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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心绪微澜却余怅然 ...

  •   京城日照多升温快,蛇自然出现得更早些。后知后觉想到这些时为时已晚,鬼魅般的游蛇穿行声距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盛春朝脑子里一片空白,凭本能摸出腰间别的匕首作抵挡。

      下一瞬腾空声骤然而起,与此同时寒刃出鞘,盛春朝用尽全力挥臂,轻微的皮肉绽开声自面前传来,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脱力般的坠落在地,发出重重的“啪嗒”声。盛春朝连忙向后撤身,心里暗道不妙。

      一个瞎子,就算听觉再怎么灵敏,也很难凭此将游蛇一击毙命。可眼下的情况已经不能更糟,那条蛇攻击不成反被伤,蜷缩着挣扎着,蛇尾将地面拍得噼啪作响,待其缓过来后,必然不会就此罢休。

      盛春朝心里直发怵,也明白此时是最好的逃跑时机,可腿软得使不上力气,连站稳都困难。发了狂的蛇又开始锁定目标,盛春朝被盯得后背直冒冷汗,踉跄着还是只能跌坐回原地,手止不住得发着颤,匕首也要握不住了……

      金属落地的哐镗声并未响起,手背上突然出现的温度却暖而干燥,不紧不慢烘热了发僵的皮肤,但那触感却轻极了,只是虚虚地握着,像某些悬而未决的情感,正正好好停在最微妙也最合适的位置。

      盛春朝也借此重新将匕首握住,蛇彻底发了狂,口中发出一连串的急促“嘶”声,带着誓不罢休的气势直逼二人而来。

      正欲反应时手却被猛然握紧,温柔的笼罩变成强有力的铁爪,盛春朝只能不受控制地提着匕首朝前刺去。手上传来的力道比自己的大了几倍不止,手起匕落间,那条蛇在空中生生被劈成了两段。

      眼睛看不见,正好让盛春朝幸免于见证这一血腥场面,喷溅的血被男人的宽袖完全挡下,因而身上也能毫发无损。盛春朝眨了眨眼,心头缓慢升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宽慰,尾音难压颤意:“……多谢。”

      身后人并未言语,半搂着盛春朝的肩将身子扶正,动作温柔又利落。情况万般紧急时谁也顾不上这些,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冒犯在先,于是盛春朝接着道:“情急之下多有得罪,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盛春朝来到尚书府这几天除了陈伯、巧玲和崔大人外也没怎么遇到过其他人,这人身形较宽,肌肉紧实,不用手便能毫无压力地接住一个成年女子,应是男子不错。可对方迟迟不应声,却也没有立即离开,属实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出门时已是日落西山,此刻晚风衔着凉意,将天地带入一片暮色。盛春朝虽看不见这些,但也知道是时候该回去了,巧玲迟迟未归,但一直在这里干坐着难保不会再遇到什么莫测,反正这片樱林也不大,小心点慢慢走总能出去的。

      这么想着,盛春朝扶着桌沿起身,朝对方轻轻行了一礼,道:“公子慷慨仁义,甘做无名英雄,樱娘感激不尽。”

      “这些天用送来的梅子酿了酒,等酿好后樱娘一定亲自送来,以表谢意,到时还请公子千万笑纳。此时天色已晚,樱娘也不方便多逗留,便先告辞了。”

      说完这些,盛春朝便打算离开,这时手臂突然传来搀扶感,像是今天巧玲扶着自己时的姿态。但眼下说搀扶也并不准确,对方只是将盛春朝的手臂轻握在了他掌心,力气并不大,但要是想挣开,那只手也许立刻会收紧,将人牢牢抓住。

      盛春朝脚步停滞,不甚确定地道:“公子这是……要送我回去?”

      能这么想也并不奇怪,毕竟任谁看到一个盲眼女子独自停留在樱林之间,且刚刚还遭遇了袭击,都会好心地顺手帮一把。盛春朝原本也不想如此自作多情,但要是真能得到帮助,回去路上也能少些事端。

      接二连三得不到回应,盛春朝忍不住怀疑这人也许是身有疾而不能言,如此想来倒让人平生几分同病相怜之意。但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一片好意,况且盛春朝也心知肚明自己没什么好贪图的,便任由对方扶着,感激道:“那便有劳公子将我送出这片樱林,之后很快就有人来接我了。”

      余音兀自消散在暮色中,只余空荡一片。沉静中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沙石碎裂同样清晰可闻。夜越深寒气越重,半边身子浸润在凉风中,相贴的手臂却泛着暖。许是为了照顾眼睛不便的人,男人因此走得格外慢,也让盛春朝平白生出些错觉——

      好像两人不是因这意外偶然结缘的陌生人,而是相熟许久的朋友,虽然时辰已晚,但因为有人作伴也不急着赶回去,而是像寻常时候那样,慢悠悠闲逛回去,莫不闲适、莫不心安。

      匕首还在手里握着,上面沾了血,还得擦擦才能收入鞘中,于是盛春朝将刀锋又往后收了收,只求待会有人看见时别被吓到。

      自以为这点小事不会被注意到,但那只手很快被男人牵着手腕拉过。男人停了脚步,盛春朝也只能不明所以地暂留在原地。察觉刀柄要脱手时心头突然一紧,虽说有救命之恩,但也没有就此全然交付信任的道理,于是盛春朝下意识用力,将刀柄握得更牢。

      头顶上似乎传来一点笑声,混杂在虫鸣中有些听不真切,尾调带了些无奈,但并无怒意。紧握的手突然被大掌完全包住,正怔愣时对方却猛然收紧,手帕拭过刀锋的后坐力带着半边身子微微一歪。

      盛春朝这才明白对方是在帮自己擦干净匕首,并非是要突然发难。窘迫感混着几分愧疚涌上心头,若是有地缝能钻进去的话才是最好,盛春朝非常刻意地咳嗽几声掩饰尴尬,手上老老实实地不敢再动。

      可若是眼下自己的手没被对方掌心完全包裹着,或许盛春朝还能更自然些。整个手背被罩在五指之内,略有些粗粝的茧子刮擦过时会带起痒意。这人指腹、指根和虎口处都生有薄茧,再从方才一系列反应来看,武功定有过人之处……

      可这种干燥又温暖的熟悉触感,又总让盛春朝不由自主想起一个人来。

      数不清多少次双手交握,当时总说事急从权,因此每一次牵手似乎都有合理正当的借口,或是为带路,又或是为交换信息,但盛春朝总归是骗不了自己的——掌心相贴的瞬间,小心思得逞,鼓噪的心跳并不纯粹。

      夜风渗进皮肤引得人不自觉微颤,将思绪也牵回现实,意识回笼时手背上暖意依旧,自己正在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牵手这一现实缓慢砸中脑袋,叫盛春朝身心猛然一滞:向来警惕心极强的自己,究竟是因何疏忽成这样?

      再顾不上擦匕首的事,盛春朝带了些力道挣扎,倒是出乎意料的轻松。对方依然不言,也没有其他表现,又或许是有,但盛春朝看不见而已。正想着说些什么让方才的抽离显得自然,背后的呼唤声算得上是一阵及时雨——

      “林姑娘,林姑娘……”

      “巧玲,是我”,盛春朝扬声应下,随即对身边那人道:“今晚真是多谢公子,现下来接我的人已经赶到,便不劳公子继续送了。待梅子酒酿好后,樱娘再来叨扰。”

      巧玲呼哧呼哧一路小跑,待来到跟前时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盛春朝无奈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好好的呢,多亏有这位公子的帮忙。”

      “那就好那就好,小少爷说……哑奴把他的风……风筝藏起来了,说什么也不回去……找到之后天都黑了……”

      巧玲俨然也被七八岁的小阎王气得不轻,气喘不匀也难掩愤慨,停顿过后总算松快了些:“幸好赶上了,真是要多谢这位宋……”

      也许是刚才便想过这样名字的人,因此盛春朝现在对宋姓格外敏感,才刚刚捕捉到巧玲却戛然而止收了声。盛春朝预感不对,连忙追问道:“宋什么?”

      巧玲很可疑地停顿了一瞬,才口齿不清地接着道:“宋……送林姑娘走出樱林的人。”

      盛春朝先是皱眉,冷静下来后也没继续问下去,泰然自若道:“不错,是要多谢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公子,这份恩情樱娘定牢记于心,就是不知日后送谢礼上门时该去往何处,还请公子指明一二。”

      那边还未答话,或许还是像方才那样不会答话,巧玲先一步道:“这位公子并非府中人,而是受老爷的朋友所邀,前来府上同老爷商议要事的。接送的马早已备好了,奴婢让下面的人送公子过去吧。”

      脚步声渐远,一如盛春朝掀起波澜后又重归静寂的心。手握成拳也抵不住无孔不入的凉风,因而最后一丝余温终究还是被驱散了,像是那晚那杯孤零零的安神茶,被人十分用心地泡好晾好,可待盛春朝发现它时杯底都已经凉透,入口又苦又涩。

      若是现在的心还一如当时那般坚定,此刻又为何会如此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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