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当万人迷师尊！》汲骨

52、交心

　　是夜。

　　在宴枕舟再次将部分天道之力还给他之后，江既白终于能隐隐看到各种事物间的联系，他盘腿坐在波光粼粼的水潭之上，平息着体内沸腾的剑气。

　　宴枕舟又卸了一条胳膊，此时一声不吭地躺在他的头顶，仰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既白长舒了一口气：“明日各个门派就会季节弟子前往秘境，撑过最后一晚，我就来找你。”

　　他一撩衣摆，顺着石阶向下，向着氤氲的池水走去。

　　“宴枕舟，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的状态太差了，仅仅是取出规则之力不会这么虚弱，玄黄对你做了什么？”

　　宴枕舟顿了顿，他没有接这个话题：“你这是要去哪儿？”

　　“温泉，木青给我准备了药浴。”江既白眼皮一翻，将小宴枕舟捉到了手里，用指尖怼着他：“你说不说？”

　　谁知宴枕舟像是铁了心要和他作对，一脸无辜地抬起头，继续答非所问：“那需要我回避吗？我这幅魂体无法离你太远，劳烦为我找个隐蔽的位置。”

　　江既白敏锐地察觉到，宴枕舟的说话方式变了。

　　哪怕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语气，可是些许暴躁和攻击性依然从其中溢了出来。

　　他突然心里一惊，想到了一个自己一直回避的可能性。

　　为什么宴枕舟能和玄黄有一战之力，为什么他和自己的契约可以抵抗那道规则之力？

　　宴枕舟说是因为自己将身上的天道之力给了他，但是江既白知道，他身上所携带的天道部分远少于玄黄。

　　玄黄活得太久了，他掌握的秘事，知道的秘闻，深不可测，又对自己了如指掌。

　　那么宴枕舟为什么能有这样的实力？

　　因为自己在复活他的时候做了些什么，比如和玄黄做了哪些交易吗？

　　涉及到天道的，有关污染的。

　　江既白觉得很有可能，但他只是把万千猜测按回了心头，轻巧地笑道：“都是男人，无非都是那几个零件，怕什么，你也可以一起来。”

　　“不要这么信任我。”宴枕舟的语气沉了下去，他知道江既白又想逃避那个话题。

　　但是很可惜，现在宴枕舟的状态已经无法再维持那个诡异的平衡。

　　“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想法不止这些，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想亲你，抱你，这个永远都不会变。”

　　江既白不起眼地吸一口凉气，暗叹自己还是错估了宴枕舟的状态，他刚刚想再说些什么敷衍过去，却看到宴枕舟小小的身体飘到了自己面前。

　　他已经走进了专门为自己停放的温泉池，没有别人，只有雾蒙蒙的蒸汽。

　　在江既白愕然的眼神中，宴枕舟一点点将自己的分身拉长，身体彻底半透明化，身型化作了与本人同样的大小。

　　他修长的胳膊一捞，把江既白堵在了岩壁的转角处，自己又踉跄了一下，无力地倒在了江既白身上。

　　江既白不敢动，只能感受到宴枕舟仗着身体虚弱亲昵地搂住了自己的双肩，将头靠在了肩窝处。

　　“宴枕舟，你有话好好说——”

　　“师尊，我的状态是很不好。”宴枕舟喃喃道，声音很轻，但是疼痛的颤音格外明显。

　　他扯出了一个有些疯狂的笑容：“我打不过他，只能让自己快点被污染，可惜他也是这么做的。”

　　江既白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被利剑穿了个透心凉，他低喝道：“你疯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污染可是不可逆转的！”

　　“我好难受啊......”宴枕舟的身影好像又淡了一点，他紧紧地抱着江既白，几乎想跪倒在他的身边卑微地祈求。

　　“所以师尊，别再耍我了好吗？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江既白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搭在了宴枕舟的脊背，轻轻动了动指尖，只摸到了一片嶙峋的骨头。

　　这人瘦得只剩一个大骨架子，甚至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颤抖，却还固执地停留在自己身边。

　　江既白拥有着现代记忆，下意识里总认为自己首先是个地球人，总是不可避免地对那些曾经有着疏离。

　　可在这一刻，他深切的意识到，自己就是江既白，那个莽撞的、愚蠢的青年就是他。

　　而宴枕舟出事了，差点再次死在自己面前。

　　记忆的碎片交汇在一起，一直以来回避的感情仿佛找到了出口，江既白觉得一片灼人的热度从自己的胃部升了上来。

　　他轻轻回抱住了宴枕舟，听到自己有些酸涩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啊......”

　　从最开始，从玄黄那里看到那个聪慧的少年，再亲眼看到他意气风发地跟在自己身边，又看着他突然地凋零。

　　江既白其实是一个比较迟钝的人，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想宴枕舟临终前的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说什么却没能完成，还是作为一个弟子对师尊最后的祝福，亦或是......

　　很久以后，他坐在苍梧宗的山巅之时，才敢隐隐约约的拾起那个念头——那时候宴枕舟不愿意叫他师尊，见到自己的时候总是会脸红，一切的事情都有迹可循。

　　可惜在宴枕舟回来之后，他不敢问，也不敢知道。

　　他觉得宴枕舟能好好活着就好，不用被自己拖累，最好能重新有个家庭，有人能陪着他度过柴米油盐的平凡一生。

　　如果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危难时刻陪在自己身边，虔诚地将一颗赤子之心捧给他看，他又怎会不动心？

　　宴枕舟似乎感受出来了他情绪的变化，动作轻柔起来，右手护在他的身后，凑近了含住江既白紧抿的唇。

　　灵气组成的躯体有些虚化，江既白并不能很好的感受到宴枕舟的实体，却能透过他半透明的身躯看到自己因为紧张而蜷起的手指。

　　“就这样吧。”他想，一边仰起头去回应宴枕舟的亲吻。

　　他上大学的时候不理解为什么系里的小情侣什么时候都想腻歪在一起，可在这一刻，江既白发现自己根本不想放开宴枕舟，每多一寸的皮肤接触都能让他的灵魂产生从内而外的战栗。

　　原来这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感觉。

　　记挂着宴枕舟状态问题，江既白没有和他厮混太久，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后，他就让宴枕舟缩小了回去，再用自己的灵气温养着。

　　他脱了外衫，整整齐齐地叠在了岸边，让宴枕舟睡在上面，随后盘起长发，小心翼翼地泡进了温泉里。

　　浓厚的水汽中蒸腾着热气，江既白的脸颊也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他把手臂枕在岸边，看着沉睡的宴枕舟，嘴角不自觉高高的昂起。

　　“睡美人。”他轻轻指了指宴枕舟，然后在心里说道：“你没用的骑士明天就来唤醒你。”

　　.

　　宴枕舟睁开了眼睛。

　　相比起昨晚，他和玄黄失去的躯体更多了，两滩诡异的黑色液体流淌在结界两边，格外的荒谬。

　　可出乎意料的，在他的意识分去苍梧宗片刻之后，本来已经变了形的下巴缓缓收拢，属于人类的颜色一路向下，让他生长出了早已消失的肩膀，只比另一边的玄黄少了两条胳膊。

　　空间之中无形的灵气博弈更加剧烈，可出乎意料的，宴枕舟虽然状态变好了，却被玄黄压制得越来越厉害，他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几乎要被压扁在结界的角落。

　　分身那一瞬间的破绽被玄黄抓住，他的黑雾凝聚成了一把长枪，几乎要刺进宴枕舟的头颅。

　　而宴枕舟拼尽全力停滞了长枪的运行，他伸出两只临时用黑雾聚集而成的手臂，抓住了这长枪的枪柄。

　　玄黄大抵是没想到自己从未放在心上的小毛孩居然困住了自己这么久，眼底的凶光越发强烈，他死死抵住这把长枪，让宴枕舟的眉心被刺出了一个血洞。

　　这把长枪并不是简单的物理攻击，在刺破宴枕舟的皮肤之后，带有吞噬性的灵气扩散开来，让他的半张脸都扭曲成了诡异的形状。

　　宴枕舟的思维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打散，他恍惚着看到这枪尖又向内捅了一寸，眼看就要彻底摧毁自己的理智。

　　这是他有史以来遇到过最具压迫性的敌人，层出不穷的手段，对自己的弱点了如指掌......

　　胆怯刚刚从宴枕舟的心里升起，他就猛然咬紧了牙关。

　　不能认输！江既白还在等他！

　　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师尊接受自己的感情，往后的那些年，他答应过要好好守着师尊！

　　宴枕舟思绪飞快转动，在即将溃散的那一刻，他突然出声道：“我们在一起了。”

　　那长枪下意识停滞了一瞬，而宴枕舟抓住这一刻，直接用自己的黑雾包裹了整个长枪——他铤而走险，直接吞噬了玄黄的一部分灵气！

　　宴枕舟一边分心对付着玄黄的攻击，一边嘴上不停：“他说喜欢我，看吧，我就说你一直在自作多情。”

　　“找死！”

　　玄黄额角暴起了青筋，他略一抬手，万千箭雨向着宴枕舟的全身奔去。

　　可宴枕舟依然缓了过来，他凝聚出数根触手，将这些箭雨尽数吞噬，一边忍耐着身体内蚀骨的疼痛，一边咧开了嘴角。

　　“我真可怜你，现在你们连兄弟都做不成，他甚至不想见你一面。”

　　宴枕舟咳出了一口血沫，又生生咽了回去，他的表情满是挑衅。

　　“你也看到了，就算不喜欢我，师尊也依然拿我当徒弟，换句话说，不管怎样，我们都能在一起”

　　“你真可怜，什么都拿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