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风停在哪里

13、第 13 章

　　俩人七拐八拐才终于到了店里，点了店里的几个特色菜。

　　谷雨夹了块肉，不忘夸赞：“好吃诶，这家店的菜都挺正宗的，尤其是锅包肉，火候刚刚好，外酥里嫩。”她用筷子尖戳开金黄的酥壳，露出冒着热气的嫩肉，“调汁也不是改良的浓缩橙汁，是正宗的老式糖醋汁，这种汤汁现在很少有店做了。”

　　老式的糖醋汁虽然入口酸呛，回味却是浓郁的酸甜和肉香。

　　宋书言得意：“我眼光很好吧，下次我们可以去西街吃铁锅炖鸡，那家的玉米饼很好吃。”

　　谷雨相信他的口味，慢条斯理地又装了一碗饭，喝了一口可乐：“行！什么时候？”

　　说完她就后悔了，想着宋书言就是客气一下，可能并不是真的想约她下一次去吃饭。

　　宋书言并不知道她的心思，说：“都可以，时间你定。”他把筷子横放到碗上：“不过这几天不行，我这几天出不了远门。”

　　两个人吃完，提着打包的剩菜往医院走，夜晚的风吹着很凉爽，一路都是大排档，很热闹，烤鱿鱼在铁板上滋滋冒着油，羊肉串混着孜然香，还有卖臭豆腐的，烤冷面，麻辣烫……

　　谷雨还好是吃饱了，不然她今天的工资都不够花。

　　谷雨一边走说要把宋书言送到病房，要像婚礼上的老父亲一样，亲手把他交给医院她才能安心。

　　“……”

　　宋书言无语。

　　一路见识到了晚上路边的烟火气，这会儿进了住院部大门，闻到那股消毒水味，谷雨心里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外面和医院仿佛是两个世界。

　　上楼出了电梯，宋书言和谷雨往病房走。

　　刚走到病房门口，宋书言突然脚步一顿，侧身挡住了谷雨。

　　“先别进去。” 他声音很轻，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往外走。

　　“怎么了？”谷雨伸着头看。

　　“别看。”

　　谷雨什么都没看到，却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些害怕，她下意识的很想赶紧逃出医院。

　　走到一半，忽然病房里爆发出绝望的哭声，那声音好像穿透她全身，她感觉头皮发麻，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宋书言的手忽然收紧，更快步地往外走。

　　出了医院大门，宋书言才松开手，他吸了两口气，平稳了一会，才开口说话：“我打个车给你，回去吧。”

　　谷雨盯着他的脸，问：“那你呢？”

　　宋书言伸手去拦车，声音平静：“我一会再回去。”

　　谷雨没吭声，车停了，谷雨不放心，又看了他一眼，转身钻上车。

　　她真的很想跑，想回到宿舍，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吃点水果零食，躺在床上看一会电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来医院。

　　宋书言站在路边朝她笑笑，对着车窗说

　　“不要多想，路上小心。”

　　谷雨点点头，拉上车门，本想跟他说快点回去吧，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心里又有些难过，他能回哪去呢？病房一时半会回不了，只能一个人在外面吹风吧？

　　进了医院，不管是谁，不论身份地位，都会变成砧板上的一块肉……

　　她把头伸到窗户边，看着宋书言一直站在医院门口的路灯下，他的影子很长，孤零零的，没有动，也没有走。

　　宋书言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车慢慢消失在视线，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他的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蓝色腕带，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了一会，他觉得胳膊疼，肩膀疼，心里堵得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他摸出手机，是宋慧的的信息，给他发了好几个抖音视频

　　最顶级的中医养生方法，百岁老人的养生之路。

　　养心脏的几种水果

　　6种街边小吃，分分钟致癌，别吃!

　　照往常这种养生视频他压根就不会点开看，更不会回。今天他也没有点开看，但是回了三个大拇指……

　　每次碰到病友去世，他都会在心里惋惜，感叹一下生命无常，珍惜身边人，活在当下，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自己的立的flag，继续我行我素地跟他们吵架……

　　他转过身往医院走，不知道要去哪，索性直接坐在木椅上，仰着头。

　　不知道是阴天还是雾霾太严重，没看到月亮，也没有星星，一望无际，灰蒙蒙的天。

　　他闭上眼，就像他的世界一样。

　　“宋书言。”

　　他听到有人叫他，微微睁开眼，觉得这人有点像谷雨，她早就坐车走了，以为听错了，他又闭上眼假寐。

　　—— 脑子都病坏了，都开始产生幻觉了，现在是秋天，又不是春天…..

　　“宋书言！”谷雨又叫他一遍，推了推他，“你不是真睡着了吧？在这睡着要感冒的。”

　　？？？

　　这不是幻觉……宋书言不可置信地坐起身，谷雨笑呵呵地看着他，提着一包糖炒板栗，袋子里飘出甜甜的焦香。

　　宋书言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谷雨拿出在车上想了半天的借口，话还没说，脸就开始发烫了，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

　　她磕磕巴巴地说：“我…..忘记带钥匙，我室友出去约会了，今晚不回宿舍，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要不……你今晚收留我我一晚？”

　　宋书言直起身将信将疑地看她。

　　把谷雨看得很心虚，她又说：“有个地方睡觉就行，实在不行在椅子上坐一晚……”

　　宋书言笑：“坐一晚不累死？”，他又说：“这里离你店里很远，你明天要起早上班，还不如去家附近开个酒店。”

　　谷雨没等他说完，急忙说：“我明天调休。”

　　宋书言：“我帮你定…..”

　　谷雨：“我不习惯住酒店。”

　　求求你了，别再问了，谷雨真想双手合十，她真的不擅长撒谎，再说一会准露馅。

　　宋书言盯了她一会，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说：“医院床很硬。”

　　宋书言还想说什么，忽然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医生打来的，说了两句就挂了。

　　谷雨再拉不下脸：“不行算了，我回去了。”她转身就走。

　　宋书言叫住她，以为她生气了，他站起身，身体微微晃了下，扶住椅子站好，说：“走吧。”

　　说完，他低低叹了口气跟她说：“你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麻烦？谷雨想了想，笑呵呵地说：“是吧，但是我乐意，你管我呢^_^”

　　宋书言：“……”

　　谷雨跟着他往病房走，到了房间看到那个阿姨住的床位已经换了床单，床单上覆盖了一层透明膜。

　　谷雨心里空落落的，她们下午还聊天来着，晚上人就没了。

　　护士夹着本子走进来，谷雨看到是下午骂宋书言骂得最凶的护士。

　　她这会儿变得温和很多，跟宋书言说：“收拾一下啊，一会给你换个房间，这间要紫外线消毒。”

　　“嗯” 宋书言站在床边应了一声。

　　护士又说：“晚上不要熬夜看手机，早点睡。”

　　宋书言又应了声，开始收拾东西，行李不多，他找了个蓝色的桶一样样装到里面，都没有装满。

　　他俯身去拿柜子里面的水杯和手表，忽然感觉胸口发紧，心脏一阵乱跳，刚刚有些堵得慌的胸口开始闷闷的疼，他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撑着柜子慢慢坐到床上。

　　谷雨转过身，见他坐在床边，手抵着胸口，瘦削的身子弯起来。

　　“怎么了？”她快步地走过来。

　　“没事……” 话刚说完，宋书言突然像抽了骨头，斜着倒了下去，他皱着眉头，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蜷起身子大口喘着气，痛得脸色泛青，额角的汗一滴滴往床单上流。

　　谷雨愣了几秒，“宋书言。”她叫了他一声，这会才感觉到自己声音都在发抖，心脏砰砰地跳，她抖着手按了旁边的呼叫铃。

　　护士很快推着车进来，轮子的声音在防滑胶地上滑动，如惊雷一般。

　　“家属先出去。“

　　谷雨恍惚地走出门，又回头看了眼护士忙碌的身影，觉得特别不真实，她顺着绿色安全出口的标志，在走廊一圈一圈的走，不知道走了多少圈，手指不停地扣着手机壳。

　　半晌医生和护士从病房走出来，告诉她可以进去了。

　　她终于停下来，松了一口气，觉得脚都发软，鼻子连着下巴都发酸，在门口站了一会，迟迟不敢进去。

　　迟疑片刻，她转身坐到走廊旁边的椅子上，打算冷静一会再进去。

　　窗口的风直吹过来，有点凉，但是清醒了一些，她低头，看到手里有些发黄的手机壳都快要被她抠烂了，指甲也隐隐地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忽然传来微弱的声音，很刺耳。

　　“笨蛋。”

　　谷雨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看到宋书言撑着旁边的椅背朝她走过来。

　　“也不知道找个暖和的地方坐着。”

　　他脸色苍白得好像旁边的墙壁一样，嘴唇有些发青，额前的头发凌乱，他弯了弯嘴角朝她笑。

　　谷雨连忙起身扶住他，急得要哭：“你怎么出来了？”

　　宋书言撑住墙，坐到椅子上，喘了喘气，歇了一会。

　　谷雨拉他：“你别在这坐啊，我扶你回床上休息。”

　　宋书言不愿意，“我走过来很累的，你让我歇一会嘛。”

　　谷雨埋怨他：“你干嘛不在里面等我？”

　　宋书言微低着头看她，声音平静：“我以为你走了。”

　　谷雨哑然，过了一会才说：“我怎么可能这时候走，我是那种人吗？”

　　宋书言低低笑了一声，感觉到有视线注视他，侧过头看到旁边走过来一个大妈，眼神毫不避讳的打量他，她都走过去了还一直回头看。

　　那眼神带着好奇和蔑视，让他有点不爽，可他现在也没力气跟她计较，心脏还在胸腔突突个没完。

　　谷雨也看到了，她攥紧装着板栗的纸袋，指尖陷入热乎乎的栗子壳，刚刚的焦虑恐惧都化作灼热的怒火涌上喉头

　　“你看什么看？”

　　那大妈转过头说，不屑地说：“看了还会少块肉？就是皇帝也没说不让人看…..”

　　“异样的眼光也是一种隐形暴力，和巴掌打在别人身上是没有区别的”她不屑的语气让谷雨更生气了，蹭地站起来，指着她的背影喊：“再看弄死你！！”

　　谷雨说的正是他想说的，宋书言惊讶地低头看她片刻，靠着椅背低笑起来，胸腔震得发疼也停不住。

　　真有一种家里倒数第一的孩子突然上了清华的感觉

　　谷雨满肚子火还没消，语气很冲：“你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