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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冤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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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刚说完,凌泉就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结论,“只有我麻烦大了。”
从穿着来看就知道褚远画出身不凡,长得又如此周正俊美,必是某个名门的后人,这种人即使在案发现场被当场抓获,围观群众也只会觉得他是被陷害的。
而凌泉打扮异类,又老不正经,只怕命案发生他在几条街外的早点铺吃馄饨,也要被当成重点嫌疑人收押审问。
“那也不一定。”褚远画却不这么想,回完话他便继续探鼻息、把脉,所有结果都表明谭磊确已身亡。
在场各位都见过死人,死个谭磊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坏就坏在人死在这个院子里,平白让他们都惹上了嫌疑。
和死者扯上关系,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幸运的是,案发当晚院子里还有两个外人。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除了凌泉,他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镖师中块头最大的那个面色阴沉地看向凌泉,“你都不用看就知道他死透了?”
“你看吧,只要我在这,嫌疑根本放不到其他人身上。”凌泉两手一摊,状似无奈道,他面上一派从容,好像半点不慌张。
“毒发身亡,起码死了有三个时辰,神仙难救咯。”这是他对大块头镖师的回应。
“我看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大块头果然无视褚远画,针对凌泉道:“如实招了,还能给你个痛快,少吃些苦头。”
江湖中人打打杀杀,十分常见,死了人自然不会去报官,不如说他们极其厌恶朝廷那一套,有仇有怨的基本都是私了。对三教九流的这些事,各地衙门也懒得多管,只要不是闹得太大、坏了治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哥,我看未必是一个人犯的案,”三人中最瘦的那个挤眉弄眼,“这两人都来路不明,可别因为其中一个看起来老实就掉以轻心。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姓李的大块头白了他一眼,“这还用你教?我难道没数吗?!”
“是小弟多嘴了。”瘦子低眉顺眼道。
“麻杆说的有道理,他们都有嫌疑。但恐怕不能如此武断。”剩下那个一直不说话的终于开了金口:“先不提苗疆来的小子,这位白衣裳的少侠穿着讲究,只怕不是普通人,冒然起冲突对镖局不利。”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李哥说着,狠狠拍了一下麻杆的脑袋,“多跟快腿学学,脑子不好就别整天学别人耍些小聪明。”
外号“快腿”一拱手,客气道:“不知二位少侠如何称呼?”
“我叫凌泉。”
不同于凌泉的随性,褚远画还了一礼,“在下褚远画。”
李哥不乐意地哼了一声,“你跟那个妖男客气什么?不管姓褚的怎么样,苗疆来的小子绝对是主谋。”说罢,便伸出右手向凌泉探去。
只听蹭的一声,褚远画将腰间宝剑连鞘拔出,挡在凌泉身上,化解了李哥的掌风。
“好啊!”李哥眯起双眼,“你们果然是一伙的,那也没必要对你客气了!”
言毕,他岔开双腿,稳住下盘,两手手指曲起拟作鹰爪,朝褚远画的方向攻了过去。
然而他连攻几次,都被褚远画一一挡开,他的剑甚至没出鞘。
李哥失了面子,继续打只会更丢脸,干脆停下动作不再争斗。“好小子!倒有几分本事。”
“如此一来,他的嫌疑就更小了,若是与谭磊有什么仇怨,直接杀了便是,何必下毒这么麻烦。”快腿适时岔开话题,不经意间给了李哥一个台阶,“而且,他姓褚,现任盟主……”
话说到这份上,李哥要是再听不懂,就真成傻子了,“你是说,他和现任盟主有些关系。”
“恐怕关系匪浅。”快腿神色莫测,“而且凌泉嫌疑虽大,也不能乱动。旁人也就罢了,谭磊平日爱巴结少镖头,在少镖头那儿总归有个印象,若是现下了结他的性命,他日少镖头再问起谭磊的事,觉得咱们越俎代庖,可就不妙了。”
这番话更是给了李哥不继续动手的理由,他继续顺着台阶下,“既如此,就将他们带去给少镖头处置吧。”
三人对褚远画还算客气,对凌泉又是另一副嘴脸,原本还想由快腿押着凌泉过去,被褚远画制止了。
也许是他确有几分风度,三人都笃定他和现任盟主褚立人之间有联系,也就把凌泉交给他。
于是便由三个镖师在前边领头,带着两位不速之客前去拜见他们口中的少镖头。
*
虽然郁林的镖局不过是分号,但李大嗓从前跟着总镖头做事,在整个镖局都有些分量,派他来分号也是为了更好地辅佐少镖头。
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他是在场的,也见过现任盟主褚立人的三个子女,没有一个长褚远画这样。是以刚见到褚远画模样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听他自报姓名时也没想到此人可能是盟主亲戚。
听陈快腿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盟主家的儿女恰好也是“远”字辈。不过江湖之中没那么多忌讳,姓名相似可能只是个巧合。
“您恐怕还不知道吧?”陈快腿当真对得起自己的外号,跑得快,消息也打听得快,“盟主家失踪多年的三子,年初给找着了。”
他的音量压得极低,唯恐身后的褚远画听到他们的议论。
李大嗓此时也不敢大着嗓门说话了,“当真?”
“本来不大信,现下见到了这位……只怕是不得不信了。”徐快腿才刚说完,又挨了李大嗓一掌。
“年初的消息憋到三月才肯说,你怎么不干脆等到武林大会,由盟主亲自介绍。”
“这可怨不得我,盟主似乎有意压下这事,不然江湖上早就风风雨雨的了。”陈快腿捂着脑袋辩解。“我那段时间正好在雁城走镖,路过孤鸿山庄的时候,恰好门口没什么人,守门的才敢议论。盟主不愿让别人知道的事,我哪里敢声张?”
“亲儿子回来了不是好事么,有甚好瞒的?”张麻杆不解。
李大嗓虽然没说,但他面上同张麻杆一样茫然。
陈快腿只好担起解说的重任,“只怪三公子回来的不是时候,又或者说,太是时候了。少盟主去年底刚出事,他年初就自己找回来了?放在普通人家都觉得有鬼的事,盟主自然要谨慎对待了。”
“如今盟主家的二公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问题,只怕‘少盟主’这名头该易主咯。”张麻杆凉凉道。
“左右不过是个虚名,今年大会一开,盟主是谁还未可知呢。”李大嗓跟了总镖头二十几年,忠心不二,只盼着总镖头能得偿所愿成为盟主。
“你们不觉得这一切过于巧合了吗?”陈快腿见二人越扯越偏,赶忙拉回正题,“武林大会在即,二公子遇害,紧接着三公子就找回来了……”
张麻杆听懂他的意思,也没继续点破。
李大嘴却是快人快语,“你是说,后头那小子不一定是盟主的三子,而且来者不善。”
“嘘!”陈快腿吓得心脏停了一瞬,“可别瞎说。我是把你们当亲弟兄才跟你们提一嘴的。”
另外两人提前知道了这般秘辛,已是十分满足,便也不再为难陈快腿。
*
前头三人分享秘闻的时候,凌泉也不闲着。他对褚远画的身世也颇为好奇,“我只道你必是名门之后,没想到你竟和盟主有关系。哎呀,真是遭了,早知如此,该对你更恭敬些的,昨晚更不该对你出言不逊。”
褚远画没有管他的调笑,叹口气道:“……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此话怎说?”凌泉不解,“若不是有你这层关系在,只怕我已经身首异处了。”
闻言,褚远画不禁苦笑:“你主意那么多,他们哪里是你的对手?”
“算啦,你不想提家事便不提吧。”凌泉适时扯开话题,“其实我很好奇,你刚才为什么不干脆让那大块头把我抓了去?你不觉得我是凶手吗?”
褚远画这才把心思放回眼下的事态上来。
今早刚见到谭磊尸体时,凌泉昨晚那句“他死了我都不会死的”便在他耳旁炸开,再加上谭磊死于毒药……种种迹象都指认凌泉是凶手,可他却不认为这是真相。
倒不是因为他与凌泉建立了多么深厚的感情。苗人擅用毒蛊,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凌泉若真要杀了谭磊,何必用这么明显的手段暴露自己,城外的小树林分明是更好的选择。
就算谭磊真的是凌泉杀的,他得手后为什么没有立即逃跑,反而留下来睡到日上三竿?过得不耐烦了么?对方再爱玩闹,也不至于为了一点刺激就把自己送上死路。
褚远画没有把繁琐的心路历程一一道来,只说:“不觉得。”
“哎,”凌泉夸张地叹口气,“你这人真不讲义气。”未等褚远画表达疑惑,他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昨晚若是你和我一起回了厢房,我多少还有个人证……说起来,你不愿意和我共处一室,该不会是怕我毒害你吧?说白了还是怀疑我!”
“决无此事。”褚远画想解释,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我……抱歉。”
“哎,算了,你也不必自责。”凌泉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就算与你一间房,我也可以把你弄晕了再去行凶,你这人证只怕不太有力。而且,正是这样才有趣嘛。”
褚远画愈发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你……很喜欢被当成嫌犯?”以他自身的经历来看,这种感觉可不好受。
“谈不上喜欢吧,但也不讨厌。”凌泉的眼中闪出诡异的光,“你既然认为我不是凶手,难道不好奇真凶是谁吗?搞不好就在我们中间呢。先说好,你不怀疑我,不代表我不怀疑你哦。”
褚远画心中一震,其实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但是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凌泉瞧出他表情的不自然,“怎么,被我说了,你真的是凶手?还是说……”他笑得愈发狡黠,“你知道什么隐情呢?”
褚远画自知言语上不是凌泉的对手,怕不经意间被他套了话去,干脆闭口不语。
凌泉也不恼,依旧笑盈盈道:“那我们就等着看你能藏多久吧。”
*
两组人之间的对话都到了不可进行的地步,进了镖局的最后一段走得十分安静。
路上遇到的镖师都对他们投以好奇的目光,李大嗓不作理会,只顾将二人引至后院的正房门口。而后轻扣了扣门上的拉环。
“谁啊?”里头传来的声音还算年轻,懒洋洋中带着些许不悦。
“少镖头,你起了吗?”李大嗓恭敬道。
得知来人身份后,少镖头的语气也放松不少,“是李叔,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李大嗓将门扉拉开一半,尽量不露出里头的光景,便侧身走了进去关上门。
大约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门扉才正式打开,少镖头的声音随之传来,“都进来吧。”
少镖头大约二十来岁,长得也算人模狗样,此刻已穿戴齐整,靠在主坐上好整以暇看着来人,“情况我都了解了,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你既已经了解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凌泉说完,又将嘴一瘪,哭丧着脸夸张道,“草民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