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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终赏一梦 ...

  •   陆竹峤回去后,孟阳走到她身边问安,“殿下。”

      她略微吃惊,“舅舅?你怎么来了?”

      “听闻殿下去拜访了随家主,便来看看。”

      “阿许闭关疗伤,我并没有看见她。”陆竹峤坐到位置上接过他的茶。

      “听闻随家主试剑一月又与玉剑仙一战,没想到她年纪轻轻,武功却这般好,辛家剑法据我所知是天阙楼楼主的独门剑法,不知道随家主怎么学到的?她不是跟国师在道观待了十八年。”

      陆竹峤笑了声,“传闻天阙楼楼主过世,酒剑仙为其酿酒醉春风,千金一两。或许意外得来?要我说这剑谱也是祸害,害了不少人。”

      “殿下说的是,江湖上的风波牵扯进来添了不少事。”

      她闻言扶额,深觉麻烦,“走一步看一步,眼下当务之急是收复长安及其失地。我明白舅舅的意思,眼前谈这些还太早了。”

      “是臣失言,还望殿下赎罪。”

      孟阳俯身行礼,陆竹峤连忙扶他起身,“这是作何?你我之间闲聊,不必多此一举。”

      “谢殿下。”

      陆竹峤笑而不语,她心中也在思量随知许这一举措。

      “封锁消息,玉剑仙一剑威震山河,当年我还小就听舅舅讲起过他,虽说有三月之约,但还是要小心提防。”

      孟阳称是。

      范令璋收到消息,夸赞朝阳处事细心,恰逢遇上随赫抱着阿圆在哄,几人闲聊起来。

      朝阳身边的心腹女官连连称赞阿圆长得好,生的日子也好,惹得范令璋疯狂撒钱。

      另一边,长安

      顾清漪捏住信纸的边角,逐字观看。

      春桃见她发愣的时间长了小心提醒她,“娘子,要一炷香了。”

      顾清漪睫毛轻颤,淡定自若,将手中的信纸放在桌案上。

      “没有别的了?”

      春桃摇头,“山海书院戒备森严,咱们还是趁着采买混进去的人,只能打听这么多了。”

      “重伤疗养……”顾清漪垂下眼眸,不久问她,“月宗主如何?”

      “杨谷主去看了,并无重伤,修养一阵子便好了。”

      “去问问月宗主半月后可否同我一同观战?”

      春桃应下,顾清漪将书信放于烛火上,火焰蔓延上纸张,以不可挡之势吞噬上面的字迹,她的眼眸倒映着摇曳的烛火,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虚实。

      “公主?您怎么站在外面?”

      司马谙站在门外踟蹰不前,被春桃一声惊醒,指着自己,“我……老师的灯还亮着,我来看看老师。”

      “公主请。”

      司马谙硬着头皮进去,

      “老师安。”

      她低头抬眉去偷看顾清漪,见她撑在桌上去安太阳穴。

      “老师头疼吗?”

      顾清漪抬起头看她,“我听说你又与你母后吵了一架,殿外都能听见你摔瓷器金银之物。”

      “我……”司马谙抬头吸气,对上顾清漪的眼,她又忽而歇下气。

      “我只是想问姐……她,有关她的事?宫中上下无人敢说,母后更是以父皇为主……”

      “所以你就到我这里来?”

      顾清漪见她点头,缓缓站起身,轻声发笑。

      “你父皇没对你说过陆蔻是陆氏皇族的血脉?她是当初圣上与周贵妃的那个早夭的女儿,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一路人。”

      司马谙喃喃自语,依稀听见喊着不可能,顾清漪走到她面前扣住她的肩膀,“我将毕生所学倾注于你与她身上,未曾有半点藏私,为何你与她……”

      顾清漪眼前一黑,险些栽在司马谙身上。

      “老师!我派人去叫太医。”

      “不用。”

      顾清漪拉住司马谙,“我清楚我自己的身体。谙娘,你现在只要听老师的话去做知道吗?”

      “可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

      司马谙呆滞住,睫毛不停颤抖,她望向那张脸,那双眼,几乎歇斯底里的怒吼让她感到陌生。

      “老……老师?”

      顾清漪仰头望天,平复波动的内心,“夜晚了,你回去吧。”

      司马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清漪,她不敢多加逗留。

      老师怎么会有这一面呢?往日都是她气上心头不管不顾与他们争吵。

      “我先走了,我会找春桃姑姑的。”

      司马谙提起裙摆离开室内,顾清漪没去管她,扫视书斋的一切,清静雅致,陈设简单。

      她的视线扫过架子上的竹简与卷轴,眼前恍惚,她承父亲的遗志,扶持虞室,恍恍惚惚几十年,谁能想到当年满族被屠的孤女能走到这里呢?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春桃回来后连忙把坐在地上的顾清漪扶起来。

      “奴婢的娘子啊,您怎么坐在地上了?都入冬了,地上凉。”

      顾清漪的话听不出半分情绪,“他怎么说的?”

      “月宗主应下邀约,很乐意同娘子一观。”

      “嗯。”

      “娘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存有疑心而已。”

      半月后

      “我要的就是她的疑心。”

      随知许对姚邵之如是说道。

      姚邵之笑而问她,“天时地利人和,你还缺什么?”

      “可能都缺,也可以都有。”

      随知许拿出一封卷轴,“我这里有一封卷轴,您可能感兴趣。”

      他接过卷轴展开,“你想组织剑会?”

      “一种组织形式,名字待定。俗话说得好,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江湖总要有人管管,否则日后要有多少辛家?世人道江湖多侠义之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的场面,哪里还是人们口中的江湖?天阙楼和仙家寮,但从名字便可看出我们的希冀,可范围都太小了。”

      “所以你想和我携手创建剑会,维护这江湖太平?”

      “不只是您,您是牵头人,还有其他人待选。”

      姚绍之笑着指她,“辛夷是个实心眼,怎么教出你来?”

      “她是实心眼,算账不太行,总要有个会算的。”

      “想法是好,可你如何落实?”

      “有您在,不成问题。再者,穷则变,变则通。不知道天时地利人和?”

      姚绍之轻轻扇动折扇轻笑,“可以都有。”

      随知许见他的动作,想起来小芙蓉,冬日还要追逐风雅。

      “我敬您,千金一两的醉春风。”随知许从袖中掏出一壶酒,摆在桌面上。

      “千金一两,属实不错。看来剑会成了,我也要做成闲散仙人,否则他们都拿钱砸我怎么办?想想都是美梦啊。”

      “只进不出?”

      “哎,穷怕了。年少想着要拿世上最好的聘礼去向心爱之人提前,结果错过了。”

      “我无权替她回答您这个问题,师父不喜欢提及她的过去,包括她的姐姐。”

      她只是会在某一瞬间看着她和十三娘露出怀念的目光,继续醉生梦死。

      “酒,回来再喝,拿到庆功宴上喝才符合我酒剑仙的情道。”

      随知许体内是月龄传输的内力,这一仗要速战速决。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被她安置妥当的一双断剑,月无心将辛家剑法传的神乎其神,招来祸事,他必将丧命于此。

      长安城外,万寿乡主战场两军的回纹大纛旗在风中烈烈作响,苍劲有力的“齐”“虞”两字清晰可见。

      战鼓声四起,随知许和姚邵之分头从远处绕行掠过,余光中瞥见双方交战的身影。

      城楼之上,月无心站在顾清漪身后。

      她眸子中透出清明睿智,缓缓开口“宗主觉得这一仗谁会赢?”

      娘子身着深紫色的大袖珪衣,另外加了一件披风式翻领撞色的小袖衣。

      “我不太不擅长,不好评价。”

      “父亲说您谦逊,他临终前告诉我过万不得已之时可以寻求您的帮助,你们曾是莫逆之交。”

      顾清漪点到为止,让月无心想起很多过往,他语调拉长,似是怀念。

      “伯原清正高洁,乐善好施。出身名门却隐居山野之中,将所有钱财用来救助无辜百姓,也救了我,替我遍访名医,寻找珍贵药材,更是为我提供住处,为我谋划生路。他忧国忧民,为天下苍生谋划却落得个英年早逝,满门抄斩只剩你一人当做恩赏……”

      顾清漪很久没有听见伯原这两个字了,太久了,久到仿佛她这一生都听不到这两个字了。

      苏州顾家家主顾松裳,字伯原,隐居于蜀地益州,成亲生子。

      她儿时也曾有过欢乐的时光。

      “是啊,将我作为恩赏。”

      顾清漪攥紧手心,满门被屠她还必须对着新帝俯首称臣,叩谢隆恩。

      月无心突然转身,扬起的衣袍在风中翻动,发出烈烈轰鸣。

      “阿灵!”

      “你居然来了?”月无心神色警惕,握住她的剑,目光扫视,“就一人?”

      “你猜?”

      随知许抽回剑,姚绍之从后面挥剑,剑气凌厉,月无心有心闪躲,肩膀被剑气划破,鲜血汩汩冒出。

      “我还怕你不出来。”

      士兵将随知许团团围住,她纵身跳出,数把长矛纷纷刺向她,她轻点长矛尖端,借力翻身到后面的城墙楼阁的屋顶上。

      顾清漪:“你没事?”

      “居然有人输内力给你。”他捂住肩膀,瞥了一眼一旁的姚邵之,似乎很笃定不是他。

      两者异口同声。

      “你前面引那么多人试探我,现在可没人有足够的内力给你,剑道之术你确实比我资历深,剑招足够成熟,也太自负能直接杀了我。”

      随知许与姚绍之互相对视,一起向他刺去,月无心提剑而起,拔剑刺向随知许。

      她眼中闪过亮色,挑开他的剑重力劈向他。

      “你的内力倒是充足。”

      姚邵之继而上前,月无心震开随知许,转身对上姚邵之,打斗之中月无心寻到机会从城墙一跃而下。

      “追!”

      姚绍之出口,她顾不上顾清漪,纵身提前赶上。

      “娘子。”

      春桃见顾清漪面色不善,缓声开口。

      “愣着干什么?放箭!”

      三人身影极快,士兵搭弓射箭半天瞄不准,顾清漪抢过他的弓,射箭。

      “娘子!”春桃抢过她的弓,摇头道,“娘子不可!”

      “娘子心脉有损,万不可做这些事情。”

      随知许三人的身影越来越远,顾清漪冷笑转身,春桃将弓还给士兵,急忙追上顾清漪。

      “真是我的好弟子,利用我多疑的性子对付我。”

      陆竹峤出战她必定会去观战,若她信了随知许重伤的消息,便不会邀月无心。

      顾清漪厉声道,“派人传信给褚冶,杀了陆竹峤,否则他也不用回来了!”

      春桃胆战心惊,“是。”

      三人一路行至树林,随知许见时机合适,高声喊,“放箭!”

      一排人齐齐射完一箭,急急退下。

      月无心心中一凛,暗道不好,箭上带着药粉,月无心措不及防还是吸入一些。

      他停下脚步,转身对上两人,“没想到,你们故意引我来此。”

      随知许轻哼,“你肯定会选我,柿子挑软的捏。况且你所做的桩桩件件,哪件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好人不长命啊,顾伯原是个好人,太好了,完全没给自己留半点退路。”月无心动作逐渐迟缓,他握紧手中的剑柄,眼神如鹰,依旧警惕。

      姚邵之心中只有一件事,他开口问他,“枯木逢春和辛家剑法的流言是不是你在背后大肆宣扬?”

      “那又如何?乱世出英雄,辛夷若无我背后推动,她如何能以苍生道入心境?”

      “一派胡言!你修的是那门子无情道,分明是诡道,诡剑仙常年守在西域曼城,也不曾如你一般徒增杀孽!”姚绍之提剑而起,伸手挥剑。

      东海泉玉堂的独门剑法,风起和鸣。

      “乱世出英雄?”随知许心中琢磨这句话,系统是他顺势而为故意引入,他与系统之间会不会有交易?

      “前辈,废他经脉!留他一命。我有事要问他,切不可让他死了!”

      随知许出声告知,姚绍之与他打了一起,树林的四周剑气磅礴,是剑仙之怒。

      姚邵之多年之前败于辛夷,闭关多年,突破瓶颈,他出关本欲去寻辛夷再战一局,他有七成信心赢,九成平手。

      无碍!他有脸面去向心上人表露心意了。

      他无父无母,孤零零一人在江湖漂泊,有了些微薄的钱财开了一处酒馆,招待江湖奔走之人,也见到了辛家剑庄的二娘子第一面。

      “娘子要喝什么酒?”

      “我有世上最快的刀,自然要世上最烈的酒!”

      “最烈的酒恕我这没有,娘子从何处而来,年纪轻轻就该说自己有世上最快的刀。”

      “我阿娘是戚如风,虽然现在我不是,但过两年我一定能比阿娘的刀还要快!”

      “那你过两年成为天下第一刀时再来我这,我定给你酿出世上最烈的酒。”

      “语气不小?”

      “娘子不也是?”

      他觉得自己一见钟情了,只一眼,那年的惊蛰,万物复苏的同时,他的心也跟着跳动起来,生生不息。

      可凭他的身份地位以及财力,如何能向她提亲。

      他向东走拜入东海泉玉堂,成为了新一代弟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位,日夜苦修,又翻阅古籍研究试图练出世上最烈的酒,可两年后他的酒还没练成,却等来了辛家剑庄覆灭的消息。

      第二面她已然大仇得报,成为天阙楼楼主,威名四海,再来找他喝酒。

      “够烈,确实是我喝过最烈的酒。”

      他不要她的钱,每年都派人往天阙楼送酒,两人未曾见过一面。

      第三面时他以情道入心境,被称酒剑仙找她一战,战败。

      闭关前他派人送了很多酒,够她喝好几年,他都不知道她有没有喝完。

      终究是他们缘分太浅。

      他眼冒红光,剑指月无心的脖颈,一脚踩在他的心口。

      “前辈切勿冲动!”

      姚邵之挥剑之时,随知许心被提起,她上前两步,他利落地把他的手经脉挑断。

      “还活着,放心。”

      随知许俯视狼狈不堪的月无心,他们见了两面,却纠缠了很久了。

      “他心怀天下,为了苍生出世。他救了你,可你害了更多的人,你修的道当真是无情道吗?天理昭彰,此等情形之下你如何入的心境?”

      月无心没有回答,她没想要他回答。

      “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你傲世天下,倨傲自得,辛夷最终是因你而死,无数天下无辜之人也因而死,他当初要是没有救你才好。”

      月无心嗤笑,闭上眼养神。

      树林之中柳绿冲出来走到她身边轻声报信。

      她眉头皱起,转头道,“前辈把他带到月龄面前,战场有异。”

      “好。”

      随知许跟着柳绿离开,“朝阳怎么了?”

      “卫王执意要杀公主,已经从万寿乡攻到山脚下了。”

      前些日子朝阳刚夺回万寿乡,一会的功夫,全白了。

      “居然已经到了山脚?”随知许脚程加快,最后在树林中凌空纵跳。

      “殿下!”

      陆竹峤被他一□□中右肩,手中的剑应声而落。

      “咳咳……”

      孟阳上前将陆竹峤推开,自己结实地中了褚冶一枪,这一枪正中胸口。

      褚冶不耐烦地将长枪拔出,喷涌地血液溅在他的脸上他也毫不在乎,眼神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人一点点栽在地上。

      “碍眼的东西。”

      “朝阳!”

      褚冶听见声音停下脚步,看清随知许的身影后语气阴冷,“我记得你。”

      伤了清漪的人。

      随知许冲陆竹峤飞奔而去挡在她面前。

      “劳烦卫王这样的忙人还能记住我。”

      褚冶冷笑,“若不是你清漪岂会心脉受损,吃我一枪!”

      她抬剑挡住,冲后面的陆竹峤喊道,“你先走,实在挡不住,即刻撤离山海书院,我随后就来。”

      “好。”朝阳并不拖泥带水,她只是在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未能瞑目的孟阳,咬紧牙关,踉跄前行。

      “她心脉有损?”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尾音微微发颤。

      “若非你伤她,何至于此。少废话,今日必要取你性命!”

      他枪风狠辣,枪枪死手,随知许心有余而力不足,月龄的内力好似她一片汪洋冲上海岸留下的残水,少之又少。

      照他这样的打法,她不可恋战。

      “柳绿,救命!”

      柳绿一剑划破小卒的喉咙扭头,随知许的双剑死死抵住褚冶的重枪。

      柳绿从后出手,褚冶不得不转身,随知许趁此机会脱离,递给她一记眼神。

      两人速速离开,大军一同撤离。书院之中,倪醉蓝催促他们从后山小径离开,她留在此处,书院弟子更誓死与山长共存。

      随赫道一声保重,指挥随家众人离开,姚邵之随手将月无心的尸体扔半道上,护着众人离开。

      随知许和柳绿一路狂奔,终于在后山山谷渭水分支与众人汇合。

      几人一番商议,决意向南退至金城。

      陆竹峤:“你们还有孩子,随家人现行,我来断后。”

      “可是……”

      “我不是公主,是将领。”

      话已至此,随知许不得不应,她扫视一圈没有在人群中找到月龄,姚绍之同她将交代月龄问完月无心要留在山海书院。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还是倪山长的师父,事已完毕,此后再见。”

      随知许想月龄已然知晓全部,她既然要留在山海书院,自然有她的道理,月龄乃一国国师,身份同月无心不同,深受长安百姓的赞扬,司马显万不能杀了她。

      顾清漪重视文人,不会伤害倪醉蓝等书院弟子,应当会采取怀柔政策。

      她拉住范令璋的手,他怀中抱着眼睛打转的阿圆,阿圆见到她张开双臂咿呀咿呀要她抱。

      “阿圆乖,乖乖睡觉。”范令璋抱着她哄,抬眸对上她的眼。

      “必须带着你们跑了。”

      “无碍,阿圆白日鲜少哭闹,咱们白天赶紧赶路就好。”

      范令璋无奈看着始终睁眼的阿圆,阿圆伸手揪着他的衣领,他无法只能扯下腰间玉佩塞给她玩。

      “我会护好你们的。”

      金城位于长安万寿乡南部十里开外,胜在一路顺风,傍晚几人顺利到达。

      建武二十九年十一月初,齐虞两国持恒依旧的万寿乡战役结束,齐军退至金城。

      建武三十年正月十五,虞帝司马显点灯,其长安百姓发动暴乱,刺杀司马显,虞帝不慎中箭,昏迷不醒,虞军军心大乱,长公主司马衡一派与顾清漪为首的公主司马谙一派共同把持朝政。

      正月十六,洛阳王将军向东出兵青州。

      二月初九,齐军收复青州。

      同月齐国朝阳公主联合越国援军出兵长安东部交通重地华州,长公主司马衡派兵迎敌大败,齐军收复华州后继而转向潼关。

      虞国长公主司马衡将卫王褚冶手下镇守将领平黄卸任,将自己人手管卢上任,多次催促出战,被迫出关迎敌。

      五月虞国全军覆没,潼关失守。

      消息传至长安,朝廷大乱。

      顾清漪将上奏的战报扔给她,“司马衡!你看看你是不是疯了。”

      “放肆!竟敢直呼长公主名讳!”

      “区区阉人,怎敢在她面前大喊大叫!”褚冶厉声大喊,正要拔剑,被顾清漪按住。

      “卫王,圣上特许你佩剑上朝,你也不要太放肆。”

      战败一事,司马衡心虚,语气稍微柔和,“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若非你与圣上对她一再心软,何故造成现在的场面。你引入江湖人士,也没造成什么影响。”

      顾清漪深觉她疯了,“若无我引入江湖之人,何时能攻下山海书院,打破僵局?”

      朝堂之上无人敢插入其中,顾清漪眼眸晦暗不明,韫怀至今昏迷不醒,司马衡起初以关怀为由看守,将她拦在门外。

      “我是圣上的女官,长公主无权命令我,退朝!”

      顾清漪扭头离开,褚冶跟在她身后,她一路冲到司马显的寝宫,门口侍卫想拦她,她转身拔出褚冶的佩剑,剑指众人。

      “滚开!”

      开阳听见动静走出来,见她持剑,诧异开口,“顾娘子?您怎么来了?”

      “韫怀怎么样?”

      开阳低头道,“圣上至今未醒。”

      “我前些日子派杨诉来,被人拦下。”她扫视屋外的侍卫,冷哼道,“皇后娘娘关心急切,长公主还有拦着夫妻相见不成?”

      “开阳公公,还不去请!”

      “是。”

      顾清漪走进屏风内,司马显阖眼躺在龙床上,十分安详。

      败势已现,她如何逆风翻盘?

      “顾清漪!我不是你的奴婢,随叫随到。”

      杨诉父女匆匆赶来,他指着顾清漪上气不接下气。

      “你快看他。”

      病人为先,杨诉先不和她计较,他把药箱交给杨姁,上手把脉,眉头紧锁,去摸他的脑后。

      “头部撞击有淤血,我可以选取开窍醒神的关键穴位,但有风险,我建议保守治疗,观察几天。”

      “好。”

      “清漪,我来握剑吧。”褚冶拿走她手中的剑。

      顾清漪让他们守在这里,自己离开。

      “五月了,褚冶。”

      “我会保护你的。”褚冶从后抱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

      “将褚雍送走,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好,我派人将他送走,隐姓埋名。送往益州如何?”

      顾清漪合上眼,“嗯,你安排吧。”

      保住顾家最后的血脉。

      同一片澄明的天空下,长安石榴花枝繁叶茂,而潼关雨后初霁,黄河岸边麦田金黄,远山如黛。

      楼台飞檐入云,随知许登楼远眺黄河,滔滔江水不绝,奔涌的黄河带着势不可挡的冲力在空中激起高潮,生生不息。

      司马衡的心思好猜,稍加挑拨,便被离间。

      只需长安金银楼梳妆娘子的一句皇家风范,司马家可有一统天下的面相。

      潼关乃兵家必争之地,占领潼关,无异于把长安隔离,囊中取物。

      客行逢雨霁,歇马上津楼。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川从陕路去,河绕华阴流。向晚登临处,风烟万里愁。

      她也很想回家,回到梦里的那一片地方。独自一人走过旷野,看过千山万水,心安处依旧是一方屋檐下的亲朋好友。

      随知许伸出手,风从指缝中溜走,握拳的一瞬好似她抓住一缕风。

      腰间出现一双手稳稳抱住她,他将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窝处蹭。

      她愣了一下,自然地靠在他身上。

      “阿圆太有活力,我把她扔给丈母了,再不走我身上的物件都有被她拽没了。”

      她笑,“你惯着她,她现在眼尖的很,瞧见玉制的就讨人要,差一点还嫌弃。”

      “茉莉玉佩被她抢了不还给我。”

      “那都旧了,我们再打一对。”

      他去蹭她的脸,不厌其烦地捏捏她的脸,“等事情结束吧。”

      “事情结束……好啊,等一切结束。”

      她缓缓闭上眼靠在范令璋的怀中,心中已然有了下一次见面的画面。

      建武三十年七月,虞帝司马显苏醒,将长公主司马衡软禁于公主府,封赏杨氏父女。

      建武三十年九月二十八,经过四个月的整顿和准备,齐军在朝阳公主陆竹峤与王将军王勉率领下与越国军队共计二十万大军从潼关联合进攻长安。

      十月十三日,齐军抵达长安东,与沣河河岸列阵,卫王率领十五万虞军出兵,双方激战。

      随知许剑起剑落,无数道血溅在她的身上与脸上,血顺着剑滴落在地上,渗透进大地内部。

      越国骑兵从侧后突袭,与齐军双面夹击虞军,虞军重创。

      褚冶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他不断厮杀,长枪上红缨鲜血淋漓,漂过沣河的河面插入士兵的喉咙。

      河水隐隐浸染着血色,河岸两旁尸骨累累,断肢残骸飘浮在河面上,四周充斥着血腥气。

      随知许渐渐与他厮打在一起,褚冶抱着必死的心,每一招不要命的打,亡命狂徒,纵使是她也吃不了好果子。

      两人力竭声嘶,最后她一剑封喉,褚冶的长枪也穿透她的肩胛骨,只再偏离几寸便是心脏。

      他跪在地上,喉咙发出嗬嗬吼声,他看向长安的方向,脑海中浮现顾清漪的身影。

      “清漪……”

      他要死了,她要怎么办?谁还会护着她?

      身后无数兵卒高喊他的名字,声音悲鸣长彻天空。

      “大将军!”

      军营之中,人人皆称他为大将军,卫王褚冶原先的官职为从一品骠骑大将军,齐国武官最高品级,武官之首。

      将军已死,军心大乱。剩余的虞兵齐齐撤退,齐军势如破竹,一路攻至长安。

      皇城台阶之上,血液满地,满宫的红墙绿瓦蒙上一层暗红色,遍地狼藉与哀鸣,随知许下令不得虐杀宫人,提剑一步步顺着路走向皇宫深处。

      前方不远处士兵将人团团围住,缝隙之中一晃而过的面庞,将她的心提起。

      “住手,不准伤她!”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熟悉的面庞一点点出现在她眼前,春桃挡在顾清漪的面前,视死如归。

      “随家主。”

      “退下,通通退下,这里我来处理。”随知许看了一眼,春桃和顾清漪的面前堆满了宫女与太监的尸首,双目惊恐而坚定,显然是为了护顾清漪而死的。

      士兵们互相对视,最后还是行礼退下。

      顾清漪发丝凌乱,鬓边的发饰尾部勾住发丝上,衣服皱皱巴巴,何等凄惨。

      她只是觉得顾清漪会在这里,她上前一步,春桃张开双臂护在顾清漪面前。

      哀求她,“大娘子,看在娘子教授你多年的份上放过她吧,娘子心脉有损,本就没有几年可活了,就让奴婢带娘子走吧,我们一定离长安远远的,绝不出现在大娘子眼前。就算奴婢求您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我没有想杀她……”随知许看向顾清漪的眼,似乎想望进她的心,她的眼太凄凉,太沧桑,她想伸手去碰,可春桃挡在她的面前,太远了。

      太远了。

      “你我之间,如何走到今天的地步?”

      “命吧……”顾清漪撇过头,最终还是正视她的眼。

      为什么太子和阿灵偏偏是先帝的血脉?

      “为什么?”

      说完顾清漪反而笑了,“可你偏偏就是。”

      这里是东宫的偏殿,院中的架子上的葡萄藤粗壮蜿蜒,深秋架子上只剩下枯死的枝叶和零星几串晒干的深紫色葡萄干。

      “老师……我们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会安排好一切,没有人会知道的。”

      血脉像藤蔓,生长出她们最初的依恋与爱意。

      后面也是藤蔓,绞杀了她的心,收紧,再收紧,将她的变得支离破碎,让爱与恨在她的心中纠缠不休。

      “错了……也过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利用你对我的情,是我利用你的心,你怨我吧。”随知许放下剑走向她,“我带你去药王谷养伤,好不好?嬢嬢……阿灵带你走,好不好?”

      她眼流下泪,一滴滴落在枯死的葡萄叶上,混杂着宫人的鲜血,血水交融,她的心何尝不是?

      “我们度过冬天好吗?不要留在冬日,不要……”

      顾清漪轻轻摇头,她抬头望,深紫色的葡萄干皱皱巴巴,这一年的结的是什么?

      当年陆渊亲手种下的葡萄,第一年结的是果,汁水甘甜。第二年便不是了,只剩下一串又一串的苦与恨。如今三十二年过去,这一年结出的是怨,她的怨。

      黑紫色的怨,太深了,冬日的白雪葬送不了她,也洗不干净她,像她的心一样,永远沉在深渊了。

      忽而她袖中一闪而过银色,横刀自刎。

      “娘子!”

      “嬢嬢!”

      春桃抱住落下的顾清漪,她一刀干脆,鲜血汩汩而流。

      “你没……没错,我错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顾清漪,我让你不要说了!”

      随知许泣不成声,她捂住顾清漪的脖颈试图止住血,可根本止不住,血染透了她的手。

      “不……阿灵你是我此生最为骄傲的孩子,我没有坚守自己……的心,有愧父亲的教导,我甘愿一死……无怨无悔。”

      顾清漪拽住春桃的手,“留……她……”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会护好春桃姑姑。”

      顾清漪艰难露出笑,目光定格在随知许的脸上,她似乎想伸手摸去她的泪,手悬在半空,还未触及到她的眼,便永远停下了。

      “嬢嬢?嬢嬢?”

      随知许抱住顾清漪的身子哭喊,一声又一声,最后都化为一道啼血哀鸣。

      每一声落在空中,落在风中,落在枯死的葡萄藤上,永远落不在她想要的人耳中了。

      “……靁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耳边好似传来风声,风中夹杂着她的声音,是很久之前读书时的讲课声。

      山鬼等不到恋人,公子等不到君王的赏识,山间万物,雷会等到雨、猿猴之间互相呼应、风有叶的作陪,而人没有……

      公子只有烦恼横生。

      山鬼,山鬼……因为未获天帝正式册封在正神之列,故称山鬼。

      她是旧朝的遗物,满腹才情无人欣赏,无官无职,整个长安无人回应她。

      曾经是有的,但被她亲手杀死了。

      后来是有了,但她情愿让爱与恨纠缠住,最后还在无怨无悔的话语中死去。

      架子上高悬的黑紫色葡萄干被风吹落,落在她的怀中。

      随知许的嗓子哭哑了,泪模糊了视线,她捡起掉落的葡萄干,捧在手中,静静念起《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羅。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

      “君子之所以不来相会,是因为没有空闲。嬢嬢,可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你的孩子……”

      “我还没有给你说,我和子瑢有一个女儿,我给她取名叫阿圆,她是八月十五生的,是不是很巧?她特别皮,喜欢玉器,抓周的时候我特意给她放了玉,也放了书和其他的,可她转了一圈,最后抓的是我的手。”

      “我给她取了一个名,跟我姓,姓随,随自遥,自在又逍遥。你是不是要说我取名很随便,你从前就这样说我,说我给十三娘取的什么破名字,一点蕴意也没有。”

      “嬢嬢,你给我说句话好不好?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阿灵错了,我错了……你不要死,我已经没有人可以陪,辛夷的剑来护我,可不是她。从前我刚成亲你说,若是我以后有孩子,你亲自教导她,你醒过来好不好?”

      “醒过来……好不好?不要在冬日……”

      她们的一生像是一场梦,最后只留一个人静待这场完结的梦。

      无人回应她,天地之间苍茫无量,云也听见,风也听见了。

      空中落下白色的丝线,雨落下,划过随知许的脸颊,冰凉凉的触感触动了她的心。

      一场秋雨,所有的爱与恨全都消散了。

      她的愁,她的怨也才在天地中消散。

      随知许的泪落在她的脸上,是否有一滴落在她眼角,是她的泪,还是雨?

      泪人视线模糊,她不知道,她的心宛若一片荒野,寂寥而空无。

      建武三十年十月十七日,齐国收复长安,顾清漪自刎于刀下。

      在随家家主劝说下,司马家收监狱中,听候发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8章 终赏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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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预收 《系列文结局之后》摆烂白切黑甜妹vs沉闷高冷男鬼] 首辅四娘子兰郁雾不学无术,斗鸡遛狗,实在是大家闺秀的典型反例。 2025.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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