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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审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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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灼凛被带走已经七十二小时。
温叙白坐在空荡的公寓里,面前的咖啡早已冷透。这三天,他推掉了所有预约,手机关机,只偶尔查看邮箱——何灼凛的律师每天会发来简短的更新邮件,内容千篇一律:“调查仍在继续,何先生配合良好,目前无法探视。”
门外传来敲门声,温叙白透过猫眼看到是卢锐,才开了门。
“有消息了。”卢锐进门后直接说道,脸色比前几天轻松些,“他们允许律师每天会见半小时了。灼凛让我转告你,他没事,那些人问的主要是他父亲的事。”
温叙白松了口气,感觉三天来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他知道外面的情况吗?”
“知道一点。那篇报道出来后,网上舆论分化得很厉害。”卢锐掏出手机,点开几个页面,“有人骂得很难听,但也有不少人支持你们。你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条转发过万的微博:“真爱无关性别,也无关身份。祝福温医生和何先生。”
温叙白有些意外:“我以为...”
“以为全世界都会唾弃你们?”卢锐笑了笑,“时代在变,人们的观念也在变。当然,骂声也不少,但支持者的声音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诊所那边怎么样?”
“李医生让我转告你,不用担心。虽然有些患者取消了预约,但也有不少新患者慕名而来。”卢锐犹豫了一下,“不过...医院伦理委员会昨天联系了诊所,说要对你进行'职业道德评估'。”
温叙白点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即使离开了公立医院,心理医生的执业资格仍受行业协会监管。
送走卢锐后,温叙白打开关闭三天的手机。无数条信息涌入,有亲友的关切,同事的询问,媒体的采访请求,还有不少陌生号码发来的或支持或辱骂的短信。
在众多信息中,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温医生,我是何正雄生前同事。关于何灼凛父亲的事,希望能与您面谈。下午三点,中山公园白桦林。”
温叙白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很久。这可能是另一个陷阱,也可能是了解何灼凛处境的关键。
下午两点五十分,温叙白站在中山公园的白桦林中。秋日的阳光透过金黄的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位穿着旧式军装的中年男子站在林间空地,身姿挺拔,看上去六十岁左右。
“温医生,感谢您的到来。”男子向他点头致意,“我叫陈志刚,曾与何正雄共事多年。”
温叙白谨慎地打量对方:“您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陈志刚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我已经退休了,但还有些老关系。听说灼凛被带走调查,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们沿着林间小路慢慢行走,脚下是厚厚的落叶。
“何正雄生前负责的项目代号'启明’,涉及国防安全。他去世前,确实有些未正式归档的研究资料。”陈志刚说,“组织上一直怀疑他可能把这些资料留给了独子。”
“所以他们对灼凛的调查是为了这些资料?”
“不完全是。”陈志刚停下脚步,“更重要的是,我们怀疑有境外势力在通过你们接近灼凛。徐岩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温叙白心中一凛:“我们曾经交往过,后来分手了。”
“他现在为一家跨国咨询公司工作,那家公司有复杂的外资背景。”陈志刚的表情严肃,“我们怀疑他接近你是别有用心。”
“所以那些照片...”
“很可能是他派人拍的,目的是制造舆论压力,逼灼凛交出他父亲可能留下的东西。”陈志刚叹了口气,“很抱歉把你也卷入这种事。”
温叙白沉默片刻:“我能为灼凛做什么?”
“保护好自己,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陈志刚递给他一张名片,“有紧急情况可以联系我。灼凛那边,我会尽量关照。”
回到公寓时,天色已晚。温叙白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心中五味杂陈。他和何灼凛的感情本就面临伦理的质疑,现在又卷入更复杂的国家安全问题中。
手机响起,是李医生:“叙白,伦理委员会的听证会定在下周三。你需要准备一份详细的说明材料。”
“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后,温叙白打开电脑,开始撰写那份将决定他职业生涯的材料。他如实记录了自己与何灼凛关系的演变,从养父子到相爱的心路历程,没有回避任何可能引起争议的细节。
写到凌晨时分,他停下来,从抽屉里取出何灼凛送的那对耳钉。银色的金属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像黑暗中坚定的星辰。
接下来的几天,温叙白的生活陷入一种奇特的节奏。白天他照常去诊所工作,接待那些或好奇或真诚的患者;晚上回家准备听证会材料,与律师沟通何灼凛的情况;深夜,他总会收到何灼凛通过律师转来的简短字条:
“安好,勿念。”
“想你。”
“耳钉很适合你。”
最后这张字条让温叙白莞尔——何灼凛一定是从新闻照片上看到他戴着那对耳钉。
听证会前一天,温叙白意外地接到养母的电话。自从报道出来后,这位一直待他如亲子的老人始终没有联系过他。
“小白,”养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你爸爸和我想请你明天来家里吃顿饭。”
温叙白眼眶发热:“妈,我...”
“什么都不用说。”养母轻声打断他,“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只想看看你,好不好?”
那一刻,温叙白感到这些天来所有的坚强都在融化。他哽咽着答应,挂断电话后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周三早晨,温叙白穿上最正式的一套西装,别上那对银色耳钉,准备前往伦理委员会的听证会。出门前,他收到律师的邮件:何灼凛今天可能被释放。
听证会的会议室里坐着七位委员,都是心理学界的资深专家。温叙白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平静地等待提问。
“温医生,您是否认为与养子建立恋爱关系违背了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
温叙白深吸一口气:“在我与何灼凛先生确定恋爱关系时,我们的养父子法律关系已经终止多年。从专业角度,我始终恪守治疗期间的伦理边界。从个人角度,我们的感情是成年人之间自主的选择。”
“但公众很难理解这种关系。”
“我理解公众的质疑。”温叙白坦然道,“但我认为,心理学界的伦理标准应该基于科学和实证,而非公众的偏见。我们的关系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影响我的专业判断。”
问答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温叙白始终保持着专业和冷静,既不回避敏感问题,也不为自己的选择道歉。
听证会结束时,委员会主席表示将在两周内给出结论。
走出大楼,温叙白感到一种奇特的轻松。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经做了该做的事。
手机响起,是律师的电话:“温医生,何先生已经释放了。我们现在在...”
“我在伦理委员会大楼门口。”
“我们二十分钟后到。”
温叙白站在街边,秋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他看见街对面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新闻,画面是他和何灼凛在公寓前牵手的照片,标题是:“真爱还是悖德?心理学家谈特殊关系中的伦理边界。”
他微微一笑,不再在意那些评判的目光。
一辆黑色轿车在路边停下,车门打开,何灼凛走了出来。他瘦了些,但精神很好,眼中闪烁着温叙白熟悉的光芒。
他们隔着几步的距离对望,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灼凛走上前,轻轻握住温叙白的手:“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温叙白微笑着回应。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人驻足观望,有人指指点点,也有人投来善意的微笑。但在这一刻,外界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们终于明白,真正的自由不是不受非议,而是在非议中依然坚持做真实的自己。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