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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再相见 ...

  •   昭应宫,墙上爬满老藤,千岁柏投下浓荫,枝桠间漏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赵时念被宫女牵着,小靴子踩得叶子沙沙响。
      刚要往柏树下冲,就被柳嘉之轻轻拉住:“公主先随父皇行祈福礼,再来看神仙。”

      祭台设在三清殿前,香炉中的香烟袅袅升起。

      赵祯接过太常寺递来的祝文,目光扫过侍立在侧的柳嘉之。
      她的月白襦裙有些显眼,鬓角又别上了那支素银簪,倒更显素净。

      礼官宏亮的声音里,赵时念被嬷嬷抱着跪拜,小身子晃了晃,偷偷往柳嘉之那边瞅。

      柳嘉之垂着眼,想象自己是在参加运动会开幕式,胜在不用顶着太阳暴晒。

      仪式过半,张茂则忽然对身边的内侍低语两句。

      那内侍应声退下,不多时回来,对柳嘉之说:
      “官家说,公主既想去看千岁柏,让姑娘陪着去走走。”

      *

      她牵着赵时念往柏树下走,石路蜿蜒,越往深处越静。

      “姐姐你看!”赵时念忽然指着树干,“那里有个树洞!”

      老柏的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离地丈许处有个凹陷,像只眯着的眼睛。

      柳嘉之刚要说话,就见赵时念踮着脚往树洞里摸,摸出个不知名果实。

      “脏呢。”她笑着拍掉公主手上的灰,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树后。

      那里的墙根比别处新,砖缝里还嵌着点湿土,像是刚被人动过。

      江安七跟在她们身后,顺着柳嘉之的目光望过去后说道:
      “昭应宫西侧以前走过水,墙塌过一回,后来重修时缩了半尺地界。”

      “原来如此。”

      柳嘉之准备转头回来,远处的拐角却突然闪过一个黑影,快得像阵风。

      *

      “嘉之姐姐,你在看什么?”赵时念拽着她的衣袖晃。

      “没什么。”她收回目光,转而一脸神秘地对着赵时念笑着,“咱们来找找老神仙给公主的糖在哪呢?”

      “对哦,”赵时念听完松开柳嘉之的衣袖,疯也似的开始绕着柏树跑跳,像只小兔子。

      “公主当心。”几步外的嬷嬷宫女们纷纷捏了一把汗。

      柏树下,风拂过赵时念额前冒出来的细汗,她正因没找到糖噘着嘴。
      柳嘉之忽然从袖袋里掏出小食盒,打开里面是许多带着福字的嵌字豆糖,这是她这几日特地在锦华阁小厨房做的。

      “你看。”她把糖塞进公主手心,“神仙怕你急,早把糖藏在我这儿了。”

      赵时念的眼睛瞬间亮了,举着糖对着太阳照:“有字!神仙给的糖上面有字!”

      她拿着糖跑去分给身后的江安七,笑声脆得像银铃。
      江安七连忙接住,细细研究这带字的糖果。

      柳嘉之望着两人笑了笑,转身时又无意看向西侧。

      方才那黑衫身影闪过的拐角,此刻竟飘起缕极淡的烟,不像是香炉里的檀香,倒带着点草木烧焦的味。

      她本没在意,只当是园丁在清理枯枝。

      可赵时念追着蝴蝶往那边跑了两步,江安七护住她时,那缕烟忽然断了,像是被人掐灭在墙后。

      “姐姐,我们去那边看看!”赵时念指着远处,小手指的正是烟飘起的地方。

      “好。”柳嘉之缓缓跟在赵时念和安七身后。

      *

      到了墙根那头,赵时念被小草木堆里的一点红色吸引了过去。

      “安七你快看这是什么?”赵时念举起那红色的小物件。

      江安七担心是什么对公主不利之物,急忙接过,“这是……”

      柳嘉之亦上前,却在看到那物第一眼怔住了。

      “这应该是蜡烛吧,应该是刚才在此处之人用来烧草木堆的。”江安七蹲下身,笑着跟赵时念解释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种形状的蜡烛呢。”赵时念撇撇嘴。

      *

      “安七,”柳嘉之强行让自己的眼神从心形蜡烛上挪开。

      “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好看的柏叶,你到时候给公主编个巧玩意儿。”

      江安七闻言看了眼,眉头微蹙:“那边是烧毁后还未重建的废院,怕是……”
      话没说完,却见柳嘉之眼里的神色,不像是单纯想找叶子。

      “那姑娘快去快回。”江安七笑着把赵时念往石凳上引,“我给公主讲千岁柏的故事,正好等你回来。”
      他声音压得低了些,“那边的石阶有些松了,姑娘当心脚下。”

      柳嘉之心里一暖,点头应了。

      路越走越窄,草木渐渐深了。

      那缕青烟又隐约飘来,混着土腥味。

      柳嘉之心猛地提了起来,她退后半步,装作捡柏叶的样子,余光却死死盯着十步内那缕轻烟。

      风又起,暗处倒像是有人也正在屏住呼吸看着她。

      *

      柳嘉之直起身,将那片捡来的柏叶在指间转了转。

      风卷着柏叶打在脸上,带着点疼。

      两个身影渐渐出来,柳嘉之眼眶忽然就热了。

      没等来人开口,她已经几步冲过去,狠狠抱住了晏井承的腰。

      “你怎么才来?”柳嘉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都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晏井承浑身一僵,手悬在半空,想回抱又猛地顿住。
      迟疑片刻后,他终是没忍住,手掌轻轻落在她发顶:“我怎么会不要小之呢。”

      身后喻赤猛地别过脸,带着点自嘲:“倒是我多事,该让你们俩单独待着。”

      柳嘉之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慌忙松开晏井承。

      她看着喻赤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小子去哪了,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

      “我……我当然是来京城找爹喽!”喻赤红着脸争辩道,却在看到柳嘉之杏眼那刻风轻云淡地笑了。

      *

      “别理他。”晏井承忽然开口,他看向柳嘉之,声音比刚才沉了些。
      “官家留你,是想借你牵制益州和暗阁。我……我暂时动不了。”

      柳嘉之沉默着,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心里那点隐约的猜测就成了实锤。

      喻赤猛地回头,瞪着晏井承:“你疯了?费那么大力气就是来告诉她,她现在只能待在宫里吗?”

      “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法子。”晏井承的声音冷下来,“以小之现在的身份,硬闯宫门,只会更麻烦。”

      柳嘉之无声瞧着眼前二人争执。

      “我明白。”片刻,柳嘉之望着他,眼泪又掉下来,“晏井承,我听你所有的安排。”

      她转向喻赤,声音软了些,“阿赤,你别和他吵。我会在宫里好好的,等……等风头过了,总会有办法。”

      *

      晏井承听见那句“我听你所有的安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掏了个洞,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望着柳嘉之含泪的眼,那里面没有半分怀疑,只有全然的信赖。

      可如今,他哪里配得上这份信?

      他分明知道官家的心思深不可测,知道官家旨意如一把头顶的剑,随时可能斩断他所有的念想。

      他能做的,不过是站在这里,说一句轻飘飘的话。
      让她继续困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日复一日地担惊受怕。

      “小之……”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沉默。

      他紧咬牙龈,血腥漫开,才勉强压下那股哪怕违逆官家,也要带她走的冲动。

      喻赤在旁,晏井承眼底的挣扎他看得真切,顿时心头火起。

      *

      喻赤几步上前,一把将柳嘉之拉到自己身侧,语气急切:
      “我爹说,官家对一个民女这么上心,绝不是好事!叫我如何信你能在宫里好好的?”

      他攥着柳嘉之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晏井承不带你走,我现在就带你走!”

      “阿赤!”柳嘉之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忙反手按住他的手腕,“你冷静些!”

      她的泪珠恰好滚落,砸在喻赤手背上,这才使他猛地松了劲。

      “这是汴京,不是益州了。”柳嘉之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明。
      “你以为硬闯出去,就能护我周全吗?到时候罪名扣下来,你和你爹,还有晏井承,甚至整个州江楼,谁都跑不了。”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看着她眼里的泪,看着晏井承的态度,心里那点理智早被火烧得干干净净。

      晏井承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他没看喻赤,只望着柳嘉之:“阿赤说得对,官家的心思不能不防。”

      他从袖中摸出枚小小的银制哨子,递过去,“这枚信哨,吹长音三息。非到万不得已,别用。”

      *

      柳嘉之接过,把哨子塞进袖口最里层:“我等你,晏井承。岁岁年年,你可不许反悔。”

      晏井承记得这句话,他满眼心疼抬起手,迟疑了片刻,终是轻轻落在她眼角。

      但和那时不同了,有些承诺,此刻说出来,比不说更像辜负。

      柳嘉之睫毛颤了颤,泪珠却不再落了。

      她执起他的手,仿佛在给他鼓励,好似他才是那个待解救的人。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仿佛要把这片刻的温度刻进骨里,却又在听见远处脚步声渐近时,猛地松开。

      “回去吧。”他别过脸,不敢再看那双杏眼。

      喻赤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嘴里发苦。

      晏井承这混账,连句虚应的话都不肯说。可偏偏,柳嘉之眼里的光,却比刚才更亮了。

      她踮起脚,深深抱了一下晏井承,像偷来的片刻温暖

      转身准备走时,又飞快抱了抱喻赤:“别吵架了哦,我等你们的消息。”

      *

      柳嘉之的拥抱来得又轻又快,像片羽毛落在喻赤肩上,刚触到暖意就抽离了。

      他僵在原地,耳根子腾地红了,手还维持着半抬的姿势。

      喻赤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影里,忽然一拳砸在晏井承肩上:“你最好真有办法,不然……”

      晏井承没躲,任由那拳砸得自己踉跄半步,眼底的挣扎已褪成一片深不见底的黯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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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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