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花筱桃

1、第 1 章

　　暮春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动了侯府西院小楼前的金银花藤。沈知蕴倚在栏杆上，望着天边那弯冷清的月，手中的白玉酒杯已经见了底。

　　楼下传来喧哗声，夹杂着踉跄的脚步声。她不必回头也知道，是丈夫陈修竹回来了。

　　“夫人，侯爷回来了，看着醉得不轻。”侍女碧珠低声禀报，语气里藏着小心翼翼。

　　沈知蕴唇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既不像是笑，也不像是哭。三年来，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她挥挥手让碧珠退下，自己却仍坐在原处，并不打算去迎接那个名义上是她丈夫的男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和脂粉香。不必猜，定是从外室娘子潘娘那里回来的。

　　“哟!我的好夫人还没睡呢？”陈修竹摇摇晃晃地走上楼来，衣襟半敞，发冠歪斜，一双桃花眼因醉酒而泛红，却仍带着刻薄的讥诮，“是在这等为夫回来吗？可惜啊，一块长不出苗的荒地，等来农夫又如何？”

　　沈知蕴握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面上却平静无波。这样的话，她听了三年，从最初的痛彻心扉到如今的麻木。

　　“侯爷既知我是块荒地，何必每次醉酒都要来踩上一脚？”沈知蕴声音清冷，似浸过酒的寒冰。

　　陈修竹嗤笑一声，跌坐在她对面的绣墩上，自己拎起酒壶灌了一口。

　　“潘娘又有了。”他突然说道，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得意，“大夫说，这胎又是儿子。你看，你占着侯府主母的位置三年，一无所出，而潘娘已经为我生了两个儿子，如今又有了。”

　　沈知蕴的心猛地一抽，像是被针扎了数下，却又很快恢复平静。她抬眼看向眼前这个男人，京城中有名的美男子，靖安侯陈修竹，她的丈夫。

　　三年前，她是多么欢天喜地的嫁入侯府，以为觅得良人。哪知后来，新婚燕尔不过三月，他便暴露本性，流连花丛，最后竟公然养起外室，还有了庶子。

　　他常年不归家，再加上她多年无所出，最终导致她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那便恭喜侯爷了。”心已死，沈知蕴站起身，不欲多言，“夜已深，侯爷既醉了，就早些歇息吧。”

　　“站住！”陈修竹猛地摔了酒壶，瓷片四溅，有一片划过沈知蕴的手背，顿时渗出血珠。

　　“沈知蕴，你别给脸不要脸！潘娘温柔小意，又会生养，若不是你占着位置，我早该将她迎进门了！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有什么脸面做侯府主母？”

　　沈知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冷寂。

　　“侯爷既觉得潘娘好，明日我便禀明母亲，让她进门做平妻如何？”

　　陈修竹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说，随即冷笑：“你倒是会以退为进！明知母亲最重门第，不会同意一个花船娘子做平妻。”他摇摇晃晃站起来，逼近沈知蕴，“我告诉你，用不了多久，我定会休了你！”

　　酒疯发完，他大笑转身，踉跄着下楼去了，想必是又去潘娘那里。

　　沈知蕴站在原地，许久未动。手背上的血珠已经凝固，形成一道暗红的宽痕。她慢慢走回栏杆前，望着楼下那株茂盛的金银花。这是她嫁入侯府那年亲手种下的，如今已经爬满了半面墙。

　　月色下，金银花泛着淡淡的银光，清香随风飘散，萦绕在鼻尖。

　　她忽然觉得无比疲倦，是从心底透出来的累。重新斟满一杯酒，她对着那株金银花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