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知秋》云渡浮舟

6、风筝

　　春季运动会的通知在星期三的晨会上正式公布。

　　对于许然来说，这无疑是全校最值得期待的一天——不用早读，不用上课，跑一圈操场就能请半天假，还能名正言顺地在阳光下疯跑、摔倒、被人搀起、笑成一团。

　　他兴奋地搓着手，早早报了两个项目：四百米短跑和三人接力。

　　“你也报名了吗？”他在自习课上问沈秋。

　　沈秋正在改数学习题，头也没抬：“没有。”

　　“为什么？”

　　“没兴趣。”

　　“难道你一整个青春都打算只写题吗？”

　　沈秋终于抬头看他一眼，像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片刻，她低声道：“写题不会让我出丑。”

　　许然听见这句，心口像被风撞了一下。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不是倔强，也不是骄傲，而是一种深得让人想退后一步的沉静。

　　他忽然有些明白沈秋的世界了——那不是他惯常认识的“安静”，而是一种对混乱和注视本能的抗拒。

　　“那你可以来给我加油。”他换了个角度，“就坐在看台上，喊我的名字，举个小旗子，做个我生命里的光。”

　　沈秋没忍住，轻轻“噗嗤”了一声。

　　“你每句话都像写进作文会被老师打红叉的那种。”

　　“但我说出来你笑了。”

　　她没否认。

　　运动会当天阳光正好，学校在操场边拉起了红白相间的遮阳棚，各班依次排着队在跑道边搭帐篷。

　　沈秋本不打算来，但早上醒得太早，图书馆还没开，她便拎着水壶，顺着校道慢慢走到操场。

　　人声鼎沸，口号声此起彼伏。

　　她没告诉任何人，便悄悄坐在了看台边第三排，穿着一件灰蓝色的薄衫，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可没过多久，她的视线就开始游离，落在跑道上那个在人群中显眼的背影上。

　　许然穿着红白校服，袖口卷起，站在起跑线上做热身，他的头发在阳光下反着一点光，整个人像是装着春天风力的皮囊。

　　沈秋盯着他看了很久。

　　直到广播里响起“三、二、一”的口令。

　　许然飞奔出去。

　　那一刻，她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受，她不懂体育，不关心名次，也不在乎谁跑得快，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盯着那道红线上拼命奔跑的身影。

　　他好像真的在用全力奔跑，就像他说的——

　　“想在你身边多待一点，再多一点。”

　　许然跑完一圈，气喘吁吁地拿到第二名。

　　他抬头环视看台，没想到第一眼就看到了沈秋，她就坐在那里，半张脸藏在书后面，但眼睛正望着他。

　　他咧嘴一笑，举起右手比了个“V”。

　　沈秋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但嘴角止不住地弯起。

　　运动会散场时，许然扛着一箱饮料穿过操场，远远看到沈秋正要走，他快步追过去。

　　“等一下！”他喊，“这是我们班发的水，给你一瓶。”

　　沈秋接过，却没道谢。

　　“你刚才看我比赛了对吧？”他笑嘻嘻地跟上来，“你明明说不来。”

　　“只是路过。”

　　“你怎么每次都说些不诚实的话？”

　　她没回答，只转头问他：“你累吗？”

　　“当然累啊。”他一边揉着腿一边说，“我好像拉伤了。”

　　“那你别走太快。”

　　她说得很平淡，但许然心里却泛起了涟漪。

　　风有些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低头别过发丝的动作，很轻，但他看得很认真。

　　那一刻他想起小时候放风筝的事——

　　线放太松，风筝飞得高却远；线收得太紧，风筝挣脱了便再也抓不回来。

　　而他们之间的线，似乎正被一点一点牵起。

　　“沈秋。”

　　她转头。

　　“下次运动会，你能不能和我组队接力？”

　　沈秋摇了摇头。

　　“我不跑步。”

　　“那就慢慢走。”他顿了顿，声音很轻，“你愿意跟我走一段就行。”

　　他们并肩走过操场，影子拉得很长。

　　春天落在他们身上，风筝飞在天上，线却握在手中——那线不是风的，也不是手的，而是某种看不见的牵引，轻得像一个无声的“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