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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故道 ...

  •   在过去的久长岁月间,遭逢大乱,会有人做一个关于白虎苏醒的梦。梦境力量也许与白虎神力主宰的领域有关,据说能进入这个梦境的地方,向东最远端就落在白虎镇。

      沈庭燎:“西域赤砂地出现异状,许多人都在等,那真正惊梦一刻,何时到来。”

      蜀中谭家,距离白虎镇并不远,沿路继续北上可到益州府。

      怎么看都很同路,但谭大公子执意不与他们同行。

      于是白马脚程如风,先行一步踏入谭家家门。

      “白虎镇的事情,我听家人传信说了,这小子真是越活越不像话!”

      谭家家主谭千秋,年纪四十许,修道者时光流逝缓慢,因此眼看也就凡人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他看温越的眼神甚是高兴:“早闻巫山大弟子阵法大家,如何,这次来看看我家的八阵图?”

      温越:“不看八阵图,这一趟岂非白来?”

      谭千秋:“哈哈,自从青雀那厮擅自闯入,我费了快一年功夫才将大阵修整好,比从前还要灵便些。”

      沈庭燎:“八阵图玄而又玄,生灭之道无穷数,听说他是看上了你阵中杀机,想进来参悟一番?”

      提起这事,谭千秋心中仍然不快:“我家独门阵法,他说用就用?本来都回绝了,他竟私自入阵,好在没丢了性命,否则谭家还倒欠相思门一笔糊涂账。”

      沈庭燎:“哦?崔门主不是亲自登门道歉了吗?”

      “登门寻人有,道歉可不见得用心。”谭千秋哼道,“我同杀手计较什么?”

      沈庭燎心道,这也不像不计较的样子。

      谭千秋与温越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沈庭燎此来只是给温越带路,他还有监察要务在身,即刻就要启程去往益州西南都护府。再过几日,逗留剑阁的董济安大约就该回来了。

      三人说了半天话,谭野方进家门。

      温越对沈庭燎道:“领教完八阵图后,我要在桃源境闭关一段时间。”

      言下之意,短期内不会再去找他。

      沈庭燎:“师兄自便。”

      温越转头,冲谭野一笑:“如今我们不在一起了,你开不开心?”

      谭野在家不敢放肆,眼下正闭嘴学乖,骤然听此下文,遭受无妄之灾,顿时又气成一条河豚。

      ……

      凉州城第一场雪飞扬着落下时,西域捷报也传至望都天子案头。沈庭燎刚刚结束西北边陲巡察,恰好在凉州驿站看到那封军报,洋洋洒洒比天降瑞雪还要热闹。

      靖王鏖战月余,大宁军全胜,西域七国一举撤军,再度俯首称臣。

      这等喜事传出,边境百姓笑逐颜开,敲锣打鼓,编出不少小调歌颂战神功绩。

      杨璀关于将星应世的预言终于得到了印证。

      沈庭燎目送传信官骑着驿站快马远去,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大朝会要开始了。

      在靖王率领大军回帝京复命后,西域诸国依然要按照惯例,派出使团,向大宁天子朝贺。

      他一甩缰绳,白马撒开四蹄,踢掉马蹄上堆积的白雪,步履轻捷地向东行去。在他身后,身穿烟青软甲的将士从八方不断汇聚,宛如滴水成川。

      如斯招摇动静当然不同以往。

      皆因盛事在望,承天子震慑四境之威,所过之处,邪魔宵小莫敢放肆。

      大风扬尘,黄土满地纷飞。斥候纵马来报:“大人,靖王军刚过扶风郡地界,向金阙去了。”

      这么巧?沈庭燎没想到回京途中能跟靖王前后脚撞上,便道:“今晚在咸阳道扎营。”

      斥候:“是!”

      落日昏昏,远望四野一片苍茫,道旁河流水波层叠,岸边蒹葭丛生,小簇火红蓼花混在其中,静静随风摇曳。

      纵是沈庭燎,来到此处也不由触景伤怀,一声叹息。

      百余年前,大雍帝都金阙以西还是片车水马龙的胜地,粉饰出来的太平也是太平,与摇摇欲坠的山河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直到外族铁骑踏入,刺破这等虚假皮囊,满目浮华转眼成空。

      大雍亡于外族刀下,与此同时邪魔道趁乱而起,生灵涂炭二十年。

      不堪回首。

      金阙一带,曾经历过多次人间王朝更迭。但如今,咸阳故道唯有商旅与游侠来来去去,与之一同寂寞的,是故道以南,莽莽秦岭中静默肃穆的帝王陵。

      大宁史书记载,太祖皇帝开国后,曾收敛大雍末代王族尸骸或衣冠,将其安置回秦岭王陵。百姓常道新帝仁慈,而在江湖道门看来还有另一层深意,这些王族曾肩负大气运,一朝惨死,怨气横生,只恐成煞,遗祸后人。

      谢峙偶而得闲出关,曾给师兄弟讲述这段历史,那少年师兄轻笑一声,道:“软骨头也能成煞,与其担心他们,不如担心喋血至死的清平侯。”

      那时谢峙并未呵斥他,而是道:“你说得不错,清平侯秦夜光亡于大雍倾覆前夕,的确是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平野寂静,凉月如钩。

      一整年不曾见面的同僚重逢,欢欣非常,每处篝火前三三两两聚着人,说起这一年江湖上的见闻。

      沈庭燎目光每落在一个人身上,就能记起他这年与哪些道门、哪些人物打过交道,手底下经过多少桩邪魔道公案,以及这人是如何被收编进白马营,如何被训练成为趁手的利刃。

      有从关外回来的人举起胡笳,呜呜地吹奏,音调穿过蒹葭与蓼花,随流水传至远方。

      蓦地,沈庭燎抬头,在风声与胡笳声中听到另一种声响。

      他剑道威压外放,无形的压迫感迅速蔓延,白马营顿时寂静。

      但见一抹剑的影子自九天呼啸而下,大地尘沙中却开出一朵飘扬旋转的花,金履蜻蜓点水般立于红绫之上,姿容华丽,步影婆娑。

      两道气劲猝然相撞,音波如水波荡开,沈庭燎扬手拦住这扑面而来的气浪,看见一抹玄裳从天魔舞音中脱出,掀起排山倒海般的剑气。

      身边亲卫议论道:“韩渡在西域一带活动,婆娑殿的人找过他多次,此番竟然连殿主都亲自出面,沧浪剑果然备受瞩目。”

      段惊鸿当年为招揽门徒,将沧浪剑法第一卷传世,大约从未想过那上通天道的传言会带来如此多的麻烦。人人都希望从这一脉剑法中获得顿悟,相比于实力强劲的温越和背后站着大宁朝廷的沈庭燎,孑然一身的韩渡最容易针对。

      只不过,以这位的性子,哪怕做条滑不留手的鱼,也不愿被当成软柿子拿捏。

      容貌美艳的婆娑殿主嘴角带笑,眼神却冷,追踪一夜至交手百余招,没占得半点好处,她五指掐诀如莲瓣舒展,腰身旋转间气劲形成飘渺音律,要用一场歌舞盛宴将那剑客捕获成笼中鸟。

      “曼殊殿主。”戛玉敲冰般的嗓音在空寂平野中响起,饱含内劲,振人心弦。

      曼殊美眸一转,月下一群身穿烟青软甲的人,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这边,令她想起大漠中夜猎的狼群。

      被簇拥坐在高地的年轻人姿态平静,微薄的篝火光辉勾勒出他小半轮廓,另外大半几乎潜藏于夜色,与身后纵横连绵的秦岭融为一体。

      仅仅一个动念,女子雪白柔软的身躯就落在年轻人面前。

      她纤长手指虚虚点在那薄唇上方,是一种爱抚情人的姿态:“离得太远看不清你表情,不知你方才是不是笑着叫我。”

      他们靠得极近,红绫带起缠绵香风,连呼吸都显得馥郁甜美。

      “不曾动心,为何要笑。”沈庭燎淡然道,“殿主故作这般暧昧姿态,实则对我毫无旖旎之心,只为释放心中不快罢了。”

      “哈,你还是这样无趣。”曼殊退开,打量他的脸,“似你这般英俊的男人,就算毫无情思,讨个吻去,也能向人吹嘘一二,怎么算我都不亏。”

      沈庭燎不理会她轻佻戏语,看一眼韩渡转身离去的背影,腕间光华乍现,困灵锁席卷而去,被人一把拽住。

      “二位在帝陵附近斗法,可曾想过会惊扰大地灵脉?”沈庭燎转头对曼殊道,“好不容易遇上沧浪剑后人,殿主让我一回,可否?”

      “我让与监察使,监察使拿什么来还?”

      沈庭燎薄唇微扬:“婆娑殿中有一些胡人近年同西域七国走得很近,甚至还出了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叛徒,殿主私下处理,外人说不得什么,在下只盼莫要旁生枝节,于我大宁玄关边防不利。”

      曼殊脸色微变:“原来你都知道。”

      “监察司不养吃白饭的人。”沈庭燎淡淡道,“我知婆娑殿一团和气,兼收并蓄,但殿主身在西北边界,最好还是擦亮眼睛,免得被人架在高处,身下空空。”

      曼殊深深看他一眼,而后脉脉一笑:“果真如此,来日倒要偿你一份情。”

      沈庭燎:“职责所在,不必。”

      女子腰肢一拧,红绫接天,足踩其上,一晃眼消失天外。

      困灵锁泛出点点金光,沈庭燎一步瞬息,在韩渡身前站定。

      韩渡从手腕到掌心指间都被锁链缠缚:“当我是个物件,随随便便就能让?”

      “委屈你了么?”沈庭燎将困灵锁收回,看着韩渡活动手腕,道,“我帮你甩脱一个麻烦,你该谢我。”

      韩渡漆黑眼瞳看定他:“不错,给你三句话的时间。”

      沈庭燎:“从西域到金阙,你在跟踪靖王?”

      “我去望都观摩大朝会,见见世面。如果同路就算跟踪,你也一样。”

      “江湖道上的沧浪剑有什么问题?”

      “形似而神不似,还没找到根源。”

      “跟我一起去望都。”

      “不。”

      说完这个字,韩渡便见面前这人笑了下:“恐怕由不得你拒绝。”

      他心神一凛,只觉身后剑气如风,“愁余”变式分开月色,无形禁制落在周身,再定睛一看,一棵黑黢黢的老树枝头立着道人影,仙风道骨,气韵洒然。

      “温步尘。”韩渡眯起眼睛,“你有时真的很讨厌。”

      “我有时还会很好奇,你行事踌躇,就像困灵锁和这禁制,真要解脱也拦不住你,但你并未强行反抗。”温越从枝头翩然落下,面上一派从容笑意,“再说,我师弟盛情相邀,怎能不让他如意?”

      韩渡:“你们可真是好兄弟,好默契。”

      温越将禁制撤去:“还要走的话,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他掌心展开,当中躺着块温润玉佩,玉佩呈一片银杏叶形状,脉络清晰优美,乃是绝佳上品。

      韩渡抬头看他,面容与十二年前的小小少年一瞬重叠。

      温越耳畔回响起一席话——

      “我师弟他……自幼流离,身世畸零,倘若将来再相遇,有什么行止失当之处,望你能管教一二……”

      “叶霰师兄,你——”

      “嘘……我活不长啦,我会坚持、坚持教他长大成人的,不会给你添麻烦,先行谢过,也实在,对不住……”

      温越回神,微微笑道:“看你是不想听我管教的样子,也罢,随我同去望都,这玉佩就还给你。”

      韩渡视线在他脸上和玉佩上游移片刻,竟是开口道:“师兄给了你,便是你的,我不会要。”

      他说罢,不顾二人脸色,抬步要走,恰有一斥候纵马飞奔而来:“韩掌门留步!”

      沈庭燎看看斥候来的方向,这里人烟稀少,若说有要紧事,大约与靖王有关。

      果然,斥候紧接着道:“靖王于驻军营帐遇刺,刺客武功疑似沧浪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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