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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薄情郎5 ...

  •   朱璃躲到街尾,此处远离游行路线,安静许多。居民们大多去看戏追花车赶热闹,街上铺子关了大半,她一人走了半天,也没看到有热饭吃的铺子。

      朱璃玩着腰间玉牌上鲜红的流苏挂坠,步入又一个拐角。

      “嗯?”

      熟悉的人影站在阴影中,他背对朱璃,发上各类金银饰物璨如繁星,目光沉沉看着地上的东西。

      “黎师弟?”朱璃走上前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刚不是还说要看戏去吗?怎么到这来了,白师叔呢?这……”

      地上躺着一滩血肉模糊的碎肉,看不出原本是什么动物。

      黎墟明笑了笑,手上灵剑摇曳着惨白的火光,他抬手擦去脸上几点血沫。开朗道:“师尊嫌我吵闹,把我赶出来了。我正想着找师姐呢!”

      朱璃面色凝重点了点头:“那你这是在……?”

      黎墟明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师姐说这个?”他浅笑道:“没什么呀,我路过此处,看见一名邪修惊扰居民。为民除害罢了。”

      剑尖灵焰在日光下趋于透明,落在地上的影子忽高忽低,传来魂灵泯灭燃烧的噼啪响声。

      “……哦。”朱璃后退一步,手按上腰间玉牌,“黎师弟,你方才给我的糖是在哪里买的?我尝过,觉得味道还不错,也想去买些。”

      黎墟明果断指向身后:“就在这边,我带师姐去吧。”

      少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他身后的道路曲巷幽深,空无一人,尽头处几缕鲜红的绸带在窗沿起落,拍在纸窗上沙沙作响。

      白济泽抬头仰望声音来源。

      一节缠在木窗上的红色丝帕随风舞动,不停打在半开的窗上,这似乎也是异世界结婚民俗的一种。一路走过来,几乎家家户户窗户上都绑了这个东西,材质有些许不同。

      黎墟明在他身侧,同样仰头张望,上方是百来条赤红丝帕绸带,轻飘飘荡在风里。

      黎墟明将这几天恶补的知识翻了一遍,很快找到了白济泽感兴趣的东西。

      “这是砭赫城建成以前就有的传统,当地老人称它为‘连’。新年将到时,将红布绑在有风的地方,可以招福纳财。”

      白济泽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怪不得一路上有人家布条子绑的一簇簇三角梅一样。

      黎墟明瞅见了些好玩的,伸手指了过去:“师尊,你看那!”

      白济泽顺着黎墟明指的地方看过去,远处的天穹一隅,数只排列整齐的鸟类匆匆掠过。飞舞的红绸遮住了大半,白济泽只来得及看见它们的队尾。

      白济泽手挡在额前,避光看了会,再没看见第二队。他感叹道:“……你眼睛这么尖。这都瞧得到?”

      黎墟明骄傲地挺起胸脯,点点头。

      白济泽又问:“刚刚飞过去几只?”

      黎墟明垂眸,鎏金眼底闪过难以察觉的笑意,答:“十六只。”

      白济泽鼓掌,捧场道:“厉害啊,小仙长。”

      “师尊,你再看那边……”

      说好去看戏,两个人一路磨磨蹭蹭东张西望,走到城中搭的戏台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到了饭点,戏台周围聚着的人群不减反增,朱家家丁游走在人群中发着喜糖喜饼,边界城镇难得这般热闹。

      白济泽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从容接了个喜饼,咬下一口,馅料又甜又腻,白肉丁加瓜子仁再加某种不知名的红色果脯还有致死量的白糖。白济泽艰难咽下嘴里的糖油混合物,忍住作呕的冲动,心道自己和异世界甜品果然还是无法和解,随手把剩下的喜饼递给了黎墟明。

      黎墟明习以为常处理剩饭,两颊鼓鼓。

      白济泽看他吃东西这副狠劲,问了一嘴。果然,就早上喝了碗米粥,孩子忙到现在都没吃过别的。

      白济泽直摇头,又去薅了两块饼来给人啃。

      二人满地找茶水摊子,茶没找到,散喜酒的侍女先找了过来,认出他们,敬了两杯。白济泽没喝,全都拿去灌了黎墟明。

      两杯下去,黎墟明走路走不出直线,非得白济泽拽着才能好好走,走着走着又嚷嚷头晕。二人走走停停,好半天也没靠近观戏区,仍然在外围徘徊。

      正在此时,他们撞上了孤身一人巡视外圈的朱砂。

      朱砂看见黎墟明,有些意外,道:“你怎么在这?方才你不是同你辽师伯……”

      白济泽扶了一把快要从他身上滑下去的黎墟明,代替他回答道:“他陪我来的。”

      朱砂的视线转到白济泽身上,眉尾一挑,语气微妙:“你嘴上那么红?抹什么了?”

      “?”白济泽猛擦几下嘴,一看手背,一片晕开的杜鹃红,他自己都被惊着了,“还真是?喜饼印花掉色吧……”

      现代吃个冰棍舌头变色也是常有的事,古代染色的玩意肯定比现代健康多了,吃也吃不死他。白济泽狠狠抹了几下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见朱砂形单影只,问:“师姐去哪了?你们不是在一起看戏吗?”

      朱砂耸耸肩,简洁道:“忙去了。”

      他心情似乎不太好,不想多说。

      白济泽猜他大概又是求爱受阻,在心底为朱砂哀悼一秒,扯开话题。

      “今天演什么戏?”

      他与黎墟明来了许久,戏台上却始终不见演者,只有几位后勤人员来来往往,音乐倒是没停。

      朱砂看了一眼台上:“很多啊,《南梦溪》刚结束,下一场好像是……《李三娘九打薄情郎》,再下一场是《逢桃花》。”

      白济泽点点头,一个都没听说过,看来都是些本土剧目,没有炒面“致敬”的成分,他能看懂听懂的可能性非常小。

      白济泽问:“有没有《狸娘记》?”

      他还蛮喜欢结尾的琵琶。

      朱砂摆手:“大喜的日子谁点哭哭啼啼的红戏。”

      跟着黎墟明在戏班子泡过几天,白济泽也能听懂些专业词汇。黎家班内说的红戏并不是有关婚庆嫁娶的戏,而是以出“血”表演死人情节为看点,惊悚暴力为主元素的戏。

      如此想来,他在酒楼里看的那版人妖殊途酸涩.爱情故事还是和谐过的。

      和谐成那样,完全想不到什么地方能惊悚一下……

      搞得他有点好奇这出戏原本是什么样了。

      白济泽:“那个什么什么暴打情郎是什么戏?武打戏?什么时候演?”

      朱砂深吸一口气:“是《李三娘九打薄情郎》……”

      白济泽:“打这么多次……演几场?”

      朱砂又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就被一旁急匆匆跑来面色焦急的家丁打断了。

      “老祖宗!老祖宗!不好了!”

      家丁附耳说了几句,白济泽在旁,隐约听到了“戏班”、“少班主”、“不见”之类的字眼,心下了然,有些心虚地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冷汗。

      朱砂听了几句,本就情绪不佳,现下彻底失去耐心,吼道:“不见了就去找!找不到换个人上台,就他一个人能演?”

      家丁忙不迭道:“是是是……我这就去,老祖宗,还有朱小仙长那边……”

      白济泽看他们一时半会讲不完话,托着意识不清的黎墟明干笑两声,语气生硬道:“我先走了,师兄再见。”

      朱砂也没空管他们,摆了摆手,转头和家丁接着谈论朱璃的事。

      他们刚走出外围人群,身后舒缓的音乐变了调,悠悠传来了报幕唱词。白济泽想看又不敢回,左右瞅瞅,见四下无人,带着黎墟明爬上了一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

      这树有五层楼高,枝桠招风处绑满了“连”,霞海一片连一片。就算是没有树叶遮挡,普通百姓不特意往上瞧,也是看不见他们的。

      白济泽把半醉半醒的黎墟明拉到肩上靠好,少年眼睑半闭,露出一点金光,没有焦点地直视前方,脸颊绯红。

      白济泽拨开他脸侧垂落的散发,轻声问:“是不是困了?困了睡一会。”

      黎墟明挽住他的手臂,似乎被唤醒了部分意识,坚定地摇了摇头。

      从白济泽这个角度看去,他脸颊线条圆润,鼓鼓一块。白济泽心下疑虑,伸手一戳,那块鼓鼓的东西换了位置,有硬物磕碰到牙的声音。

      黎墟明含糊不清道:“师尊,那是糖。”

      白济泽:“……哦。”什么时候塞嘴里的……

      白济泽下意识看向黎墟明的嘴,些许杜鹃红溢到唇边,像一团晕开的血渍。

      白济泽伸手又给他抹了抹:“怎么涂外面来了?”

      黎墟明将嘴里的糖又换了一边,道:“弟子不小心蹭到的。”

      白济泽打趣道:“还好没蹭到脸上,不然变成花猫咯。”

      黎墟明倚着他肩头点了点,大约脑子还是不太清醒,没对白济泽的玩笑有反应。

      白济泽不免失望,但很快,戏台周边热闹的响声带去了他这点莫名的寂寥。

      戏台上的演者卖力表演,乐师和鸣。有些距离,唱词听不大清,但白济泽原本就听不懂,影响不大。

      树上凉风习习,各类材质的红色布条不分彼此缠在一起,白济泽被个别脾气暴的扇了好几次后脑勺,终于忍不住,往黎墟明那侧挤了挤。

      “坐过去点。”

      “哦……”

      喝完酒的黎墟明呆呆傻傻,一个动作差点呲溜滑树底下去,白济泽眼疾手快把人捞起来,也是被吓了一跳,这个高度下去不摔断腿也得瘸几天。

      他把黎墟明抓牢了,扯近了,带金镯叮铃哐啷的那只手死死牵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嘱咐道:“你以后可别喝酒了,不安全。”

      黎墟明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师徒二人相顾无言。白济泽遥望远方热热闹闹的戏台。

      这出似乎是喜剧,底下的人群时不时笑个前仰后翻。白济泽听不懂,看观众如此开心,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剧目内容。

      死马当活马医。

      他转头问身旁的黎墟明:“你知不知道……”

      黎墟明目光沉沉,注视着他。

      眼底那些过于耀眼锐利的光芒似乎被酒水软化了,变成了艳阳天湖下水光流纹似的东西,眼下的金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凌厉弧度。白济泽说不上来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是什么感觉,明明那两杯酒他一滴未沾,此刻居然也有醉酒时头晕目眩的错觉。

      黎墟明回握住他的手,把头轻轻靠在白济泽肩上:“我知道。”

      视线错开的瞬间,白济泽没来由松了口气,他拍拍黎墟明的手背,一如既往鼓励道:“厉害呀,小公子,这都知道。这出戏讲了什么呀?说来听听,说好了仙长有赏。”

      黎墟明傻笑两声:“仙长赏我什么?”

      白济泽理理他蹭乱的额发,佯装为难,思考片刻,道:“赏你做我的徒弟。”

      黎墟明:“那晚辈可要拿出看家本领了。”

      白济泽:“请。”

      黎墟明清了清嗓子,用白济泽能听懂的腔调,复述着台上演者的唱词。

      他在这方面确实天赋异禀,没经过系统性培训,旁听几天,野路子唱出来,居然也挺像样。

      店小二慌张跑出,看见满地宝物,直接跪下,一件件扒拉着痛哭流涕:“哎呀呀!李三娘!你你你你——这是何意!打砸我店铺十八件——青瓷瓶,小瓷瓶,鸳鸯玉镯,白泽心……”

      戏台中央的蓝衣女子双手叉腰,利落挽袖:“呸!谁稀罕劳什子白泽心?!我是要打你家掌柜!喊他出来!”

      一人自屏风后摇扇走出。

      鼓声齐停。

      掌柜将扇一合:“嚯,打我?”

      琵琶急弦,李三娘拎起台上长枪,朝掌柜刺去。

      “打的——就是你!”

      掌柜躲避不及,在地上滚来滚去,看台下爆出巨大的笑声。他连连摆手,起身躲在店小二身后:“姑娘且慢!”

      李三娘张口便啐:“呸!你这薄情郎!”

      黎墟明真心实意的念白俏骂让白济泽心头莫名一颤,他不知道是不是唱词本就如此安排,但李三娘的哀怨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黎墟明骂完这句缓了缓,高强度的唱词让他呼吸都急促了些。白济泽侧头看他,发现孩子一脸无措,俨然是忘词的呆傻模样。

      白济泽轻笑,抬手摸了摸他头,安抚道:“好啦,能记住这些也很厉害了。后面不记得就算了,挺有趣的。”他装模作样道:“既然小公子这么厉害,那我就收你……!”

      白济泽突然被抱住了。

      黎墟明……有些奇怪。

      白济泽在他怀里,被抱得紧,外头什么东西都看不着了,只听见耳边叮铃哐啷的饰品响动,有些呼吸困难。

      黎墟明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和呼吸声震得白济泽耳朵疼。

      他微微挣了一下,担忧问:“黎墟明?”

      黎墟明深吸一口气,继续唱道:“你这薄情郎!惹我心焦泪涟涟,害我魂不守舍苦不堪言!”

      他几乎是怨毒地吐出这些唱词,但尾调却又是甜的,甚至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你这负心汉!你欺我瞒我骗我怜我,不舍伤我不忍弃我却又不来爱我,怎不干脆一剑刺死了我!我要与你余生缠绵共赴黄泉,永结同心千千万万年。”

      白济泽也跟着笑场:“不记得就不记得,你瞎编什么?后面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摇摇头,从黎墟明怀抱中脱离出来,却没等到预想中自家徒弟向他求饶。

      黎墟明道:“没有瞎编,原版就是这么唱的。表哥无故缺席,换了人,词也换了。”

      白济泽:“……这样啊。”

      黎墟明微微笑着,语调带着微妙的怨毒和期待,扯了扯白济泽的衣袖:“师尊,你答应我好不好?”

      “……”

      戏台上的表演仍然在继续,音乐转了好几次急调,不知道出了什么情节,看台下嘘声连连。

      白济泽拍拍自己的额头,又拍拍黎墟明的。

      他肯定道:“你喝醉了。”

      黎墟明单手捧着颊,笑道:“没有呀,我装的。”

      他金瞳映着满树红霞,连脸上都晕出绯色:“师尊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白济泽目光一凛:“……等会再说,先别演了。”

      “嗯?”黎墟明顺着白济泽的目光望去。

      远处楼房叠叠,某种难以见到的东西咀嚼撕咬着岌岌可危的一切,窗边的随风飘摇的红布一条条消失碎裂。

      是月白灵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薄情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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