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拆慌 ...
-
李安贵捧过书信，在李知行的示意下打开信封，念：“前日兄之诚心已达踽北，我今会照计划，趁赵……世子病，将其绑作人质，向兄明示诚意。你我兄弟齐心，大计必成，书信为证，永不背弃。”
李安贵颤颤巍巍，读完就跪地。顾南庭要开口，就听赵羌谪说：“此事关乎重大，难免有污害之嫌，牵连之祸，应即刻派人前往踽北，查证此事是否属实，圣上以为如何？”
李知行的目光落在顾南庭的肩背上，他说：“大理寺主查，朕要证据。”
“天网恢恢，如果顾氏真有此乱举，城中定留有蛛丝马迹，韩寺卿分身乏术，便由刑部搜寻，最后交由大理寺，如此，定能尽快还真相于天下，圣上。”赵羌谪朝李知行低眉。
闻言，李知行把目光落回赵羌谪身上，平静道：“刑部搜查，在大理寺查明真相前，顾南庭不可擅离赵府。”
“顾氏住臣府上长达四月，臣请搜查。”赵羌谪没抬头。
李知行同意：“刑部一起搜。”
……
一道回府时，天下起雨来，两人没带伞，顾南庭就脱下外衫，用臂膀撑开罩着赵羌谪。
赵羌谪比他矮太多，又单薄，轻易就被罩住了，赵羌谪淡漠地由他，没说什么。
两人走过武定门，就听到一声训斥：“这是赵府，岂容尔等在此停歇，还不速速离开？！”
赵羌谪循声看去，看到几名破衣百姓正被监门卫的人从赵府外墙的檐下赶出来。
“檐修来本就是避雨用的。”赵羌谪走过去，说，“让他们躲吧，往后也不要赶。”
训斥之人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原本的怒气就转做了恭维的笑，他转头说：“是，是，小的给您撑伞，当心脚滑啊世子。”
赵羌谪挡下他，与顾南庭一道入府，一直到回去房间。
顾南庭点了盏烛，毕竟这屋子实在太暗。火光照亮了赵羌谪的脸庞，明暗投在他的身上，没有半分生机与活气，仿佛那个地方坐着的是个死人。
顾南庭说：“胡嵩知道你拿我做刀，他想让你露出水面，于是先把我砍掉。”
“如今朝局更乱，我跟你说实话，此次要杀你的人，是韩才俞。”赵羌谪没有感情地开口，“他可能是奉裴老的令，也可能是被胡嵩当了棋子，他自己绝对没有那个胆量。”
说完，赵羌谪看向顾南庭：“你的人不可掉以轻心，韩才俞会把你往绝路上推，你明白吗？”
所谓通敌信被李安贵念出后，李知行让韩才俞主查，就是给顾南庭下的杀招，因为通敌信中说了“兄之诚心已达踽北”。
只要韩才俞把‘诚心’带回来，顾南庭必死无疑，所以赵羌谪把事情牵扯到阖阳，又说韩才俞分身乏术，让刑部帮忙搜证，这就是给了顾南庭活下去的机会。
因为白宁梧一事，刑部几乎被一锅端，其中除了尚书跟侍郎的位置是李知行指任，其余的人都是赵羌谪任命，换一句话说就是，他们都是赵羌谪的人。
而今日赵羌谪说顾南庭如果通敌，阖阳也该有蛛丝马迹，就是指出了那封通敌信的致命之处，所谓‘诚心’只是一面之词，如此一来，众目睽睽之下，李知行就必须同意刑部在阖阳搜证，因为如果踽北、阖阳都由韩才俞的人搜，那韩才俞就有构害之嫌，所谓通敌的说法自然也就立不住脚了。
顾南庭理清了这一切，点头道：“今日韩才俞邀我打马球，我还道他怎么想起我了，我若是下场，怕是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赵羌谪一笑，说：“谋反这种事情，要捏造点莫须有的东西太简单了，证据也好造假，江鹤阙找你索命来了。”
顾南庭给他倒了杯茶水，笑说：“喝吧你，江鹤阙死前还跟我念叨你，说要来找你玩。”
赵羌谪笑道：“正好，我府上多闷。”
顾南庭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捏，说：“你今日一眼都不瞧我。”
“我瞧你，你此刻就已经成了死人。”赵羌谪看着被捏的手，“你今日有话问我？”
“察觉到危险，想找你不谋而合。”顾南庭没有松手，他在倚扶上坐下，说，“圣上如此待你，你若说出潦城之事，胡嵩必死无疑，你流放这事跟圣上如何说的？”
“没有流放。”
顾南庭看向他，说：“你知道吗？你说假话才会如此逻辑通畅毫无破绽，你撒过的谎太多，谎言才像是你的真，因此你很多时候说真话反而会很突兀，让人怀疑，就像你说的你记得我。你还是在骗我。”
赵羌谪垂眸道：“我没有骗你。”
“赵羌谪，倘若真相是我自己说出来，我不会再信你。”顾南庭盯着他，说，“还有，往往你表露正常，可却与他人大相径庭的，就是你的破绽，这屋子里为什么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又为什么有这么多垂幔？你是在掩饰。”
赵羌谪看向他，没有丁点柔和，他说：“现在要死的是你。”
顾南庭说：“赵羌谪，既然是盟友，你就不应该只拿我当刀子，告诉我这一局是什么目的。”
赵羌谪淡漠道：“你既然觉得我在撒谎，那就自己去查。”
顾南庭直言道：“你隐瞒一点，韩才俞也可能不受任何人指使，而是被他手底下的人架上去的。因为刑部除了尚书跟侍郎，都是由你任命，这个向屏能搜到什么东西你恐怕早就知道了，韩才俞同样明白这点。”
“你下一个要杀的人，不是胡嵩，而是韩才俞，这场局就是你贼喊捉贼的戏码。韩才俞在踽北根本查不出什么，因为栽赃我的人，是你，你要让韩才俞被自己蠢死，你今日已经宣布了他的死亡，因为让他主查是从圣上口中说出来的，韩才俞会认为这所谓“通敌”是圣上跟你想要我死。”
赵羌谪看着他，目光逐渐变得阴冷，顾南庭看着赵羌谪的神情:“你在变化伪装？可惜，晚了。”
“而我，你能容我至此，说明我对你至关重要，你不是不想杀我，而是不能杀我，至少现在不能。”
“这就像之前圣上让韩才俞查高往以，致命的罪状都是你给他的一样。他也是被你怂恿，你让他在圣上面前展露锋芒，他信你两次，得的好处让他耽溺，这次他必定还会信你，因为你那一刀在外人看来就是我在刺杀你，并且差点就成功了。在他们眼中，你不可能对我有什么情义，而圣上也想让我死，所以韩才俞不会有丝毫怀疑，而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没见过胡嵩跟裴老出手，但他们混迹官场这么多年，拥有的太多，需要顾虑的就多，讲究的都是稳妥，寻找破绽一击毙命，而今天这种伎俩更像是你的手笔，一直在搅弄风云的人是你。”
“骗我好玩吗？”
赵羌谪露出个单纯无害的笑，温柔至极地说：“好玩儿啊。”
顾南庭摸上他的眉眼：“你太危险了。”
赵羌谪轻声说：“是啊。”
……
老人一身糙衣，胡嵩在后院见他：“江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老人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他说：“事情办完我会自行离开，东北的情况我比你清楚。”
胡嵩看向他：“你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老人说：“赵羌谪要打韩才俞，韩才俞知道东北的事情，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节外生枝。”
明白老人在说什么的胡嵩面色不愉，他问：“韩才俞为什么会知道连江鹤阙都不知道的东西？”
“韩才俞出生冬州，但他是个偏房庶子，在家中极不受宠，而冬州是个极其重要的地方。”老人顿了须臾，继续说，“乌州在盱州正下方，岑州在阏州下方，而冬州，在规暝山下，许多事情不能明说，隔墙有耳。”
“春朝港被突兀关闭，我们要继续做那件事就必须打通东北到规暝山的商路，为了避开宁辽跟阏州，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冬州。事密则成，找一个家族联盟必定船说翻就翻，可找一个无权无势不得重用的偏房庶子就会简单很多，然后我们再让他入京，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家族荣华在他身上，而他的命脉捏在我的手里，如此，冬州才能这么多年无事发生。”
胡嵩面色难得沉重，他说：“我尽力而为。圣上这次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他也不会想让那些事情被公之于众，所以赵羌谪不可能查到，不过韩才俞死了确实麻烦。”
韩才俞死了，李知行就会偏心裴党，并且要再找这么个人不容易。
老人冷漠地说：“让你的人盯紧了，韩才俞可以救，但他如果敢吐露任何秘密，你必须第一时间杀了他。”
知晓问题的严重，胡嵩反问：“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他？趁着水还没清。”
老人一声笑：“韩才俞已经成了裴党的重要人物，他可以死，但换一个人还能爬到他的高度？我们需要他在裴党替我们瞒天过海。”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胡嵩侧目看他：“这样好的一步棋，是邵春意走的？”
老人看上去一动不动：“算是吧。”
胡嵩看着他:“我一直很想知道，你的苦难是因邵春意而起，你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可你为何会为他做这件事。”
老人沉默着，胡嵩继续说：“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这么大的事情你瞒着我用韩才俞，我也可以忍，可这不是我们的局，你也知道事密则成，如果你敢背叛我，那件事一旦被捅出来，你也就成邵春意的弃子了。”
“无论你想做什么，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目的，在那件事面前，我们该统一战线，袁立夏。”
听到自己的名字，老人毫无感情地说：“当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