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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猜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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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玺刚结束第二场沙龙演出,背着琴盒走出洋楼时,暮色已浸沉了半边天。
巷口的电石灯昏黄摇曳,映着青石板路上的湿痕——傍晚刚落过一阵急雨,空气里混着潮湿的泥土气。
他刚拐出巷口,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皮靴声,夹杂着军警的呵斥与枪栓拉动的脆响。
祝玺下意识贴紧墙角的青砖,只见一队荷枪实弹的军警正沿街搜查,军帽上的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街边的绸缎庄、杂货铺纷纷上了排门,行人抱着包袱四散奔逃,原本热闹的街巷瞬间死寂。
“严查形迹可疑者!没有路条的一律带回盘问!”领头的警官嗓门粗哑,军警们像撒网似的散开,翻查着过往行人的行囊,神色凶悍。
祝玺心头一紧,将琴盒往身后拢了拢。
他的演出凭证虽齐全,可这阵仗明显是冲着“特殊人物”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借着墙角的阴影,他悄悄往僻静的后巷退去,想绕路回梁家公馆。
刚钻进一条窄巷,就听见前方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压得极轻,却透着几分焦灼。
祝玺脚步一顿,屏住呼吸往里望——巷子里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穿深色短衫,袖口卷起,手里紧紧攥着个油纸包,额角的汗珠子顺着下颌往下淌;另一个背影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梁逾。
梁逾一身月白绸缎长衫,即便在窄巷里也难掩矜贵,指尖夹着的烟卷燃着火星,语气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他们封了东、南、北三条街,前门走不通,从西巷的水道出去,接应的人在老桥洞等你,东西半点不能差。”
“那你怎么办?”短衫男人急声道,“这次是冲着‘夜鹰’的线来的,你留下来太扎眼!”
“我有法子。”梁逾话音刚落,巷口就传来军警的吆喝:“里面的人出来!接受检查!”
梁逾眼神一凛,对短衫男人沉声道:“走!”
同时抬手理了理长衫领口,露出衣襟上一枚小巧的和田玉扣——那是梁记药行的信物,玉扣上雕着半朵雪莲,在城里无人不晓。
短衫男人立刻转身,钻进巷尾一处不起眼的排水口,掀开水井盖的瞬间溅起几点水花,人已消失不见。
梁逾刚要迈步出去,眼角余光瞥见墙角阴影里的祝玺,眉头猛地蹙起,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怎么会在这里?
祝玺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清冽的眼底不见半分惧色,只有一片沉静。
梁逾喉结滚动了一下,快速做了个“别动”的口型,随即压下心头的慌,大步走出小巷。
“站住!出示路条和证件!”军警们立刻围了上来,枪口对准他,可看清来人模样时,领头的警官脸色骤变,连忙收了枪,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原来是梁大少爷!您怎么会在这儿?”
梁家是城里最大的药商,上至军政要员的滋补药材,下至百姓的寻常汤药,大半都出自梁家,梁逾作为梁家独子,大少爷的名号在城里早已家喻户晓,没人敢轻易得罪。
梁逾神色故作淡然,抬手亮出衣襟上的玉扣,语气带着几分疏离:“刚从友人处赴宴回来,王警官这是例行公务?”
“是是是!奉命搜查可疑分子!”王警官连忙点头哈腰,“您是体面人,自然不用查,快请便!”
“体面人就不用守规矩了?”
梁逾目光扫过周围的军警,语气平淡却带着压迫感,“我梁记的药材还在城外栈房,若是耽误了运输,城里的药房断了货,这责任王警官担得起?”
王警官脸色一白,连忙挥手:“快给梁大少爷让路!耽误了药材运输,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军警们立刻让出一条道,眼睁睁看着梁逾慢悠悠地往前走,没人敢再多问一句。
祝玺躲在阴影里,心脏虽跳得快,却没乱了分寸。他将“接应”“东西”“夜鹰”“线”这些字眼记在心里,结合梁逾平日的沉稳、暗中调动的资源,还有刚才那瞬间的慌乱,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心头成形:
梁逾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被军警搜捕的人,与他脱不了干系。
巷口的军警渐渐走远,祝玺才从阴影里走出来,沿着后巷快步往梁家去。
他脚步沉稳,没有丝毫迟疑,清冽的眼底透着一股坚定——他没打算追问,却也清楚,自己再也无法将梁逾仅仅当作雇主看待。
回到梁家公馆时,梁逾已先一步回来,正站在石榴树下踱步,指尖的烟卷燃了半截,烟灰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一片。
看见祝玺进来,他停下脚步,神色看似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紧绷:“回来了?路上没遇到麻烦?”
“没有。”祝玺点头,语气平静无波,没有半分探究,“梁先生,我先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