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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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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不晓得病人具体情况如何,一行人便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吐蕃。一行人踏入吐蕃地界不过半日,甚至未曾来得及辨明所处何地,便被前方谷地两军对峙的场景惊住。马车骤停于一处缓坡,透过车窗,只见下方开阔地带,两军旗帜分明——一方是好似是吐蕃部族兵马,另一方赫然是大唐边军服色,且甲胄鲜明、阵列严整,就是那制式不像是天策府,更不像苍云。
‘这是……神策军?此地距大唐边境已有数日路程,神策军何以在此与吐蕃对峙?’蔓华心中惊疑不定。她久居边关,在薛直的科普下对大唐各军镇旗帜装束并不陌生。神策军乃天子禁军精锐一部,通常驻守京畿或执行特殊使命,出现在吐蕃腹地实属异常。
正思忖间,她余光蓦地瞥见一抹不祥的寒光——唐军阵列侧翼,一名身着校尉铠甲的军士正悄然张弓,箭镞所指,并非吐蕃敌阵,而是两军阵前一个孤零零的、正张开双臂似乎在高声劝说着什么的身影!那身影穿着唐式女子衣裙,在肃杀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
“春泥护花!”
根本来不及思考,蔓华的医者本能与对危机的直觉让她瞬间做出反应。她竟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指尖碧光流转,一道蕴含着生机的柔韧气劲破空而出,精准地罩向那女子身影!几乎同时,弓弦震响,利箭离弦!
“师妹!”裴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面色一变,疾伸手扯住她后襟,以防她跌出疾驰的马车。然而那气劲已经激发,裴元心下也是猛然一沉——插手两军对垒,尤其是身份不明的情况下,后果难料!
箭矢撞在无声出现的气劲上,没有发出声响,力道被卸去大半,轨迹略有偏斜,擦着那女子的颈侧掠过,带起一蓬血花,未能致命但看着也着实吓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双方都出现了骚动,吐蕃军以为唐军使诈,唐军阵中也似有惊呼与呵斥声传来,场面一时更为混乱。
“走!”驾车的李家随从毫不迟疑,猛挥马鞭,马车如同离弦之箭,冲下缓坡,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疾驰而去,将那片混乱的战场迅速抛在身后。
车厢内,蔓华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裴元松开手,面色凝重:“方才那箭是直冲着那女子去的。” 这发现令他们背脊生寒。
马车行进约莫一个时辰,终于驶入一处背风的山坳。这里散落着十几顶厚实的牦牛毛帐篷,外围有简易工事和哨探,看似普通游牧部落,但那些巡逻汉子精悍的眼神与默契的戒备姿态,显示出此地非同一般。
马车在一顶最为宽大的帐篷前停下。帐帘掀动,一名男子快步迎出。他年纪三十些许,面容俊朗刚毅,却生就一头极其醒目的半黑半白发,身着半旧却保养良好的大唐明光铠,背负长枪,虽未戴盔,但那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与沉稳干练的气质扑面而来。他的官话还带着清晰的长安口音。
“辛苦二位先生奔波劳顿!”他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目光在蔓华与裴元身上快速扫过,带着审视,更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末将池青川。情势危急,恕末将失礼,恳请二位晚歇片刻,帐中有病人危在旦夕,亟需二位施以援手!” 他侧身让开帐门,姿态恭敬,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急切。
池清川?李邠那个部下?蔓华记得走前李邠曾提及一位姓池的部下,说是若他们先到可以来寻他,半黑半白的发色很好认。眼前的中年人甲胄染尘,神色凝重,显然情况比预想的更加紧急。
与裴元交换一个眼神,二人压下心中重重疑惑——关于神策军、关于那冷箭、关于李邠的真实意图——提起药箱,随池青川疾步入帐。无论如何,救人优先。
帐内光线昏暗,药味与血腥气混合。榻上之人面朝里侧卧,厚毡覆盖,只见乌发凌乱。榻边跪坐着一名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锦衣华服却沾满尘土血污,正死死抓着榻上人的手,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颤抖,破碎的哽咽声断断续续:“阿姐……撑住……不要走……不要丢下倓儿……”
听到动静,少年猛然抬头,泪眼婆娑中满是惊惧,看清池青川,如同溺水者见浮木,嘶声唤道:“池叔!”
池清川快步上前,声音放低却坚定:“小公子,大夫请来了,郡主定会吉人天相。” 他轻轻按了按少年颤抖的肩膀,随即转向蔓华与裴元,语速加快:“二位先生,病人伤在肩背,箭簇带毒,毒性猛烈,先前用药皆无效,气息愈发微弱。”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侍从多点灯火,准备热水净布等物。
郡主?中箭?结合方才所见,蔓华与裴元心中已有模糊猜测,但此刻不及细想。蔓华迅速净手上前查看,裴元则默契地准备针具药物。
检视伤口,探察脉息,二人神色愈发严峻。伤口周围青黑紫涨,毒气蔓延,脉象沉细欲绝,间有促结,确是危殆之兆。
“毒已深侵入血,蚀腐经脉,且兼有一股躁戾之气,扰及心君。”裴元沉声道,指尖金针寒光闪烁,“先以金针定魄,护住心脉元神,再图拔毒。”
“此毒阴狠,似非寻常战场之物。”蔓华仔细嗅闻伤口气息,又观察渗出物颜色,“需强效解毒药剂内服外敷,并行金针疏导之法,将深入之毒逐渐逼出。但病人气血两亏,心脉脆弱,过程凶险,需一味能固本培元、安抚神魂的珍稀药引护持。”
池青川毫不迟疑,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贴身收藏的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三片薄如蝉翼、色如淡金、纹理天然的片状物,异香扑鼻。“此乃‘金丝安魂檀’,是主上……是李公珍藏之物,据说产自天竺佛国圣地,有安神定惊、固本回元之奇效。可作药引否?”
蔓华与裴元都是识货人,当下心中稍定。“来得好。”裴元取过一片,置于小巧香熏炉中,以内力缓缓催发,一股醇厚宁神、又带着丝丝暖意的香气逐渐弥漫帐内。
“请池将军与小公子帐外等候,务必保持安静。”
池清川郑重应诺,半扶半劝地将不肯离去的少年带出帐外。少年一步三回头,眼中尽是哀求与期盼。
帐内的治疗逐步展开。裴元施展太素九针,针落如星,护持李沁心脉要穴,同时引导“金丝安魂檀”的药力缓缓渗入。蔓华则以内力配合特制解毒药膏,小心清理创口,并以金针探穴,试图引导那些盘踞在经络深处的毒素向创口回流。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与内力的过程,两人额角很快布满细密汗珠。
时间在无声的紧张中流逝。帐外,寒风呼啸,池清川按刀而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少年紧紧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脑海中不断闪回刚才所见的画面:混乱的厮杀、呼啸的箭矢、阿姐将他推开时决绝的背影、还有那支从唐军阵列中射出的、角度刁钻冰冷的箭……他认得那些甲胄,是神策军!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帐帘掀开,蔓华与裴元走出,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惫。
蔓华声音沙哑,“郡主性命暂时无碍,但余毒还需要慢慢清理。”
那少年闻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却是喜极而泣,对着蔓华和裴元就要下拜,被池清川拦住。池青川亦是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后续所需,但凭二位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