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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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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燎原一夜无眠。
天迟迟不亮,乐燎原坐不住,就此出门去。
深夜的凤凰丛无人也无灯,越往深处去越有死一般的寂静。他看见飘摇的花影,如同挥之不去的杀机。
乐燎原一一走过,就像用脚步丈量,凤凰丛对他来说从来都是陌生又熟悉,而这里将发生他人生的第二次巨变。
一场史无前例的的豪赌。
他,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几乎将修真界所有的大人物拖下了水。
天亮了。
乐燎原和世家一起,在凤凰丛前迎接迎亲回来的乐氏主人和徐氏小姐。
徐有年说:“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听着要替自己的妹妹抱不平,实则是对乐燎原放心不下。徐有年生在高处,也只适合待在高处,逆境中他难以担事。乐燎原轻抬眼皮,回答的很轻:“紧张。”
像是不屑,又像是揶揄。
冯原落抱胸笑他:“这才多久的时间,眼看你来了乐氏,又眼见你娶亲,郎主真是把你安排明明白白。”
冯原落的话令乐燎原思绪飘忽,而后淡淡说了一句:“大约也有些时候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却比他之前的所有时光都显得漫长。
他被人裹挟,而后又学会裹挟别人。
像自溪水落入大江大河的一尾鱼,而他始终想要一个立身之地。
天地翻覆,就在此刻。
慧夫人身边的何冲冲久久不语,乐燎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笑了:“大喜之日,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何冲冲看他只一瞬,声音很飘忽:“愿你万事顺心,所得即所求。”
慧夫人笑道:“小公子是大婚,怎么说这个?”
乐燎原也笑,笑意清淡:“家主已经将一切都包括在内了,恰如其分。”
乐昭郎和徐氏送亲队伍在天边隐隐浮现,乐燎原说完便下阶去。
修真界的迎亲仪式和凡间不大一样,乐燎原也没问是本就如此还是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更改了,但此刻他必须走到徐其蓝轿前。
乐燎原的掀轿礼是一只短笛,恩州冯氏所赠,恰如那时冯原落所说,以烟波渡内特有的桐木制成,价值心意足够,就像是专门为此刻准备。
乐燎原以短笛敲击轿沿三下,恭声说:“乐氏燎原,请徐氏其蓝小姐下轿。”
徐其蓝的声音自轿内传来,依礼问:“所求为何?”
乐燎原轻声说:“迎亲。”
徐其蓝将轿帘掀起很小的一个角,乐燎原将短笛探入,徐其蓝伸手握住,这礼便成了。
徐其蓝一手握笛,一手掀帘,由此下轿。
她着嫁衣而来,纷繁复杂,难免行动艰难。乐燎原无声看着,想的却是,原来这就是他的新娘。
他们之间本就少了情意,徐其蓝戴着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注意力都被行动牵扯,今天天气也并不好,就让一切更加索然无味。
乐燎原这时看了一眼乐昭郎,昭郎的目光落在他二人之间,看的还很专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在意,反而乐燎原心思涣散,如置身事外。
他笑了一下。
“为何?”
徐其蓝的声音清冷冷的,不像是在为自己的仪容仪表担忧,下一句的指向更清楚:“有何可笑?”
乐燎原说:“按礼我们不该对话。”
徐其蓝也笑了,是轻蔑的,不将任何人任何礼数放在眼里。
准备完全,乐昭郎走在最前面,乐燎原以笛相引徐其蓝,此后便是徐氏送亲队伍。
徐其蓝说:“你未免太不专心。”
乐燎原说:“小姐想让我专心吗?”
徐其蓝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乐燎原说:“修真者耳聪目明,小姐为何今日图一时口快?”
徐其蓝在后面抓紧了短笛,说:“……自然是为你。”
乐燎原说:“小姐高看我。”
徐其蓝说:“冯氏以此笛赠你,那便是你小看冯氏。”
一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乐燎原走的有些喘:“我从来不低看任何人。”
这句话还没说完,乐昭郎已经站定,所有人都在,乐燎原带着徐其蓝上来——
只在一瞬之间,乐燎原调转短笛,直接抵住了徐其蓝的咽喉!
不待任何人反应,不待徐其蓝开口,乐燎原终于可以说完剩下的半句话:“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
此一击不中,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
但乐燎原找不到任何可能失手的理由,更何况他在出门前已向凌波卷许了愿。
徐有年惊呼:“你要做什么?”
乐燎原朝向乐昭郎,说:“昭郎,我已完成你交代的任务。”
乐昭郎一动不动:“我从未这样交代你。”
事情和昨夜所计不同,但既定方向没错,徐有年对乐燎原说:“不管郎主和你说了什么,放了其蓝!”
乐燎原手臂比耳朵更先感受到徐其蓝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冯原深开口,对乐昭郎说:“郎主此举为何?”
乐昭郎四周被世家包围,独立其中还是不肯退让半步:“我从未如此下令。”
慧夫人说:“小公子曾与我说过此事,当初游历凉州时,郎主便以手札命令此事!”
字迹一出,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
乐昭郎隔着人群看向乐燎原,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静。
无论以何名义的背叛,都是背叛。
乐燎原差点就要手抖。
乐昭郎骤然出手,徐其蓝亦骤然出手。
冯原落落下一个巨大的结界,却堪堪将徐其蓝和乐燎原隔绝在外。
乐燎原反应很快,反而让徐其蓝有些意外。
徐其蓝没想到乐燎原能有僵持之力,就用话语激他:“早说了你低看冯氏。为何要让冯氏这种墙头草坐收渔翁之利?”
乐燎原说:“我若此刻收手,必死无疑。”
“你此刻收手,前尘往事既往不咎。”徐其蓝比徐有年果断的多,只怕乐燎原不信:“你从凡间来,无依无靠,不过是受人蛊惑而已。我不但许你一命,还许你下半生荣华富贵。”
乐燎原笑了:“二小姐以为我所求只此?”
倨傲在徐其蓝眉间一闪而过,还待开口,乐燎原说:“二小姐此刻收手,或许还来得及去救大公子一命。不收手,是因为贪恋凌波卷吗?”
徐其蓝寒噤顿起,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乐燎原说她贪恋凌波卷是为了激她,意指她贪恋却是真的。徐其蓝和她的兄长一样,容不下半点嫌隙,甚至因为她更聪明更有能力,所以更加精于谋算更加心狠手辣。
只可惜乐燎原早已今非昔比。
命星……
所有人都没有把他当回事。
徐其蓝却觉得他骗了所有人,进而意识到眼前习惯低眉顺眼的骗子额外提及的也不只是假话——
乐燎原想要凌波卷。
“我给你!”
太晚了。
灵流顺着僵持的短笛注入徐其蓝的身体,在可以触及的地方,凌波卷都可以归乐燎原所有。
不止半份。
徐其蓝借婚约之机将凌波卷纳入自己口袋,重重辛苦了谋算,只恨自己老爹死的不够快,怎么会把进而到手的拓本送回徐氏?
更何况,拓本而已。实在不行,还可再拓。
慧夫人是靠何犹在转述的凌波卷内容获得灵力的,是不是可以一以贯之无人确定,与其猜测,不如自己试一试。
乐燎原再度打开了凌波卷的大门。
熟悉的白茫,不同的有个人影在视线尽头很快消失,乐燎原意识到那是被凌波卷拒之门外的徐其蓝。
乐燎原背向而行,慢慢走入一个清晰的世界。
是凌波卷的记忆。
奇怪的是仍是郁都最后的情景,区别只是乐燎原好像突然认识这些人了,他们的身份、动作、声音毫无阻碍,甚至连他们在想什么都知道。
乐燎原开始头疼了,虽然他在凌波卷中没有实际的躯体,但是这些信息太多太乱了,就像蓄满了雨水的乌云,仿佛下一刻就会坠入无尽深渊。
就像是形同末路的郁都的隐喻。
乐燎原很清楚,这原本只是一场普通的聚会。
早在他进入修真界之时,他就听说了郁都的传说,相悖之处众多,而事实总由胜利者书写。但此刻,他心绪不宁。
乐燎原会被感觉影响,但记忆只是记忆——
这是凌波卷的情绪。
乐燎原越来越不安了。
郁都王室多年衰微,因迷信血缘而行了兄妹媾和的蠢事,但意外生出了还不错的女孩。
看着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好转,实则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世家在不满。
顽疾难去,世家早已尾大不掉,而今时今日依靠凌波卷傲立修真界的四大世家,在几十年前其实只能算氏族之中的泛泛之辈。
兄妹媾和的丑闻是引而不发的利刃,世家对王室下手是迟早的事,世家对凌波卷的忌惮是郁都王室最后的壁垒。
而不久之前,世家已经确认,启蒙之后展现不错实力的小公主,仍旧无法驱使凌波卷。
眼前衣襟上绣着姚黄牡丹的人,名叫徐锦麟,他是小公主的医官。
徐锦麟说:“上个月小公主试图打开凌波卷,触发了凌波卷的禁制,整条手臂都差点没了,实在可怖。”
乐正公说:“你不该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
“我只告诉了你们三个。”徐锦麟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即使我不说,你以为就没人知道吗?”
冯氏和何氏相继附和。
“世家对王室的监控,早已无孔不入。”
“世事如此,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乐正公说:“不错,这就是我们提前到达这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