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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进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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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与周灵觅培养出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沈白一抬手,周灵觅就知道她需要什么。周灵觅一皱眉,沈白就知道她在气什么。
连日一同习箭,周灵觅因有内里的加成,很快箭就射在了靶面上,虽然不准但至少箭能停留在靶子上。沈白达到完美地百发百中的速度很快,但是终究无法过关。
初始时,两人水平不相上下,箭别说射中靶子了,就连靶子都无法靠近,还没飞到靶子跟前,箭就七零八落地落地了。
在段蓉日复一日的调整指导下,两人的准头逐渐提高,慢慢地达到百发百中,完美地射中靶子中央。
但是沈白的箭无法在石靶上留住,她的力道不足以让木箭穿破坚硬的石头。
这像是个不可能达到的任务,直到周灵觅的箭停留在了石靶的边沿。
“我做到了!”周灵觅开心得简直要跳起来。
连日练习终于在这一天见到了曙光,但是她瞥到沈白落寞的神情时,心中的喜悦冲淡了几分。
沈白比自己练得刻苦得多,自己只是一天中练一段时间,主要精力还是集中在心法的练习上,而沈白每日基本就在白线前入定了。
沈白早就能射中靶中央,但是箭与石靶碰撞之后,失败的总是沈白的箭。
段蓉道:“准度提高,继续练习!”
周灵觅瞬间收心,也明了自己能超越沈白,完全是因为自己用内力作弊了,沈白内力都没有,换做是她早就放弃了。
不知道娘这样设计用意何为,要木箭穿过石靶,岂不是以卵击石,太难了。
那日夜里周灵觅偷偷潜入松露轩,在床上休息的叶行舟第一时间听到了动静。
他从窗户望去,只见周灵觅鬼鬼祟祟地在石靶前用小凿子凿靶面,一边动作还一边左右观望有没有人发现她。
叶行舟轻笑了下,便随她了。
第二日,在段蓉的监督下,沈白先上前射出自己的十发箭。
周灵觅一反常态地没有积极争第一个。
箭势不可挡地脱玹而出,朝向石靶的最中央直直射去。
令沈白没有想到的是,木箭居然停留在了石靶上!
成功没有征兆降临的时候,沈白是大脑空白不知所措的。
周灵觅跳着欢呼,和她拥抱庆祝:“你成功了!”
在一边知晓内情的叶行舟憋着不笑。
段蓉神情欣慰,正要开口表扬激励沈白一下,视线看向石靶却发现了不对劲。
她走到靶子前,将箭抽出,仔细地观察箭坑,面色不善地叫周灵觅和沈白过去。
周灵觅缩着脑袋,有些心虚。
段蓉指着箭坑说:“这是你们谁人为凿的坑?”
沈白茫然,那小坑边缘不齐整,如果是箭射出来的,确实不会呈现这种形态,并且也明显比箭穿过的孔要大,周灵觅射在边缘的箭坑完全能与之呈现对照。
段蓉绞肉的视线落在周灵觅身上:“谁让你自作聪明投机取巧的?”
周灵觅道:“要木箭穿破石头很难的嘛!”
段蓉:“还在狡辩!罚你蹲马步到戌时!”
周灵觅委屈地跺脚,在角落里面对着墙扎起了马步。
段蓉又命令叶行舟等人去搬块新的石靶来,这一次叶行舟倒是非常熟门熟路地到了库房,照样装模作样地与周桐共同扛起石靶。
周桐叹道:“小主也是一片好心,夫人因此而责罚她,阿白心里也不好过。”
他们都了解沈白,心软得很,周灵觅明明是帮她却因此受罚,沈白不擅长外露自己的情绪,但心里肯定难过。
叶行舟道:“练习时规矩严格些不是坏事,段夫人自有自己的苦心。破坏了规矩受罚是应该的。”
新的石靶代替了旧的石靶,段蓉在一旁监督,沈白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之后的练习准度都失去了,频频射中石靶的边缘再掉落,有时候甚至连靶面都没击中。
段蓉不悦道:“稳住心性,别浮躁!箭想好了再射出,你这样乱射一通有什么用?”
沈白的汗从额角落下,她没功夫擦,眼中只有那块远处的靶。
今日训练效果不佳,段蓉时辰到了就走了,对沈白没有多余的嘱咐,对周灵觅也没有多余的问候。
她人一走,沈白的胳膊便卸了力道。
她默默地走向周灵觅,周灵觅脸憋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
已经连续蹲了一个时辰了,距离惩罚结束还有六个时辰,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是一个折磨。
沈白抬头望望天,今日天公不作美,天空乌云密布,似乎要下大雨。
周灵觅头上一点遮蔽的东西也没有。
她向叶行舟求助:“我要做一个架子,把油布搭在上面能防雨。”
叶行舟了然,在偏房拿出工具,切割木头。
忙活了一上午,几人合力组装出了一个方形架子,沈白钻进去试了试,能把她容纳进去,且空间挺宽绰。
她与周灵觅身量差不多。
天果不其然开始飘起小雨,雨势渐渐转大,沈白将架子转移到周灵觅那,周桐把油布覆盖在架子上,形成了一个雨棚,周灵觅能透过油布模糊地看到他们忙前忙后的影子。
很快,暴雨倾盆,噼里啪啦砸在油布上。
这个简单的雨棚为周灵觅隔绝了所有雨打风吹,为她建立了一个安全空间。
周灵觅眼眶红了。
沈白并未停止练习,她穿上了防雨油衣,在雨中一次又一次地射箭。
周蔚很担心,这么大的雨停止练习一天又如何,想上前劝慰,被周桐拉住,她轻摇头道:“她执意这么做就随她吧。”
见叶行舟也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准备去劝,周蔚只好作罢。
箭穿过雨幕的‘咻咻’声伴着周灵觅扎马步,周灵觅的心此时此刻竟奇异地宁静。
长久僵着的腿与胳膊都不觉酸痛,她闭眼凝神念着心法口诀,意识好像进入了一片净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雨不断地冲刷着沈白的眼睫,让她都很难保持睁眼的状态。
手指早已起茧,肩胛更是酸胀不已。
但是她不能停下!
‘噔’木箭撞击石板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然后木箭落在地面。
还没做到!还差很多!
沈白反手再抽出一箭,瞄准靶心射出。
又没中!
沈白咬紧牙关。
雨势转小,叶行舟撑着油纸伞,至沈白身边,沈白又一箭发出,没有悬念地没射中。
她背后的框箧中已无木箭,于是她不得不停下来,将地上所有的木箭回收。
叶行舟道:“本是来叫你去吃饭,但看你也不想吃。”
沈白此时此刻心中只有那道靶,在雨中劈头盖脸地淋了这么久,倔性早上来了,加上周灵觅还在一旁为她受苦的刺激。
沈白只恨自己没用。
雨滴簌簌从沈白脸上汇聚成水珠留下,她被细雨笼罩的面容更是眉目如画,长睫上汇聚成珠的水滴像是将落未落的眼泪,但沈白绝对不想哭。
从侧面望去能瞧见她紧绷的嘴角和坚毅微蹙的眉头。
叶行舟若有所思,待到沈白将所有箭矢都回收后,轻声对她说:“我已经在外流浪时,听人谈论过修行内力的技巧。他们说修行过程中,想象力尤为重要。”
沈白闻言,垂下胳膊,身侧的手抓着弓,对叶行舟的话很感兴趣,转过脸来看他:“什么?”
叶行舟连连摆手,道:“我没武功我也不知,只不过在他们旁边乞讨,听了些去。他们说得糊弄玄虚,也不知真与假。”
沈白问:“他们说了什么?”
叶行舟沉吟,似在回想:“让我想想。他们说的好像是要将气想象成一种有形之物,像是石头、拳头、剑之类的,忽视始终无法成型的气,动用意念想象有形之物,对有形之物进行操纵,聚于丹田,以此开始。”
沈白深深地看了一眼叶行舟,说:“谢谢。”
叶行舟挠挠头,说:“我也是听他们瞎说八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喝醉了吹水呢。你也知道,我在外流浪怎么会遇上什么武林高手。”
沈白问:“你可知他们练的是什么心法?”
叶行舟:“好像叫什么《静心法》?《清心法》?《宁心决》?《静心诀》?……啊!对!是《清心诀》!”
沈白了然,再次举弓。这一次她平息掉内心所有的纷杂,按照叶行舟的说法引入内力的修行,突感眼清脑明,尤为地专注。
叶行舟见她已经进入状态,识趣地离开。
沈白盯着靶子,靶子不再遥远,一伸手就能触到。
这段距离,她的箭已经通过了千万次,弓拉到何种程度,箭何时发射,她都了然于胸。
她深吸一口气,渐渐地将气呼出。
回想着父亲教给她的呼吸之法,再融入叶行舟所说的想象力,她的注意力渐渐地不再只在石靶之上,也在她的呼吸之间。
把气想象成什么呢?
她缓慢地思考着。
体内虚弱的气乱窜着,沈白终于不再纠结于把它们抓住,把它们控制住,而是任由它们游走。
她只管想象。
渐渐地,她的想象开始成型。
由虚到实,由淡到实。
一把发着光的剑显现出来。
是她的无情剑!
手中的箭矢脱出,迅捷地奔向石靶。
心中由气凝结而成的剑也由心口直奔丹田。
但是木箭再次脱靶,无情剑也被无形的屏障所拦,阻滞不前。
再来。
沈白抽出一支箭,蓄势待发。
无情剑也退于心口处,严阵以待。
咻——
箭与剑齐发!
再次脱靶,再次阻而不前。
再来!
沈白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是立于大地之上,还是漂浮于云端之上,她沉入意识之巅,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击中石靶,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冲破阻塞。
九次都失败了。
框箧中还剩下最后一箭。
心中的无情剑,经历了九次失败之后,不仅没有虚化,甚至愈挫愈勇,越来越多的气向其汇聚,组成了一把栩栩如生的无情剑。
她不是只有最后一次机会,她还有千万次尝试。哪怕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她永远可以再次弯腰拾箭,凝心汇剑。
她可以失败无数次,只要能成功一次!
沈白的神情尤为地冷峻,石靶不再是石靶,而是那个抹去了容颜与声音的仇人!
无情剑无法冲破的屏障不再是屏障,而是她无法跨过的亲人的血泊!
她的眼神不再有情,冰冷萧肃。
家人的亡魂飘在她的身后,无声地,寂静地。
沈白能察觉到独属于他们的冰凉。
箭势不可挡地朝凶手糊成一团的面孔射去!
无情剑势如破竹地穿越没有尽头的血泊,直直地劈开那道屏障!
带着沈白的愤怒,带着沈白的屈辱,带着沈白的不甘!
‘砰’的一声巨响——
木箭穿过石靶,石靶应声而碎,被击碎的石靶变成碎石,凌乱地炸开。
沈白胸膛之中也感到一阵巨震,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冲破了,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