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尼罗宫》路英白

2、2

　　“你好啊，可以帮我一下吗？”
　　回去的路上，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女不知怎么被埋在了附近的地里，只有手和脑袋露在外面，如果是晚上，这样的场景恐怕更加惊悚。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啊？”
　　把她从地里挖出来费了艾莉安不少劲，而且她穿着一身长款的白色斗篷，怎么都不像是被困住的探险家——就算是利维特先生穿的也是短款黑色正装。
　　“哦，我说想体验一下萝卜被埋在地里的感觉，然后我朋友就把我埋在这了，反正平时也不会有人走，很安全。”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艾莉安笑了下。
　　“……你们不愧是朋友。”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做。
　　“对了，我叫凌岚，既是山谷的铃兰花，又是凌冽的山风。”
　　她充满稚气的面孔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艾莉安心下却暗暗疑惑，这里平时应该不会有人才对，她是谁，她的朋友又是谁。
　　“你好，我是艾莉安，是一个探险家。”艾莉安思量再三，还是如实报上自己的名号。
　　“探险家，啊，是新来的朋友吗？欢迎欢迎，费利恩欢迎你。”
　　费利恩？这里不是一座无名的小岛吗？
　　“这里是费利恩？”
　　“是呀，难道你们不是称呼它为费利恩的吗？不对，我又忘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她一拍脑袋，像是在懊恼什么。
　　“现在是下午四点。”
　　艾莉安看了一眼太阳的高度角和便携式指南针。
　　“哦，这么晚了？不过我是问你来的时候是什么日期。”
　　“自由历1723年3月8日。”
　　来之前她还翻过自己的探险日记，对于日期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自由历1723年？这一次睡了好久，鹰眼他们怎么不叫我起床，普洛妮也是，把我埋在这里就不管了，真是令人伤心。”
　　“普洛妮？普洛妮·费利恩？”
　　她的朋友是这里的游灵？可是她……艾莉安握了握拳。
　　“对啊，我的朋友们。虽然不是很好相处，但都是些很好的朋友。对了，你是从外面来的，应该还没见过他们，我带你去吧。”
　　凌岚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这个时间普洛妮要午休，她这几天一直在忙，还是别去打扰她了。这个距离，我先带你去看看棕熊和鹰眼。”
　　“棕熊？鹰眼？”
　　很奇怪的名字，真的会有人会用这种单词取名吗。
　　“哦，就是布朗和艾德，你们的历史课本应该提到过他们。”
　　作为一名探险家，艾莉安自然知道这两位在费利恩一世身边的名人的。
　　“当然，他们都是费利恩一世的心腹，也是费利恩自由纪的开创者之一。”
　　不过在这里，是游灵吗？还有面前这个没有当代常识的少女，传闻普洛妮·费利恩有一个非费利恩人的朋友，但人怎么可能活那么久，就连已知的活得最长的编绘师都只活了五百年不到。艾莉安再次提高了警惕。
　　凌岚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她又和之前一样轻快地回应我：“……倒也没错。时间不早了，等天黑我可就不好打扰他们了。我们赶紧的。”
　　艾莉安试着将手挣脱出来无果后，还是选择开口拒绝：“不了，我还要去找我的……同伴，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危险？放心好了，这里除了普洛妮的宫殿，最危险的就是他们的石林。要是你的同伴遇到什么麻烦，找他们准没错。”凌岚朝她眨了眨眼睛。
　　……她可能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叫你起床了。艾莉安下意识地把这当成玩笑话。
　　但对方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她拉着探险家的手，走进繁密的石林，还专挑那些不像路的缝隙走。
　　“照你这么说，石林应该是他们的地盘，可是我进来的时候没看到这里有游灵。”是因为运气好吗？
　　“……说明你运气好啊，艾莉安。他们不会为难好运的人的。”她又朝艾莉安笑笑。
　　“是吗。”这根本就不算答案吧。
　　“当然啦。往这边走，这边快。”
　　“可那边只有石头。”
　　“诶？我上次来的时候这还不是啊。算啦，就稍微任性一点好了。”
　　凌岚拿出一杆黑色的编绘笔，样式和她的差不多，但法术波动却大不相同。轰击术式瞬间在她笔尖形成，眼前的石块碎裂崩塌。
　　“这么久没来，这里变得更难走了，果然还是要和棕熊说要把路修一下。”
　　“……这原本有路？”艾莉安跟着她穿行在石林的缝隙里，大多数通道都只能让一个人勉强通过，有时她还要用上缩小咒，不然她的探险装备就只能丢在外面了。
　　凌岚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她：“难道我们刚刚是飞过来的？”
　　也是，毕竟她不是探险家，也不用进食……
　　“希望我们还能赶上棕熊的晚饭。”
　　“你……还需要吃饭？”艾莉安下意识地问出来才发现这个问题不太礼貌。
　　“不需要啊。可是吃饭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吗？”
　　“……既然你已经到了，那我去找我的同伴了。再见。”艾莉安礼貌地道了别，准备直接用传送法阵回去。
　　“诶，别走啊，马上就到了，到时候直接问鹰眼他们你的同伴在哪不是更快？”凌岚赶忙拉住她。
　　“白鸽？”一个高大的男人从不远处走过来。他拿着一面和他身形差不多的盾牌，背着一个竹筐。
　　“棕熊？好巧，我们正好要去找你们呢。”凌岚拉住艾莉安，顺手加了个禁言术，闻声转头看向他。
　　“鹰眼，在外面。晚饭，会比较晚。我要去接他。”棕熊说话不是很连贯，一个短句一个短句地冒出来。
　　“那我们一起吧，正好我的新朋友也要找她的同伴。”艾莉安看了她一眼，倒是没再挣扎。
　　“费利恩，西恩林，同伴？”西恩林是曾经费利恩对真理之主信徒的称呼。现在已经很少用了，也很少会有人用费利恩来称呼那些他们这些有翅膀的人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不也是同伴嘛。”凌岚摁住想说话的艾莉安。
　　棕熊想了一下，点点头，但是仍然没停下脚步。
　　“等等，你要怎么去？”
　　“走过去。”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我，告诉我位置，我们一起去。”
　　“鹰眼说，不喜欢，你看他工作。”
　　“哈？他怎么知道……啧，怪不得他不叫我起床。不对，这哪里是工作，这分明就是他的兴趣爱好吧！”凌岚看上去有些不满。
　　“而且，很危险，她不适合，跟着。”棕熊看了一眼艾莉安。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会保护她的。”凌岚拍着胸脯保证。艾莉安用眼神表示抗议，她又不是不会编绘法术。
　　“从这里，东北，直线一公里。”棕熊和她猜的一样，是一只来无影去无踪的游灵。
　　“你看，这不是找到了？等一下，我们先过去再说。”凌岚嘀咕了两句，然后在笔尖凝成三个复杂的空间法阵。与现在的法术大不相同，艾莉安一下子没看出来这到底是哪种传送法阵的原型。眼前一花，看到的场景就与刚刚大不相同了。
　　传送落地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编绘法术的光芒时不时照亮背后的石山。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终于解开禁言咒的艾莉安无奈地看着她。
　　“等会鹰眼玩嗨了可不会顾虑我们，小心点好。”
　　玩？那个棕熊不都要来帮他了？这也能算玩？艾莉安看着对方布下好几个不同类型的防御编绘法术，有些怀疑是否有必要，但转念一想这边的游灵恐怕都不是什么善茬，还是拿出了编绘笔。
　　艾莉安从石头后面探出头去，游灵没看到，一身伤的吉恩先生和维纳森先生倒是很显眼。她刚想上前，就听见一个不满的男声。
　　“喂，小鸟，离他们远点。”
　　绚烂的轰击法术在眼前炸开，艾莉安只来得及画出一个防御法阵。
　　“啧，小乌鸦果然喜欢你们这种小鸟，之前找了只白鸽，现在又找了只小麻雀。”
　　什么奇怪的比喻。艾莉安环顾四周，还是没发现游灵的踪迹。
　　“喂，鹰眼，什么叫喜欢我们这种小鸟，明明是你这种大飞禽太惹人讨厌了吧？”凌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前面。
　　“你问问小乌鸦，看看她是不是这么说。”
　　眼前的游灵抱着一把老式的狙击枪，艾莉安看得清楚，那和最初款的强型储存型编绘笔一模一样。
　　“普洛妮一定是被你带坏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得了，你不会是专门来败我兴致的吧？什么事？”他穿着一身灰色的作战服，那是一千多年前自由战争的制服。他不会真的是那个历史书上的艾德吧？
　　“……没。我就是专门来坏你好事的。”她看上去有些心虚。艾莉安趁他们两个开着隔音法阵吵架，自己则悄悄跑到刚刚的位置看受伤的两个人。
　　“维纳森先生，吉恩先生，我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看看，我还有些富余的药和绷带。”她一走近就感觉到两人都绷紧了神经。
　　“是被吸引过来的，还是早就躲在后面？”刚结束战斗的两人明显没有放松警惕，维纳森先生开口了，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外伤。
　　“……”
　　艾莉安有些心虚。照理说，凌岚和鹰眼才是朋友，而她是被其中一个捎过来的。不过，人还是要救的，尤其是维纳森船长，万一他死了，他的船员不信他们直接把船开走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趁那两个损友还在吵，她拿出多余的绷带扔给他们。
　　“我没有多很多，先走了。”探险家换了一条路绕出这个地方，特地避开那两个来路不明的游灵。
　　“……谢谢。”远远传来声响。
　　走在原本的石头小路上，艾莉安往石林的另一头前进，试图甩掉那两个像是历史人物的角色。但没等她走出多远，身边就响起一个很有活力的声音。
　　“诶诶，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亏我还帮你争取时间呢。”凌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又蹦蹦跳跳地走到她身边。
　　“大家都是萍水相逢，没那么深的交情。”不像你，这么自来熟、没戒心。艾莉安又离她远了一些。
　　“好吧，没想到你还挺上道。”她说话还挺容易得罪人的。
　　“我都说不能惯着这种小鸟，她看上去和你一样纯真。”这位……鹰眼说话同样很直接。不过他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我也去过好几次探险，见过的人也不算少。”艾莉安摆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哦，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鹰眼非常自然地将她的后话堵了回去。
　　“切，倚老卖老。”凌岚向他努努嘴。
　　鹰眼挑了挑眉：“不是要去吃晚饭吗？赶紧走，再不走棕熊就到了。”
　　这明显是转移话题吧。艾莉安嘴角抽了抽。不过他是不是有点怕棕熊？
　　“没有，只是如果让他知道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他看了艾莉安一眼，微笑道。
　　“……为什么你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都写脸上了我为什么不知道。”
　　“……普洛妮女士一定是被你带坏的，鹰眼先生。”
　　“你才是被小白鸽带坏了吧？你管管。”鹰眼开始向旁边悄悄露出笑容的凌岚告状。
　　“为什么要管，她说的明明是实话。”凌岚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鹰眼凝视了她好一会，没有反驳。看来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太阳正被地平线吞噬，橙金色的太阳光像蜜果的汁水一样迸发出来，洒了一地。
　　艾莉安被一只游灵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挟持”，三人走在又一条小路上。不远处的尽头不知怎么的就岔进了去往棕熊小屋的石林小路上。
　　“鹰眼，工作，结束了？”棕熊拿着盾，背着箩筐，姗姗来迟。
　　“结束了。不是什么棘手的事。心情好，顺手多逗了逗他们。”鹰眼非常顺溜地说出以上回答。他明显就是在害怕吧。
　　“那就好。下次，注意时间。已经，到饭点了。”棕熊眨了眨眼睛，什么都没问。他不会是在装傻吧？
　　“知道了知道了。”虽然不能说敷衍，但这种说辞，大概就是所谓的知错不改吧。不，不对，他真的认为自己错了吗？艾莉安对此表示怀疑。
　　艾莉安趁他们正在斗嘴，悄悄往附近的树林的方向偏斜，准备离开。
　　“你要去找那群西恩林？”鹰眼的声音。
　　“……我们是一起来的。”当然，其实她也可以不管，毕竟大家各有各的目的，
　　“太阳要落山了。晚上可不是我们的班。”他难得没笑。她本想再仔细思考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但很快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
　　“都说要一起去吃晚饭了，你怎么中途就跑了？”就在艾莉安愣神的瞬间，凌岚就揽住她的胳膊，从旁边探出毛茸茸的脑袋。
　　艾莉安没有说话。
　　“怎么了？”她立刻察觉到年轻探险家的异样。
　　凌岚顺着艾莉安目光看去，远处的森林边缘，白雾随消失的光线一同现身，逐渐浓郁，逐渐凝聚，最后结成一具人像。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费利恩男子，他面朝树林的方向，似乎正着急寻找什么。
　　“来不及了……”
　　风捎来破碎的呢喃声。
　　下一刻，白色的人影朝树林间跑去。
　　艾莉安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凌岚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一瞬，原本还被她搂着的女孩就没影了。
　　鹰眼吹了声口哨：“那边是幽灵的地盘。”
　　棕熊没再多看，他一心一意地往回走。
　　“……欸。”凌岚转了转手中的黑色编绘笔，最后叹了口气，“这次就不吃了。”
　　“怎么，幽灵又不会为难她。”鹰眼靠在峡谷的边缘。
　　“我看见了他。”凌岚四下摸索，终于找出一根黑色发绳。
　　“怎么，要去朝圣？”他冷笑一声。
　　“他很少醒来。”她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
　　“……不是什么好兆头。我要回去吃饭了。再见。”鹰眼转身，跟上棕熊的脚步。
　　没有回应，刚刚还在听他说话的女孩已经离开，周围和天空一起沉寂起来。
　　艾莉安驻足在雾气缭绕的槐树林间，她追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来到这里，现在却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是诱饵？她回过神来，紧紧攥住黑色的编绘笔，汗水自额角流下，滴落在地。风在周围游荡。
　　『法术视角，明察』
　　简易的编绘语言成型，灵的脉络在眼前浮现。周围一片光亮，一道又一道金色的法术交错，形成一张网，最后织成茧。
　　而她正在茧的内里。
　　『穿透，攻击』
　　属于艾莉安的白色法术与茧相撞，戳出一个豁口。紧接着裂痕自黑暗的洞口蔓延，阵法崩裂。但雾气还在，明明快要入夜，周围却清晰可见。
　　一片金色的羽毛落下。
　　危机。
　　意识疯狂提醒。
　　艾莉安抬起笔。她刚刚的攻击法术消耗不小，再加上之前几次战斗，现在她能成功施展的法术不多，只能勉强防身。而对面是不知什么能力的游灵。
　　“神说，羽翼即自由，祂赐予我们双翼，因为费利恩生来应有自由。”
　　这是……?费利恩圣典?？
　　吟诵似周围的雾气，朦胧，却无处不在。
　　“神说，任何剥夺费利恩之羽翼者皆为亵渎费利恩之自由、亵渎神之威严，应当请神降下责罚，使其永坠炼狱。”
　　?费利恩圣典?第二章第一节。对面又是曾经的神职人员吗？这可麻烦了……费利恩国教的神职人员几乎都是编绘法术的佼佼者，想要赢过对方，恐怕得多费心思。
　　“神说，被蛊惑放弃自由的费利恩为迷途之同伴，需要悉心引导，以便其拾起对自由的希望。”
　　这是，?费利恩圣典?第四章第八节？他念这段是什么意思……
　　『抵挡，防御』
　　行动比思维更快，防御法术从笔尖倾泻而出，凝成优美的阵法。但金色的箭矢执意要为其装点破碎，霎时间，裂纹如花纹般绽放，利器破空而来。
　　锋芒照亮艾莉安惊恐的眼。速度太快，躲不开！来不及懊悔自己错过了最佳躲避的机会，死亡的逼近令她全身发冷，但双腿仍旧无法动弹。
　　不仅仅是害怕，还有不知什么时候缠上她脚踝的其他法术。抱着侥幸的心瞬间又凉了半截。
　　千钧一发之际，纯白色的光点在浮现。
　　「法术格挡，编绘拆解，防御」
　　片片白羽洒落。一串古老的编绘语言凭空出现，汇集成坚固的法术墙。箭矢一头撞进高墙，化为点点金光。
　　艾莉安长吁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