算是什么？”

　　“它没有消失，”程熙语气很淡，她跟媚色确实有过几分浅薄的交情，但那并不会带来更多的波澜了，“但它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薄意：“……什么意思？”

　　“嗯……就当是它正在和其他诡异们争抢主权吧，”程熙扔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眼见薄意的眼神逐渐迷茫，才缓慢总结道：“想要再次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它得足够强才行，强到能成为最后的胜者。”

　　薄意思索了一下，只当它是又回归了地下，等待着被这片山林再一次孕育出来。
　　监管局监控的好几个诡异都是这样的，有些凭空出现，有些一直能检测到诡异浓度不断攀升，且在最后现世时实力到达顶峰。

　　薄意没往别的地方想，听到媚色还有机会出现时，甚至松了口气。

　　程熙问她：“你很希望它回来？”

　　“这里总会有诡异出现的，与其是别的，倒不如是媚色，”薄意解释道：“它算是少有的性情温和的，还和你有旧。”

　　“……这样啊。”
　　理由的确很充分，程熙点了一下头，没有更进一步的发表意见。

　　她只是沉默着，幽蓝的光芒倒映在眼里，燃烧又消失。

　　……
　　蝴蝶山的后续，被薄意写成任务报告交到了魏竹手里。

　　魏竹对此也格外在意，收到报告后还仔仔细细询问薄意事情解决的过程，比如——

　　“有一小段时间，蝴蝶山属于媚色的诡异浓度集中爆发，之后就再也检测不到了，”魏竹态度严肃，出于对程熙实力的考虑，她直白问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程熙动手的话，诡异浓度不该持续这么久才对。”

　　薄意：“。”
　　薄意看了眼魏竹指出来的时间，毫不意外，那个时候的她们正手牵手飘在空中看“烟火”。

　　——原来是媚色在负重前行啊。

　　但这种事情当然还是不好说的，至少薄意就不希望看见以后的任务档案上出现“两人用诡异能力看烟花”的描述。

　　可以，但真的没必要。

　　“支撑媚色精神体的那些‘影子’们消散过后，媚色剩下的力量就不怎么受控了，为了防止出现更大的祸患，程熙才决定将它打散燃烧。”

　　魏竹应了一声，面对面的视频里，她按着鼠标移动了几下，一小段模糊不清的监控录像被调取了出来。

　　蝴蝶山之前的监控都随着实验室的彻底坏得出差不多了，也就是周围离得远的能有一点幸存。
　　不过，这样的监控，又隔着一片朦胧黑色，拍摄质量当然就不会有多清晰了。

　　魏竹起初还是严谨的探究态度，对薄意的说辞秉持着九分信任，直到——她在视频的右上角发现了似乎是坐在一条巨大藤蔓上的两个影子。

　　薄意看着她将那部分放大，咽了咽口水。

　　魏竹：“？”
　　魏竹：“……”

　　魏竹一下就懂了，失笑：“我会按照你的说法存档的。”

　　“其实我也没说假话，”薄意最后挣扎起来，瞧了一眼就端坐在视线之内的程熙，立刻有了底气，“程熙也是这么说的。”

　　魏竹：“……嗯，”她信了。

　　……个鬼。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魏竹清了清嗓子，原本严肃的神情一挥而散，眼底的笑意明晃晃，半点不遮掩，“监管局正在搜查他们具体的实验内容，你们跑这么一趟也累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当然，想去蝴蝶山继续搜查也是很方便的。”

　　薄意到底还是脸皮薄，视线瞬间躲闪起来：“……局长！”

　　回应她的只有温和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