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贪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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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嵩说得情真意切，白宁梧当场感动，可回府后，他总会想起赵羌谪的话。被折磨了一夜，白宁梧精神紧绷，他怀疑胡嵩，可他也没着急办事，赵羌谪的计划很好，但那个计划有一个关键，关键在要让顾南庭成为自己的棋子，可已经一天了，白宁梧压根没有见顾南庭的机会，赵羌谪也没有消息给他。
原本白宁梧是不那么急的，但他今日收到消息，韩才俞已经顺藤摸瓜摸到了寂州，白宁梧在心惊胆战中去找胡嵩，可他等了半天，问了无数次，婢女的回答都是一样的，胡嵩还在睡觉。
睡觉？胡嵩这辈子日日早起，从未有过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先例，白宁梧不禁想，胡嵩这是不愿意见他！
白宁梧越发恐惧，他看向东街，不能再等了，踽北天灾以及高往以一事必须得有个了结了，否则夜长梦多。
慈悲亭中，白宁梧想让赵羌谪先开口，可赵羌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白宁梧见此，只能说：“没时间了，你再帮帮我。”
“怎么帮？”赵羌谪淡漠问。
“寂州离盱州近，去那里。”
赵羌谪捏着念珠说：“盱州是宁辽第三防线，它的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再说，这可是要砍头的，我只替你出主意，卖命还轮不到我。”
白宁梧坐立不安，他看着赵羌谪，说：“那你让顾南庭来见我。”
听着他冷硬的语气，赵羌谪笑了：“你这是在威胁我？可不能吧。”
见赵羌谪这副模样，白宁梧心急火燎，他说：“你跟裴党说说，大家都不好办事，或者李代桃僵，你找人救救我。”
“没睡醒吧？”赵羌谪冷冷看他，淡声说，“圣上贤明有开国武帝之治国才能，他亲政爱民，正推行仁政，高往以闹到这儿已是天怒人怨，四十多万条人命你看不到？你们自掘坟墓搞出这些幺蛾子，如今账簿都出来了，顾南庭跟韩才俞不会放过你，这个关头你要我李代桃僵，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么。”
白宁梧一哂，道：“好个亲政爱民，推行仁政，世子独具慧眼，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跟我阴阳怪气，你在怪谁？要严办他的人是我吗？我哪次没帮你？有这个能耐自己跟圣上闹去，找我做什么？”赵羌谪不想离他太近，就站起身，说，“这个案子耽搁不了多久，朝中本就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高氏出了这么大个篓子必定人人避之不及，不会再有人从中掣肘。”
自知失言，白宁梧赶忙道歉说：“我也是急了，韩才俞已经去查寂州了。”
“他为什么这么快查到寂州？”赵羌谪开口，“我们一开始就只同意韩才俞查高氏，他还不敢自作主张。”
白宁梧摇头，他不知道，赵羌谪淡笑一声：“真可怜，白大人，你的昔日同僚好友，把你给卖了，刑部没告诉你吗？”
白宁梧犹豫地看向他：“口供呢？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我不知道，我的人看到的，昨夜高往以写了东西，陶锦平邵涛又日夜受审，今日韩才俞奔着寂州就去了，内容不难猜。”赵羌谪走出慈悲亭，“回去吧，白大人，此事我已经帮不了你了。”
……
熬药时，顾南庭看着一直乐呵呵的阮玉秋，沉默很久，说：“先生，今早上，你是在笑吧，我听到了。”
阮玉秋抑制不住笑，撑着脸掩耳盗铃道：“啊？没有，我笑什么？没笑，你听错了。”
“你已经乐两个时辰了。”顾南庭面色复杂，“什么好事儿？让我也乐乐。 ”
阮玉秋看他一眼，招他靠近，小声说：“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又为什么让你守夜？我想撮合你两！”
顾南庭静默片刻，看药去了：“我跟他能有什么。”
阮玉秋凑近顾南庭，问：“你是不是因为他没多久可活了嫌弃他？”
顾南庭摇着蒲扇，很久才冷漠地说：“他活不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喜欢他，他一个骗子，有什么招人喜欢的。”
阮玉秋的脸瞬间冷下来，他起身怒目道：“你不喜欢他你脱衣裳去他床上？你走！滚出府去。”
顾南庭的语气有些淡：“他对我有恩，不想看他呕血发热。”
闻言，阮玉秋怒意慢慢消失，他坐回板凳，低声问：“你没对他做什么吧？”
顾南庭毫无笑意地笑了一下，说：“他才不到十七岁，我不是禽兽，再说，我要真想对他做什么，他院子里那十二个人恐怕早把我碎尸万段了，那骗子才是没心肝的。”
忽然，顾南庭奇怪地看向阮玉秋，轻声问：“撮合……赵羌谪喜欢男人？”
阮玉秋蹙眉：“我哪知道他喜欢什么？就是看你两合适。”
顾南庭看着药：“我不会喜欢他，他满口谎话，我甚至不确定他的病是不是装的，脆弱是不是装的，我跟他待在一起都得时刻警惕他暗处给我来一刀，我喜欢他？那绝对是疯了。”
阮玉秋无言许久，只“嗯”一声。
……
翌日清晨，大雪停歇，工部侍郎宋应言瞅准时机，与户部侍郎蒋林、监察御史宋恪、梅应先再次上疏，弹劾高往以草菅人命、卖官鬻爵等十六项罪状。
这一次，他们不仅上了弹章，还在朝堂上大义凛然掷地有声。
顾南庭得到消息时愈发觉得事情扑朔迷离。这些人都是胡党，虽然高往以已经被抛弃了，但胡嵩真的可能指使他们这样做吗？
顾南庭坐在椅扶上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把今日韩才俞送来的陶锦平供词拿出来翻，他蹙眉说：“快一个月了，陶锦平对供词一字不改，没什么看头。”
坐在椅子上的赵羌谪笑着看顾南庭疑惑的神情，顾南庭在看供词时抽空看了几眼他：“我脸上有花？”
赵羌谪笑了一声：“觉得有点乐子，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天真的人。”
“怎么说？”顾南庭搁下供词。
“这真的是陶锦平的供词吗？”赵羌谪的目光落在供词上，笑意更深。
顾南庭之前就觉得供词奇怪，但又没有察觉到不对，他谨慎问：“大理寺跟胡党是死对头，韩才俞知道圣上要除高往以，还要还踽北清白，如何会帮助隐瞒？”
“裴党要让胡嵩掉肉，此刻便全都盯着这个案子，但你有没有想过，陶锦平虽然可以牵扯高往以，还踽北清白，但他如果交待出真相，必会把白宁梧拖下水，因为替朝廷看着东北盐矿的人是白宁梧下派。”赵羌谪勾起供词轻轻瞥了一眼，“你明白了吗？”
顾南庭困惑道：“能把白宁梧咬下来，那裴党不更应该……”
骤然间，顾南庭明白了，他们就是故意的！陶锦平或许说过什么，但那些东西是走不出天牢的，因为圣上跟赵羌谪都只明确说过让韩才俞查高往以，倘若案子扯上白宁梧，到时不论出了什么事，韩才俞都得自己担责 。
韩才俞只想审出他想要的供词，可陶锦平不会让他如意，所以韩才俞每次交给顾南庭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供词！
只要陶锦平一直往白宁梧身上扯，往胡嵩身上交代，就能一直活下去，高往以也会一直活下去，因为韩才俞明白杀高往以是上顺君意令两党制衡，他能博个升官发财，但若扯上白宁梧，他不仅有担责的风险，还毫无好处，并且如果把白宁梧也查落马了，那下一次势头盖过胡党的裴党就得站在风口浪尖，并且他会失了君心！
等等……那大理寺为什么去寂州？顾南庭觉得混乱，他努力去想。
赵羌谪含笑看他，回答了他的疑惑：“因为韩才俞不敢查白宁梧是害怕担责与吃亏，但如果那些能要白宁梧命的账本是你找出来的呢？那他就是帮助你查案，别忘了，你还是钦差，他只要在年关前除掉高白二人，明年的科考就能保住他的势力。”
顾南庭恍然大悟，寒意遍身，他看向赵羌谪，见这人依旧是那副冷眼旁观高高在上的倨傲姿态。
“其实审来审去，这些事情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只有你不知道。”赵羌谪无害地笑了笑，“哦……还有白宁梧。”
顾南庭看向他，一言不发，赵羌谪的目光落在地板上，他说：“想要看清这些东西，你就必须先明白今日朝中为何会有党争。”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朝中虽尽为世家子弟，但身份地位同样分三六九等，这些人遍布朝野上下，胡嵩有野心，他联合这些人党同伐异，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势力越来越强，而与胡党有过节的人想要守住自己的前途与性命，就必须寻找靠山，这个靠山，就是裴老。”
“胡嵩杀元直后，裴党虽然强大，但远不能跟胡党抗衡，同样，胡党也除不掉裴党这颗眼中钉，因为裴静明深受靖成帝信任，还是托孤重臣，到了咸和年间，胡党势力愈发庞大，于是咸和帝让裴静明成为我跟圣上的老师，自此裴党就有了与胡党抗衡的势力。”
“裴老不想掺事，可他的门生就是他的党羽，这些人卖官鬻爵，势力不断壮大，人数不断增多，他们聚集在一起，就是裴党，一股能够抗衡胡党的势力。”
“你让韩才俞查案，相信他给你的供词，是寄托于裴党的清正吗？你以为胡党是奸邪，所以与胡党对立的裴党就是好人吗？”
赵羌谪一笑，风雪黯然：“哪有什么好人？在这里，你要活下去，就不能做好人，权势大如裴老，也没能避免被架在火上烤，他公正廉明，可不代表他的门生同样清明。”
说到这里，赵羌谪静了静，随后冷声说：“但裴老真的不贪吗？”
赵羌谪笑意越深，自答道，“这世上哪有不贪的人？不过是贪的东西不同，贪得多少而已。”
“有人贪权，有人贪利，有人贪钱，有人贪名，有人贪命。”
顾南庭沉默下来，赵羌谪愉悦道：“看着吧，白宁梧在去找死的路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