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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殉情 ...

  •   桃源忘川图并科考舞弊案迅速告破,重返贡院的梁鉴继续督导阅卷,阅卷官们禁闭多日,直到定下今春所有的进士后才离开此地,被外面发生的大事惊得咋舌。

      俞劲节认罪,流放北境荒原,终身不得入朝为官。他的父亲,两淮转运使俞伯廉于百忙之中上书,痛斥长子败坏德行,愿圣上降罪己身。嘉和帝感念俞伯廉爱民如子,政绩斐然,便轻拿轻放地给了几句诫勉。金老五、陈一白推波助澜,但自首态度尚可,故将功折罪,各打五十大板,移交刑部大牢关押数月,以示惩戒。至于陈侯,革去一应职务,保留侯位,供养减至一成,禁足侯府思过一年不得外出。

      沈庭燎放下卷宗:“圣上到底是心软,顾念陈皇后和太子的情谊,一成供养也比寻常百姓家好过多了。”

      “由奢入俭难,他倒未必会感激,”左谦拿过一张单子,“这是在他家搜出来的贵重物件,金老五的确为他办了不少事。”

      沈庭燎目光停在一处:“这个砗磲摆件,疑似,是什么意思?”

      左谦:“此物我带过来了,金老五说他也没见过,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沈庭燎接过,是一只砗磲雕琢的物件,形状奇异,有点像杯子。

      “我找人问问。”

      甜水巷子附近人来人往,随便一抬头就瞧见三个大字,漆过新漆的,天一堂。

      门口跟上次来时有些不一样,门框上悬了只八角风铃,铜的,缺了个口子,口子上生了绿色的锈,是个旧物。

      沈庭燎伸手摸上那缺口,忽觉一阵尖锐刺痛,像是被扎出了血,他皱着眉捻了捻手指,过一会觉得不对,仔细再看,指尖皮肉完好,一点伤痕也无。

      这是防邪物的灵器。

      冯润生坐在杂物台上,头上还顶着破羊皮帽子,一双眼黑黢黢的,像两口古井。

      沈庭燎走过去,看见那美人像已经完工了,身姿婀娜,顾盼神飞。

      他把手里提的东西搁在美人像旁边:“挪个地方?”

      冯润生手臂一张,从一堆乱糟糟的杂物里拎出只马扎来,又从不知从哪个旮沓翻出两只木刻酒杯。

      他风寒更重了,说话带着喘,破风箱似的:“梨花白。这酒在前朝还有个别名,叫英雄奠。”

      如今这么叫的可不多了,沈庭燎还是头一次听闻,他拍掉泥封,倒了两杯酒,问:“怎么来的?”

      冯润生毫不客气,一气将酒喝了个精光,终于打起精神来:“大雍末代清平侯,敕封骠骑大将军的那个秦夜光,知道的吧?”

      沈庭燎:“知道。他二十岁上战场,打了三年,亡国了。”

      冯润生又倒了杯酒,咂了咂嘴:“这酒是当年秦小侯爷最喜爱的,他二十岁前还是个纨绔,比当今淮王殿下还要疯。”

      沈庭燎:“三年沙场,纨绔也能磨成英雄。”

      冯润生花白胡子动了动,漏出一声笑来:“秦夜光是天生的将才,但当时的大雍君王无道,民不聊生,王气磨灭殆尽,镇不住地下邪秽,天下的势几乎没有一个在他那边,纵是一代英雄也没得出路,只能活在史料里面。”

      沈庭燎迟疑片刻,低声问道:“国运又是怎么一回事?”

      冯润生乜他一眼:“势在人为,运在无常。老头子我年轻时遇到天师道一位前辈,那前辈说,在桃源忘川图之前,还从未见过那般睥睨命轮的大气魄。巫停云那样的女人是应运而生的奇珍,你巫山剑派多出怪胎——”

      “别胡说八道。”沈庭燎叱他一句,又问,“张道渊身上有什么机缘?”

      冯润生拿过酒坛,冷笑道:“此人我看不出来处,你说呢?”

      沈庭燎不说话了,他下意识去捞酒坛,却捞了个空,一转头看见酒坛被冯润生抱在怀里,便道:“给我倒点。”

      冯润生:“你想得美,问这么多问题还不给钱,拿这个抵!”

      沈庭燎喉咙渴着,不耐烦道:“就一杯,否则给你的美人画上胡子。”

      许是他眼花,话音刚落那美人眼珠子忽然动了动,嘴角一撇,露出个不屑的神情来。

      冯润生有样学样,不屑道:“你看人家答应吗?”

      沈庭燎指尖散出一缕剑气,靠近美人颊侧,分明是木雕小像,却在触及剑气时发出了清越的兵戈声。

      “上古兵魂?”

      “确切地说,是古兵器里的残魂。”冯润生灌了口酒,眯起眼睛,“这个残魂应当是兵器的主人,死在沙场上是不安宁的死法,所以它没有消散在天地间。”

      “魂魄受损,是很难轮回的。”

      冯润生点点头:“我看它也不肯散掉,怪可怜的,就做个器物养着,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沈庭燎:“什么叫这个地步?”

      冯润生:“知道夺舍吧?我这法子道理类似,但被夺舍的魂魄和肉身牵扯不断,因此真正的夺舍很难长久。有一种方法能短暂地将魂魄打入另一人的肉身,可以控制肉身言行神态,维持不了多久,而且夺舍的人得功力够强。”

      他脸上泛起醉态:“不过那就是邪术了,你可以去问问你师兄,恶鬼窟里的离魂术法就是这种把戏,寻常人是做不来的。”

      沈庭燎与他囫囵聊了半天,还没聊到正事上,唯恐他这就醉了,连忙将那砗磲摆件拿出来:“你给掌掌眼,这是何物?”

      冯润生眼睛立时聚了光:“哪来的?”

      “陈英府上搜的。”

      冯润生拿着那物端详半晌,肯定道:“这是东海来的东西。”

      沈庭燎:“什么来路?”

      冯润生:“听过鲛人之国吗?”

      沈庭燎想了想,道:“鲛人一族早就不存此世,得追溯到古神时代才能探寻他们的踪迹。”

      冯润生:“没错,这是传闻中的种族了,你那师兄不也被传是鲛人生出来的吗?”

      沈庭燎:“一派胡言!师兄的母亲是东海采珠人家的女儿。”

      冯润生惊异道:“踩着你尾巴了?跟老头子嚷嚷什么。”

      沈庭燎:“你眼神行不行,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冯润生摸着胡子道:“我猜测,这是鲛人的礼器。但也不能断定,你去淮南道的时候,记得将我捎过去。”

      沈庭燎:“我几时说要去淮南道。”

      冯润生嗤笑:“老头子活太久了,万事看得分明,咱们那位圣上岂会轻易放过俞伯廉,否则,你又何必拿着这东西来问我?”

      沈庭燎起身离开:“过不了几天了,等我消息。”

      “得空去趟钦天监吧,”冯润生在背后喊,“可怜见的,京城护山大阵还没摸透呢。”

      沈庭燎与前任钦天监监正张道渊一向不对付,因此哪怕丞相陆昭亲自叮嘱,也实在不想替他收拾烂摊子,便拖了许久。可是恶鬼出没,望都护山大阵必有不足,一直扔着不管,监察司也不能完全免责。

      他叹口气,准备绕京城勘察一圈,走到鸡头巷时,意外看见失踪了几天的人。

      在他结案的这几天里,温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此时再见到,竟然会有几分……如隔三秋之感。

      他脚步停滞,不知是去是留,温越已发现他,冲他招了招手。

      沈庭燎走过去,看到人群里是望京府的差役在办事。

      差役认得他:“沈大人。”

      他点点头:“发生什么事?”

      差役:“接到报案,这里走水了,死了个女人,我们过来一看,这条巷子还养了一群暗娼,正在找人处置。”

      沈庭燎:“死的人,是庄小蝶?”

      “正是呢,”差役道,“听说是给孙文清殉情了。”

      沈庭燎:“尸体呢?”

      “没有尸体了,烧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径自朝巷子里头走,温越跟在后面,被拦下了。

      沈庭燎头也不回:“放行。”

      鸡头巷尽头的小院已是一片焦黑,火势猛烈,焚尽了一切纠缠不清的缘分。

      沈庭燎:“魂魄不存,你给她超度了?”

      温越:“我来时她就不在,大约是放下了。”

      的确如那人所说,废墟中什么也没有,只能在地上看见一块人形的痕迹。

      沈庭燎忽地皱了下眉。

      “怎么了?”

      “有股香气,很淡的香气。”

      温越知道他天生五感超乎常人,闻言细嗅:“确实。”

      沈庭燎:“什么样的人,骨缝里也会透着香?”

      温越:“确实少见。早年在一些偏远之地,我见过类似的秘术,女子身体柔若无骨,奇妙得很。”

      “师兄见多识广。”沈庭燎打量他,“桃源忘川图动向复杂,师兄插手其中,哪来的助力?”

      温越笑望着他:“师兄自有师兄的办法。”

      沈庭燎:“那故衣会背后,占了你几成手笔?”

      温越扫一眼他腕上的困灵锁,忽然正色道:“师弟,你我此时势同水火,你那么恨我,见了我不该是横眉冷对、不屑一顾吗?问这么多做什么,我们关系很好吗?”

      沈庭燎:“……”望都的护山大阵,是该加固一下了。

      总听到鬼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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