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白处答你》久揖万壑云

21、心跳与体温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激着我的鼻腔。急诊室的荧光灯下，洛崇一苍白的脸色几乎与枕头融为一体。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缓慢下坠，像极了沙漏中流逝的时间。

　　"39.2度，肺部有轻微感染。"医生推了推眼镜，"年轻人再怎么拼也得注意身体。"

　　我点头记下医嘱，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洛崇一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上。他的西装外套早已脱下，白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锁骨。

　　"看够了吗？"

　　沙哑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摔了病历本。洛崇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因高烧而格外明亮。

　　"谁、谁看你了！"我把药袋扔到他身上，"自己记用药时间！"

　　他轻笑一声，随即被咳嗽打断。我下意识去扶他肩膀，手掌隔着单薄衣料感受到不正常的体温。那一瞬间，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最后一次见他时，他的身体也是这样滚烫，却是在雨夜的马路上，鲜血与雨水混合成暗红色的溪流。

　　"辰清焰。"他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死的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陷入掌心："你...不记得？"

　　"只记得推开你，然后就是刺眼的车灯。"他盯着天花板，"再醒来就是在开学典礼上。"

　　我沉默地拧开保温杯，递到他唇边。他顺从地喝了一口，水珠顺着唇角滑落。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替他擦去，指尖触到他下巴上微微的胡茬。

　　"你死后三个月，"我听见自己说，"洛铭川收购了辰氏科技。"

　　洛崇一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父亲突发心梗，公司乱成一团。洛铭川以'拯救老友企业'的名义低价收购，实则拆分了所有核心技术部门。"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发现他在利用我们的研发洗钱，就在准备举报的当晚..."

　　"车祸。"洛崇一接上我的话，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所以那辆卡车不是意外。"

　　这不是个问句。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疼痛。我低头看着我们相触的皮肤，那里传来的温度仿佛要灼穿我的血管。

　　"你们是...情侣？"

　　护士的询问让我如梦初醒。这才发现我们的姿势有多暧昧——我半倾着身体，洛崇一紧握我的手腕，两人鼻尖相距不过二十公分。

　　"不是！"我触电般弹开，撞翻了床头柜上的药盒。

　　"同学。"洛崇一平静地纠正，却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补充，"暂时是。"

　　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护士了然一笑，给洛崇一换上新的点滴瓶："小伙子好福气，女朋友这么漂亮还体贴。"

　　我想反驳，却被洛崇一的咳嗽打断。他咳得整个病床都在震颤，我顾不得辩解，赶紧扶他坐起，手掌在他背部轻轻拍打。隔着衬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脊椎的轮廓和紧绷的肌肉。

　　"谢谢。"喘息稍定，他靠在我肩上轻声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护士离开后，病房陷入奇异的宁静。点滴瓶中的液体规律地滴落，像某种隐秘的计时器。洛崇一闭目养神，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我小心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却不慎扯动了输液管。

　　"别动。"他按住我的手，"就这样...很好。"

　　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高烧所致，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柔软。我的心跳突然变得吵闹，生怕他会听见。

　　"洛铭川不会放过奖学金评选这个机会。"良久，他突然说，"他会用它来限制我的大学选择。"

　　我微微一怔："你是说..."

　　"MIT的提前录取通知下周到。"他依旧闭着眼睛，"他会想办法让我去不了。"

　　我想起嘉宾席上洛铭川阴鸷的眼神："所以他今天特意提到奖学金面向'本校就读'的学生..."

　　"聪明。"洛崇一轻笑，指尖在我掌心轻轻一划，激起一阵电流般的触感，"我们需要一个Plan B。"

　　"比如？"

　　"比如..."他忽然睁开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让奖学金评选变成他的滑铁卢。"

　　我正想追问，他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洛铭川"三个字让空气瞬间凝固。洛崇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按下接听键。

　　"叔叔。"

　　电话那头传来洛铭川假惺惺的关切："听说你住院了？要不要我派人..."

　　"不必。"洛崇一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小感冒而已。"

　　"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身体。"洛铭川叹气，"对了，下周董事会议前，我想先和你聊聊奖学金的事。校长明天中午有空，你..."

　　"明天我有物理竞赛集训。"洛崇一打断他，目光却落在我身上，"不过辰清焰可以作为学生代表参加。"

　　我瞪大眼睛，他却冲我狡黠地眨眨眼。

　　"...也行。"洛铭川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那就明天中午，校长办公室。"

　　电话挂断后，我一把抢过他的手机："你疯了？让我单独去见洛铭川？"

　　"你刚才不是表现得很好吗？"他无辜地挑眉，"提问环节的那个'城东地块'简直神来之笔。"

　　"那不一样！那是公开场合！"我压低声音，"校长办公室是他的地盘，万一..."

　　"所以才要你去。"洛崇一突然严肃起来，"他不会防备你。我们需要知道他下一步棋怎么走。"

　　我沉默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早就计划好了？从答应参加演讲开始？"

　　病床上的少年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那一刻他像极了狩猎前的豹子，虚弱只是表象，锐利才是本质。

　　"包括假装晕倒？"

　　"那个是真的。"他无奈地揉揉太阳穴，"不过效果不错，不是吗？"

　　我气得想掐他，却顾忌着输液管不敢妄动。洛崇一趁机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近："生气了？"

　　太近了。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药味，睫毛几乎扫到我的脸颊。我僵在原地，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我补偿你。"他轻声说，从枕头下摸出一个U盘，"洛铭川近三年的财务异常，我黑进他电脑找到的。"

　　我接过U盘，指尖相触时一阵酥麻："这...这是违法的！"

　　"重生都重生了，还在乎这个？"他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再说，他用我们的技术洗钱就不违法了？"

　　我正想反驳，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林小雨抱着一束向日葵闯进来，看到我们几乎贴在一起的姿势时夸张地捂住眼睛。

　　"我什么都没看见！"她指缝后的眼睛却闪闪发亮，"不过清焰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和校草交往居然瞒着我！"

　　"我们没有！"我慌忙后退，却不小心坐到洛崇一腿上，听见他闷哼一声。

　　林小雨把花放在床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别装了，全班都看见你冲上台扶他的样子，简直像偶像剧女主角！"她转向洛崇一，"洛神你放心，我们全班都站你们这对CP！"

　　洛崇一居然配合地点头："多谢支持。"

　　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林小雨又絮叨了几句班级近况，临走时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张纸条："校长助理是我表姐，刚发的会议安排。"

　　门关上后，我展开纸条：「明日12:30，校长办公室，洛铭川与奖学金评委会闭门会议（原定12:00与学生代表会面取消）」

　　"果然。"洛崇一冷笑，"他根本没打算真听学生意见。"

　　我盯着纸条，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评委会名单上有周教授！"

　　"你父亲的老友？"

　　"不止。"我兴奋地压低声音，"他是金融系主任，前世就是因为质疑洛铭川的财务数据被强行提前退休。"

　　洛崇一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需要和他谈谈。"

　　"交给我。"我看了眼时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家人不来医院吗？"

　　"管家来过了，我让他回去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父亲在瑞士疗养，母亲...你知道的。"

　　我想起前世传闻——洛夫人因抑郁症常年住在疗养院。不知为何，我鬼使神差地握住他的手："那我留下。"

　　洛崇一明显怔住了。我们四目相对，点滴液滴落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你上次住院也是这样倔吗？"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打破沉默，"明明有家属陪护非要自己扛着。"

　　我愣住："上次？"

　　"去年冬天啊，车祸后送来的不就是你吗？"护士熟练地检查点滴速度，"当时你昏迷了三天，有个男生天天晚上来..."

　　"您认错人了。"我急忙打断，却感到洛崇一的目光如炬般射来。

　　护士疑惑地翻看记录："辰清焰，女，17岁，去年12月15日夜间急诊..."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前世我死亡的日期。

　　"好了，该换药了。"洛崇一突然开口，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能给我们拿条毛毯吗？"

　　护士离开后，病房陷入死寂。洛崇一缓缓坐直身体，输液管因他的动作剧烈摇晃。

　　"辰清焰。"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是怎么重生的？"

　　窗外的夕阳突然被乌云遮蔽，病房陷入昏暗。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仿佛命运的鼓点再次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