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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嫁衣泪 ...

  •   第一卷:嫁期如霜
      《嫁衣与新生》
      红绸浸染离人泪,别过娘亲上花轿
      呜咽声声穿街巷,寒堂深处影萧萧
      门槛重重磕碎梦,家训似刃断心桥
      灶前揉面泪和粉,月光清冷照堂庙
      石杵沉沉压纤腰,麦芒细细刺旧韶
      家书化作飘零雪,红帕深藏岁月刀
      暴雨倾盆难折志,寒夜孤灯星芒摇
      瓦罐破碎茧新生,嫁衣褪色映破晓
      废墟翻出银半枚,老槐树下绣春潮
      布偶引来春风暖,笔墨书写新歌谣
      昔日泪海成坦途,今朝笑靥比花娇

      ?情感线索:红嫁衣→红盖头→青砖跪垫→冷硬家训,以 “红色” 意象的逐渐黯淡,隐喻少女天真的消亡。
      关键章节:第 1 章 “嫁衣泪”(母女别离)、第 9 章 “门槛之重”(初入婆
      第一章:嫁衣泪
      煤油灯在夯土墙上洇开铁锈色的光斑,光晕颤巍巍的,像一只濒死的蝶翼,把墙缝映得如同枯骨的指节。母亲指尖的老茧泛着暗黄,那是三十年绣活在皮肉里留下的颜色,针孔里凝着黑褐色的血痂,就像撒在粗麻布上的干花椒粒 —— 她总说,这是绣绷给女人打下的胎记。银针穿透杭缎时发出细微的 "嗤" 声,和着窗缝漏进来的西北风,在耳膜上刮出细密的痒。我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趴在灶间看她杀鱼,刀锋剖开鱼腹时也是这般专注,鱼籽顺着指缝滑落,如同此刻从指缝间溜走的光阴,每一颗都映着跳动的油灯光,仿佛凝固的琥珀里藏着未说出口的谶语。
      炕席的霉味混合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我把膝盖蜷进棉裤,膝盖骨硌得炕席沙沙作响。母亲佝偻的背影像一片风干的芥菜叶,在昏黄油灯下投出嶙峋的阴影,针尖挑着金线游走,每一针都像是在猩红缎面上钉一枚枷锁。她右耳后新结的月牙状血痂还没褪,痂下的皮肤青白如纸,隐约浮出淡青色的莲纹 —— 昨夜我起夜时,分明看见她对着镜子用银簪挑开鬓角的皮肉,银簪尖上沾着暗红的肉丝,像是从她皮肉里拽出一缕不愿安分的旧魂。
      "啪嗒",蜡泪在炕桌砸出星芒状的碎屑,溅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突然落下的火星。并蒂莲的最后一瓣即将成型时,母亲忽然攥紧缎面,指腹碾过莲蕊处的珍珠穗子,发出细碎的颤音,仿佛那不是绣品,而是一具正在呼吸的血肉。她手背上的青筋在光晕里泛着紫黑,像暴雨前翻涌的泥鳅,又像去年冬至冻死在井台的乌鸡 —— 那些乌鸡总在深夜发出怪叫,像小孩哭哑的喉咙,直到某天水缸里浮起带血的羽毛,每根羽毛尖端都凝着冰晶,像是被谁含着泪吻过。她指尖渗出的血珠滴在莲心,竟与金线绣的莲蓬籽严丝合缝,让我恍惚记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她腕骨,说看见井里有个穿红袄的前朝女子,腕间鎏金镯卡着冻碎的莲花瓣,每片花瓣上都结着霜,像极了此刻母亲眼角的泪痕。
      "秋敏,明日..." 母亲的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像是吞进了一块碎冰,声音像浸透冰水的麻绳,每一个字都滴着寒气,"若瞧见后院八角井,切记绕着走。" 窗棂突然发出吱呀的怪响,像老槐树被风折断枝桠,一片瓦当被风卷落,砸在水缸上发出脆响,我听见某种黏腻的东西顺着缸壁滑入水中,像有人含着血沫在吞咽,那声音让我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背影像虾米般弓起,咳出一片指甲盖大的血痂落在嫁衣上,痂形竟与莲蓬籽别无二致,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血丝。我这才注意到她后腰洇开的深褐血渍,形状恰似嫁衣上的并蒂莲 —— 原来她早已把自己的血肉绣进了这血色图案里,每一针都是从骨缝里剜出的疼。
      银针扎进指腹的瞬间,铁锈混着香粉的气味扑面而来 —— 那是上个月给爹上坟时,我在供品里发现的胭脂饼,饼底印着半枚模糊的莲花纹,边缘沾着土,像是从棺材里翻出的旧物。母亲忽然从怀里掏出油纸包,里面是半块风干的胭脂饼,花瓣缺角处露出乌黑发丝,缠绕着几根银白,像纠缠不清的恩怨。"你爹卖货郎时说,这 ' 并蒂莲 ' 胭脂能招姻缘。" 她的语气轻得像叹息,碾开胭脂,露出裹着的头发,与嫁衣上的血珠、我的泪渍混在一起,竟在缎面晕出镇西头跳井彩姑的侧脸,眼尾上挑的弧度里藏着不甘,像是要把这世道看穿。她却像感觉不到疼,蘸着血继续勾勒莲心,暗红丝线在缎面蜿蜒,宛如从她伤口里抽出的血管,每一道都在油灯下泛着微光,像即将熄灭的烛火。我忽然觉得这嫁衣不是绣出来的,是她用三十年光阴一针针刺穿自己,把骨血都嵌进了缎纹里,每一线都是结痂的伤痕,每一朵花都开在血肉之上。
      "娘!" 我的指尖刚触到缎面,整个人便猛地一抖 —— 那红色竟比腊月里的杀猪盆还冷,冷得彻骨,分明是三九天从井里捞出来的冰,却泛着反常的腥甜,像掺了糖的铁锈味。并蒂莲的花瓣似乎在蠕动,金线勾出的纹路里渗出细汗,像极了去年城隍庙的泥菩萨,每逢阴雨就会 "流汗" 的掌心,那些汗珠里倒映着无数张扭曲的脸。我注意到嫁衣内衬露出半片干枯莲蓬叶,叶脉缠着银线,线尾系着颗黑紫色珠子,触肤即冷,像块冻了百年的寒玉,竟在掌心映出个眼尾带血的人脸 —— 那是外婆年轻时的模样,却挂着与我相同的泪痣,眼神里满是惊恐与不甘。
      母亲的手突然扣住我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甲掐进皮肉的刺痛里,我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 那是停灵时盖在爹身上的寿被味道,混着樟脑和死亡的气息。"每月初七莫要戴玉镯子。" 她的瞳孔在油灯下泛着灰绿,像村西头枯井里的死水,倒映着墙上跳动的鬼面般的影子,每一道影子都张牙舞爪,"镯子缝里... 有去年腊月的雪。" 我盯着她掌心的老茧,忽然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绣绷喊 "莲子苦",声音里带着血沫,人们在她绣筐里发现带血的剪刀,刀刃卡着染朱砂的莲花瓣,那花瓣至今还藏在我枕头底下,像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原来有些秘密,早就藏在血脉里,等着在某个宿命的节点绽开,刺破皮肤,露出真相。
      五更梆子惊破死寂时,嫁衣终于在母亲膝头展开。猩红缎面吸饱了油灯光,红得发暗,像刚从胸腔里剜出的脏器,还带着温热的血珠。她捧着嫁衣立在窗前,残月把她的影子拉长在地上,头发散落在肩头,竟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的女鬼,正举着自己的皮,那影子在墙上晃动,仿佛随时会扑过来。我看见她用银针挑开嫁衣内衬,塞进块写满字迹的黄纸,边角露出 "借命裳"" 血亲血开绣 " 等字样 —— 原来这不是嫁衣,是世代相传的索命符,每一针都缝着一个女人的命。
      "吉时到了 ——" 喜婆的嗓音像把锈刀,劈开晨雾的刹那,檐下寒鸦发出夜枭般的怪叫,那声音撕心裂肺,像是在为我送葬。母亲突然将嫁衣罩在我头上,冰凉的缎面擦过下巴,蹭掉一块干皮,疼得我倒吸冷气。腐朽的檀香味里混着更浓的腥气,我想起去年在后山看见的死蛇,蛇皮被剥下来挂在树上,风干后就是这种又甜又腥的味道,像腐烂的果实里钻出的虫。嫁衣夹层掉出张揉皱的药方,落款是爹去世前三天,"龙骨" 二字被红笔圈烂,旁边注着 "取八角井底陈年骨",字迹被水洇过,透着股霉味。我浑身发冷,想起母亲煎药时总戴口罩,曾打翻药罐露出半枚染丹蔻的指甲 —— 竟与彩姑的一模一样,那指甲上的丹蔻早已褪色,却依然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铜镜里的姑娘戴着鎏金凤冠,胭脂涂得太厚,把眼下的青黑压成两块紫斑,嘴角的裂口却怎么也盖不住,像笑到一半被割开的伤口,血丝从裂口里渗出来,染红了下唇。我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像蒙着层雾,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掉进粪坑,浮在面上看见的天,也是这样模糊不清,仿佛被谁蒙上了一层灰布。镜中倒影的脖子上,隐约浮出与母亲掐痕相同的莲纹,耳垂下方渗出细血,竟聚成朵微型血莲 —— 原来从母亲掐住我手腕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踏上了和她相同的宿命轨迹,每一道伤痕都是命运的印记。
      八抬大轿碾过青石板时,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苹果,把果肉都掐烂了,黏糊糊的汁液渗进掌纹。轿帘缝隙漏进的天光里,送亲队伍举的白灯笼泛着死人脸般的青白,每一盏灯笼上都印着半朵莲花,像是用骨灰描的。指尖触到袖口里的硬物时,我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是朵干枯的莲蓬,金线缠着莲子孔,塞着暗红的絮状物,凑近了闻,分明是陈年老血混着香灰的味道,像从坟墓里挖出的祭品。"简家二少爷都咳血半月了..."" 这姑娘克死亲爹,如今又来克夫..."碎语混着纸钱飘进轿帘,我看见落在裙上的冥纸,每张都印着半朵莲花,花瓣缺了一角,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露出底下的黑色纹路。嫁衣突然发烫,莲心血渍蠕动着爬向心口,我摸到袖中莲蓬珠的刻字:" 七月初七,莲开人亡 ",那字迹凹进珠子里,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喜帕滑落的瞬间,街角闪过个戴鎏金面具的月白身影,脖颈上的暗红胎记 —— 分明是朵正在绽放的血莲,那胎记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活着的东西。
      简府的朱门像张开的虎口,浓重的药味里混着香灰和铁锈,让我想起给爹煎药时,药罐底总沉着的黑色药渣,像晒干的血块,每次倒药渣时,母亲都会念叨 "龙骨归土"。跨火盆时火星突然炸响,溅在手背上的灼痛里,我听见喜婆在耳边低语:"少奶奶莫怕,这火是去晦气的。" 那声音像蛇吐信子,喷在耳后湿漉漉的,分明是冷汗的味道,带着股酸臭味。简府门廊的砖缝里,隐约可见 "庚午年七月初七沉塘" 的刻字,缝隙嵌着细小骨头渣,在暮色中泛着青白 —— 那是属于外婆的沉塘日期,每个字都刻得很深,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
      喜房的帐幔红得发乌,像泡过血水的布,凑近了能闻到股腐臭味。龙凤烛淌着泪,烛泪在铜台上堆成狰狞的肉瘤,每一滴烛泪都像张扭曲的脸。我盯着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突然看见影子的脖子上鼓起个包,仔细看竟是朵含苞的莲花,花瓣上的纹路,和我腕间母亲掐出的伤痕一模一样,仿佛我的影子正在孕育一朵死亡之花。帐幔无风自动,露出背后墙面的暗刻:"每代新娘以血亲血开绣,外婆用三根肋骨,母亲借十年阳寿",字迹被血涂过,干涸后呈紫黑色,每个字都透着股怨气,像是用鲜血写成的诅咒。原来母亲说的 "借命",从来都是用女儿的命,换简家的命,一代又一代,永不停息。
      秤杆挑起盖头的瞬间,烛火突然爆响,简昭南的脸从阴影里浮出来,青白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纸人,眼窝深陷处凝着两团黑雾,唇角的血丝滴在雪白中衣上,像朵歪掉的梅花,那血丝还在往下淌,滴在床沿上,晕开小片暗红。他的手抚上我脸颊时,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那温度不像是人的手,倒像是刚从棺材里拿出来的玉器,凉得刺骨,指尖还有股霉味。"你来了。" 他的嘴角扯出个笑,却没到眼底,我看见他后槽牙上沾着血沫,像嚼过什么带血的东西,那血沫里还混着碎肉。嫁衣前襟扯开的刹那,妆台铜镜 "咔" 地裂了道缝,镜中闪过穿月白旗袍的女人,脖颈血莲胎记正对我心口,而我腕间莲纹此刻已渗成鲜血淋漓的真花 —— 那是彩姑的胎记,也是我的宿命,原来我们都是井里的莲子,等着开花结果,然后沉入黑暗。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里,我从噩梦中惊醒,手在枕边摸到一片潮湿,以为是冷汗,借着月光看,锦被上的暗红水渍竟像朵展开的莲花,花瓣边缘蜷曲,像被火烧过,中心的血珠还在微微颤动。赤脚踩在青砖上时,地下传来闷闷的声响,像有人在敲棺材板,一声接一声,敲得我心慌。妆台铜镜蒙着的水雾中,浮现出母亲用血写的 "逃" 字,水痕混着血画出的脸渐渐清晰 —— 那是外婆年轻时的模样,眼尾挂着与我相同的泪痣,眼中满是惊恐与哀求。原来她早就想逃,却和母亲一样,被这嫁衣困成了井里的莲子,代代相传,无法挣脱。
      后院的铁链声像生锈的刀在刮锅底,刮得人心烦意乱,我贴着游廊摸到月洞门,看见老仆举着灯笼在封井,灯笼光把他的影子投在井壁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八角井沿的暗红斑块在闪电中格外醒目,那是干了的血,层层叠叠,像有人在井边杀过无数只鸡,每一道血痕都透着股怨气。老仆转身时,我看见他溃烂的半边脸下,戴着与母亲腕间相同的银镯,镯子里卡着片干枯莲花瓣 —— 正是我七岁时从外婆坟头捡的那朵,花瓣上的纹路还清晰可见。井台刻的 "庚午年七月初七,沉塘" 字迹里嵌着细小骨头渣,在雨水里泛着青白,像是人的指骨。惊雷炸响的瞬间,他转过脸来,半边脸溃烂得露出白生生的骨头,蛆虫在烂肉里蠕动,却戴着和喜婆一样的银镯子 —— 那镯子,母亲说过是外婆的陪嫁,原来早就沾满了鲜血。后退时撞到廊柱,嫁衣上的金粉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暗褐色的缎面,那颜色我再熟悉不过 —— 是去年给爹做寿衣时,剩下的半匹布料,边角处还留着虫蛀过的洞,每个洞都像是被命运啃过的痕迹。
      雨幕中飘来断断续续的戏文,是《牡丹亭》的调子,却走了样:"并蒂莲开七月七,新嫁娘着旧人衣..." 那声音混着井水翻涌,像从井底冒出来的气泡,我看见八角井里浮起母亲的脸,她腕间鎏金镯正在脱落,镯子缝里掉出的莲花瓣,与嫁衣莲心血渍组成完整的并蒂莲。她嘴角扯出解脱的笑,喉间涌出的血泡竟凝成莲蕊形状 —— 原来她早就知道,这嫁衣的每一针,都是用她的阳寿做线,用我的血做墨,而她终于可以解脱了。而我腕间母亲掐出的伤痕,此刻正渗出细小的血珠,在皮肤表面连成一朵完整的莲花 —— 那是我们三代女人,逃不出的宿命之花,每一片花瓣都刻着苦难,每一滴露水都是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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