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苏醒 ...
-
推开房门,叶行舟给沈白倒了一碗水,端着水他又开始犯愁了。
他也没给人喂过水啊。
比划了比划动作,他先坐在床头边,手臂穿过沈白的脖颈下,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头,沈白的头自然地靠在她的身上。
另一手将碗沿凑到沈白还带着咬痕的嘴边。
一触到水,沈白就如饥似渴地喝了起来。
期间漏掉不少,但好歹喝的比漏的多。
碗里还剩下些,沈白无意识地蹙着眉,撇开脑袋,怎么也不喝了。
叶行舟干脆仰头把剩下的喝了。
他放下碗,再次小心翼翼地抽出胳膊。
烛火下的沈白睡得安详。
叶行舟端详起她来。
白日里的惊鸿一瞥,心情也焦急万分,来不及细品,这下就着烛光仔细看着,更是觉得惊为天人。
柳眉弯弯,眼尾上挑,她未睁眼,叶行舟也不由得放缓呼吸,生怕惊了仙女好梦。
鼻梁高挺,嘴唇的形状巧妙,丰润得恰到好处,下唇上那伤口甚是碍眼,结起的痂像是水墨画里突兀的残墨,坏了整幅画的气韵,令人心堵。
叶行舟忽地回想起来叶氏的那次设宴,武林中八方豪杰全都到场,那日是长夫人摆寿宴,他作为地位低下的偏房生的倒霉孩子,自然是不被允许登入大雅之堂。
他那时候才六岁,又懂些什么,只觉得委屈,也只能在暗处偷偷地看。
沈家那时候也来了,他们一家四口齐齐整整,甚是乍眼。
沈白那时候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他看见了沈白,但他并不知道那是沈白。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却被长夫人的女儿掴了一巴掌,把他推搡出了厅堂。
后面的事他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哭得很惨,最后还是师父找到了他。
原来那般粉雕玉琢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这番模样了。
叶行舟用巾布为她擦去下巴脖子上的水,吹灭蜡烛,摸黑悄声出去了。
周灵觅练完功朝馨香阁走,映雪已经为她放好了洗澡水。
她‘砰’的一声把房门甩上,趴在桌子上伏案而哭。
映雪心疼地蹲在她身旁,说:“灵儿,谁又欺负你了?”
周灵觅把脸从臂弯间抬起,可怜兮兮的一张脸既是鼻涕又是眼泪,还有不少脏污,揉作一团乱糟糟得很是狼狈,但是又显得娇憨可爱。
映雪轻柔地拿湿布帮她擦干净脸,周灵觅眼泪还是一直掉,鼻子红红的,一双大大圆圆的眼睛都哭肿了。
“大、大师兄他,”周灵觅一边说一边抽噎,“他太过分了!”
映雪看到周灵觅的手掌心通红,瞬间了然,“他又打你手心啦?”
周灵觅的手心其实早就不痛了,就是感觉麻麻的。但是看到映雪在轻轻地为她吹掌心,映雪吹出来的气痒痒的,挠得她心里面委屈的泡泡简直要全部炸裂,泡泡里委屈的水要把她淹没。
她扁着嘴,哇哇大哭起来:“大师兄是大坏蛋,我讨厌他!”
映雪知道定是周灵觅练基本功时,没有做到规范,于是被周文长给罚了。
周文长这人向来一丝不苟,最是严苛,不会念着周灵觅是周掌门和段夫人的女儿就对她网开一面。
周掌门的段夫人前往沈家处理事情后,府上的习武日程就交给了周文长全权负责。
周文长作为目前最为年长的弟子,也向来深得周掌门和段夫人的信赖,为人刚正不阿在众人心中也颇有地位。
只是周灵觅平时骄纵得宠惯了,在周掌门与段夫人教弟子们习武时,她做不到撒撒娇也就过去了,周、段二人对这个捧在手心的千金也是下不了狠心。
但是周长文可不一样,有奖有惩,对懒散习气向来不纵容。
所以周灵觅向来与周长文不和,但是映雪知道她对这个大师兄也是打心底里服气的,不然也不会有委屈偷偷地跑回房里哭。
映雪只好轻声安慰:“习武回来,身上出了一身汗,黏腻在身上不舒服,这大冬天的也别因此而冻到了,先洗个澡吧。”
周映雪小时候就被段夫人捡了回来,被安排在周灵觅身边,名义上是周灵觅的侍女与护卫,实际上两人情同姐妹。
周映雪比周灵觅年长六岁,可以说看着周灵觅从一个呱呱坠地的小婴儿慢慢长大。
周灵觅也一直把映雪当做自己的姐姐。
周灵觅泡在桶里,映雪在背后给她擦背、按揉。
“映雪,”周灵觅说:“听说府上来了个沈家人,我还没去见过呢。”
映雪:“她在松露轩,人还在昏迷,还没清醒呢。”
周灵觅:“怎还没醒?昨日郎中不是来看过了吗?这都有一天了。怎么伤得这般重?”
映雪摇摇头,说:“我记得当晚沈姑娘是没事的,不知怎的突然晕了过去,可能是惊吓过度,后面一直在恶化,好在是挺过来,并无大碍。”
周灵觅的眼神中满是对这个素未相识人的好奇,“我们等下就去瞧瞧。”
映雪见她心思已经被别的事引了去,全然忘却了方才的种种委屈,无声地笑了笑。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儿。
叶行舟吃罢饭,与侍女闲聊解闷。
这沈白睡了一日还是没有醒的迹象,好在还会时不时地喊渴要喝水,不然他真得把那郎中再给拉回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偏见,他总觉得这郎中并未尽全力。
问诊实在是太过于草率了些!
叶行舟他们正聊着,忽见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松露轩。
走在前面的那人衣着更为精致些,看上去和沈白差不多大,应该是这个府上的重要人物。
后面的人看上去年纪比他都要大些,身长如玉,走路轻飘飘的仿佛不着力,叶行舟判断她应该有不容小觑的内力。
这还是松露轩头一回来“客”呢。
两侍女见到了来人,立马站起来作揖行礼:“小主,映雪姑娘。”
叶行舟也跟着行礼、叫人。
看来这人是周家千金了。周家亦育有一儿一女,传闻长子周光霁出类拔萃,武艺高强,将来要传承周高逸之衣钵;幼女周灵觅,习武天分上还未冒出什么水花。
周灵觅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指着沈白房间紧闭的房门问:“她是在里面吗?”
侍女答道:“是的,沈姑娘还在昏睡中,没醒过来。”
周灵觅闻言,毫不客气地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我行我素之姿态丝毫不顾忌床榻上还有未愈之人。
周灵觅甫一瞧见沈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周灵觅自小在爹娘的呵护下长大,未受一丝挫折,周围人对她也满是欢喜,除了那可恶的大师兄。
她自知自己长相不俗,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片夸赞中。她也心知肚明自己长相上的优势,经常仗靓行凶,无人不认可她漂亮这件事,哪怕是可恶的大师兄。
在同龄人甚至是更年长些的人里,周灵觅有自信自己就是最漂亮的。
但是,今天她见到了比她更漂亮的人!
一瞬间,周灵觅小小的世界崩塌了。
那个围着自己转的世界,在看见床上之人的这一刻起,就要围绕着这人转了!
那些为了她的美貌而纵容她的人,以后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纵容她了!
周灵觅从来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危机感,浓浓的不安全感把她团团包围。
叶行舟奇怪地看着周灵觅脸色变得煞白的古怪模样。
怎么红润润一人,突然就和沈白一样脸色青白了?
周灵觅脑子麻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为什么就抬了起来。
唰——
掌风从沈白面颊前呼过。
这道变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连带着始作俑者周灵觅都是木木的。
沈白的眼睛瞬间睁开,右手火钳似的捏住了周灵觅的手腕。
让她的巴掌堪堪停在沈白颊旁,没有触及沈白分毫。
“你干什么?”沈白说。
她尚未完全恢复,这一下也是乍醒,声音沙哑。
周灵觅吃痛地把沈白甩开,揉着被沈白抓痛的手腕:“你诈尸啊!”
沈白撑起身子,愣愣地看着一房间的陌生人,情不自禁地往被子里缩进了一分。
像只受到惊吓的警惕小狐狸,叶行舟想。
他恰时地上前替沈白赶客:“沈姑娘刚醒,身子尚且虚弱,沈姑娘现在还需静养,等到她恢复好了,再去拜见小主。”
周灵觅瞧见沈白那面无血色的样子。
可恶!没有气色都这么漂亮!
她在心中愤愤,甩袖带着周映雪走了。
叶行舟见她没有多做刁难,不由得舒了口气。
目送她们离开,叶行舟立刻问沈白:“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白在被子里蜷缩着手脚:“没有。”
叶行舟问:“饿了吗?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沈白沉默不语。
叶行舟笑道:“还忘了同你说明情况,我是周全,这两位分别是周桐与周蔚,我们都是奉周青管事之命,在这里照顾你。你现在在周段府,周掌门与段夫人前去了沈……你家,现在还未回来。”
沈白把脸埋进被子里,给三人留了个后脑勺,说:“……知道了。”
叶行舟莫名的从那后脑勺上,看出了‘落寞’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