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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断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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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热的灵焰余温掠过脸旁,四人分头追捕,被泽墟妖带进了一处老巷。
砖路不平,各类杂物堆积,竹楼一排挤一排,飞到顶上看底下也是黑压压一片,什么也寻不着。
他应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在这几年认真记过地形线路,从小窗缝隙中从容穿过,还有余力拦下不知何处飞来的灵剑。祥服下摆随姿而动,身上饰物映照重重赤光,在楼阁间飘逸飞过,像一只火蝶。
其余三人倒还好说,追追停停,打打杀杀,没落下。白济泽进了这处老城区看什么都一样。打开一扇窗户又掉进另一扇窗户,好不容易跑出排排楼,脚下一滑掉到一堆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里,朱砂喊一句“东南方向”,他还要先抬头看看太阳在哪边。几次三番耽搁下来,他连泽墟妖的尾巴都看不着。
白济泽索性放弃思考,追着前方三人跑。
三人合力围剿,泽墟妖被逼至死路。
迟到一步的白济泽也终于看见了他的正脸。
万分熟悉的面庞,还算干净,没有血污,头发稍微乱些。
他察觉到白济泽的视线,将颊边碎发拨至耳后,冲他微微一笑,道:“师尊,你也是来杀我的?”
一点奇异的酥麻感随着脊柱攀升,在脑中一声闷响炸开。
白济泽后退一步,说不上是恶心还是惊悚,但反正……感觉怪怪的。
算是体验到恐怖谷效应了。
朱砂没给泽墟妖表演第二句台词的机会,剑身灵焰暴涨,挥剑劈去。朱璃紧随其后。
泽墟妖轻松闪过师徒合力夹击,直奔黎墟明所去,二人不由分说缠斗扭打在一起,剑光血气频闪,发上垂珠纷飞。看得人眼花缭乱,分不清谁是谁,朱砂也不敢贸然出手。
混乱之中,白济泽出手一刺,从中分开两人。
二人的灵剑都已被白济泽打飞脱手,分躺两边,一样的狼狈,连肩头剑伤角度都分毫不差。
砭赫城上方乌云密布,隐约能听见千里之外的雷声传来,想必不久雨便能落下。
白济泽在昏暗的火光中各看他们一眼,果断抬手指向右边:“杀这个。”
朱砂却不太信任他的直觉,眯起眼:“你这能分清……?”
白济泽:“他耳朵上没东西!”
朱砂闻声而动,凌空一刺。泽墟妖收回灵剑,翻身上墙躲过这击,悠然自得在墙头坐下了,完全没有自己正在被追杀的自觉。
泽墟妖捏了捏自己完好的耳垂,再看黎墟明耳下金环,若有所思,道:“原来师尊喜欢这个啊。”
他撩起左侧长发,耳下不知何时多出一枚与黎墟明一模一样的金鲤环。
泽墟妖哈哈笑道:“现在是不是一样了?”
白济泽:“???”
不是你们这个种族还有自己打孔的功能吗???
白济泽怒视黎墟明。
能自己打就自己打上啊害得人家嬷嬷在那“罪过罪过”的!!
黎墟明捂着肩头剑伤,面色惨白。白济泽刚瞪一眼,眼眶发酸瞪不下去了,他甩给黎墟明一瓶灵药,吩咐道:“旁边待着去。”
不管黎墟明想不想去旁边待着,但反正泽墟妖是不想他去,招呼也不打,一个疾步冲到黎墟明面前,二人再次撕咬起来。
黎墟明也不是好啃的软骨头,剑不在手里,他发疯起来抠对方眼珠子扯头发上牙咬什么都做,对着自己的脸施暴毫无心理负担,更不怕受伤流血,像根本没有痛觉。泽墟妖虽有灵剑在手,但面对如此无条理且不要命的打法居然有些招架不住,更别说还有白济泽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捅他一剑,没几个回合,他就受不了了。
泽墟妖翻身一滚,蹿进火场,四人再追上时,他已经换了另一张皮。
朱砂当场黑脸。
白济泽嘴角抽了抽。
泽墟妖抱臂扫视打头阵的两位,颇为不满地挑了挑眉:“怎么,我今天不好看吗?”
白济泽:“……”对不起但是用朱砂的脸说这种话实在是太诡异了。
诡异到他有点想笑。
明明扮黎墟明的时候乍一看还挺正常的。难道泽墟妖生成朱砂模板的时候只抓取了恋爱脑部分吗!?
朱砂一字一顿道:“好看。”
白济泽从未见过朱砂表情如此温和平静,堪比出家五十年四大皆空的得道高僧。
朱砂:“我要你死。”
他提剑砍上,灵焰余威是之前的三倍不止,差点把白济泽身后的两个小的一起掀翻。
这两个打在一起,白济泽压根分不清了,房子打塌一片,火也越来越大。白济泽招出结界护住小辈,只听见外头电闪雷鸣,焰影绰绰。
没打多久,那个泽墟妖似乎体力不支,又从缝隙中挤走了。
朱砂被他耗去大半灵力,气喘吁吁,以袖抹剑,第一个追了出去。
天上乌云愈发厚重,底下几乎见不得一点光,除了灵焰火光,没有别的照明光源。白济泽追着前方奔走的身影,有一种自己在大雨天赶路上班的错觉,忽然觉得有些累。
这只泽墟妖偶尔与他们缠斗一番,激怒他们,却不死斗,打一会换张皮就走,借着复杂地势与他们周旋。明摆着是在拖延时间。可拖延时间对他有什么好处。他想做什么?他想要什么?
温血玉王……?
那玩意泽墟妖拿到有什么用?不是只能发疯吗??
……是不是已经从朱砂手上拿到了,正在发疯?
此情此景,似乎只能用“泽墟妖在发疯”来解释。白济泽完全不知道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但试图理解疯子的想法只会把自己也变成疯子。
白济泽索性不想那些,清空了大脑,循着徒弟的衣摆饰物下落的轨迹跃向下一扇窗户。
脚下本该稳固接住他的木板噼啪一声,在经历灵焰撕咬和仙人轮番踩踏后,到白济泽这里终于支撑不住,从中断开了。
白济泽来不及调整姿势,或者说跑这么久他也有点头昏脑胀,胃里泛酸想呕,昨夜一口闷下去的药仍在发力。重心失衡那刻,白济泽眼前黑白颠倒,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如就这样掉下去,躺在火场里什么都不管,一觉睡到大天亮。
反正等他醒过来,黎墟明肯定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下雨了。
冰冷的雨滴砸在少年额上银链,水滴溅开,又砸在白济泽脸上。
白济泽的意识回笼,预想之内的疼痛没有发生,他在一个冰冷的怀里。来人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微卷的发梢被火烧焦了些,耳上的金鲤环挂着萦绕微光的雨滴。
周遭都是灵焰熄灭反扑的滋滋声,天边一道银蛇闪电,照亮了少年的脸,和他晦暗不明的神情。
白济泽的视线仍然模糊,抬手想摸摸少年的头,结果放到了肩上。
他索性就这样拍了拍,鼓励道:“接得好。”
少年轻笑一声,嘴角勾起。
一把燃着月白灵焰的长剑横于白济泽颈间。
剑上火苗被灵雨压制,不断扑灭,又不断燃起。
泽墟妖将手中长剑再贴近白济泽颈间半寸,对雨幕中追击而来的三个人影微笑道:“都别过来。”
白济泽:“……”
好有既视感的情节啊……
曾几何时,白济泽也曾为这种剧情发评吐槽。可现在轮到自己演,演的还是人质,他是说不出来风凉话了。
哈哈,脚下一滑掉进狼窝了。
朱砂偏偏不听,提剑朝前大跨一步。
绑匪还没急,受制于人的白济泽先急了:“诶!师兄你冷静点!”他试图唤醒朱砂的良心。
泽墟妖一唱一和,也道:“冷静点。”
朱砂将他们上下打量一番,怀疑道:“真货?”
敢情是以为他是泽墟妖血肉变出来的假人。
白济泽举双手投降,生怕朱砂这个急脾气上来把他和泽墟妖一剑砍了。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朱砂嗤笑,鄙夷道:“在给你好徒弟痛痛呼呼呢?”
他指着白济泽,转头对身后的两位小辈幸灾乐祸道:“我先前说什么来着?”
朱璃低头,不敢接师叔的笑话。
黎墟明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没说话。
白济泽莫名心虚,急忙解释:“这是意外!我药吃多……算了当我没说。”
回头朱砂把这事告诉明运他又要挨批。
朱砂冷笑。
再无谈话。
细密的雨点打下,白济泽这边的被上头的人挡去大半,他只听见雨滴砸在金属饰物表面的细微声响。
白济泽疑惑转头,试图看看身后的人什么表情。
按理说现在不应该是谈判环节吗?比如“给我钱给我马车放我走你们发心魔誓”这种的展开……?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他一动,脖间长剑也动。
泽墟妖沉声道:“老实点。”
行行行不装了是吧刚刚叫师尊叫那么欢的不是你是吧?
“我很老实。”白济泽高举双手,商量道,“大哥你先把我放下来行吗?我脚挨不到地,腰酸。”
泽墟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利落地把白济泽往地上一丢,剑还是放他脖子上。
朱砂又是一声嗤笑。
局势没多大变化,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只有雨下个不停,不知道明辽耗了多少灵力聚的云。
众人都不说话,白济泽只能自己开口,试图和绑匪谈判:“是这样的,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有什么诉求呢,都是可以说的。我们会想办法尽量满足你,现在先不要冲动,做出一些悔恨终生的事来。你的家……你的秋妹妹知道了,会很难过的。”
泽墟妖笑了笑,没接这话。
这个世界的妖均道德水平还是太低了,按照现代谈判思维根本谈不了一点!!
朱砂抱臂冷观,道:“你到底在等什么?带我们绕了这么多圈子,城内也没有布阵。是要给自己拖到吉时再死,来世好投胎吗?”
白济泽:“……”师兄你说话注意一点我还在他手上呢!
好吧其实……白济泽也没在泽墟妖身上感到特别坚定的杀意。
说杀意的话。沉默不语的黎墟明身上的杀意都快能凝出实体物质显化了。
泽墟妖抬头看天,终于如愿在云下看见了御剑而来的几道身影。
明决门的增援到了。
他的剑在白济泽颈间卡得更死,灵焰灼烧皮肉升起缕缕白烟。
他目光直直投向黎墟明,两对色泽一般无二的金眸相望,同样的杀意沸腾翻滚。
泽墟妖命令道:“你,断剑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