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螳螂夫妻（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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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州城内的陵州河，通及南北，来往商客众多，这不，城门口又一长排商队停下，斜路边客栈门口，随着商队来到陵州城的一个五六岁稚童眨巴着双眼睛好奇的瞪着门口狮子嘴里的石球。
最终心里的好奇竟甚过胆怯，偷溜着从侧边溜过去，试探的朝石狮子伸出手。
手刚伸到一半，还没碰到石狮子，半路先杀出一把冒着寒光的大刀。
持刀之人像是故意要吓他一般，竖起浓眉一脸凶相的瞪着他，“滚，不然老子把你手砍下来。”
那小孩一下子被吓的跌倒在地，眼睛瞪的圆圆的，显然被吓的不轻，呆呆的坐在地上，一时连逃跑都忘了。
那人见小孩不动，不耐烦的嘶了一声，抬腿作势要朝那孩子踹去。
“行了。”关键时刻，一个精瘦的男人刚好从外头回来，冲过来拽住了要出手的壮汉，“你忘了老大交代的事了？要出了差错你付得起责任？”
“我。”一句话，瞬间让方才还嚣张非常的男人偃旗息鼓，说不出话来。
瘦猴说罢蔑视的瞥一眼愣住的小孩，“还不快滚？”
小孩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一骨碌爬起来跑没了影。
名叫瘦猴的男人拍了拍守门壮汉的肩，疾步进了客栈大门，背影匆匆，像是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一般，殊不知不远处摊贩小桌边，两个头戴斗笠将脸遮的严严实实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边。
又来一个没见过的人……
他们所在的喝茶摊子就在城门边上，整整两日，那群人没入城，顾知山和谢青云就跟着他们在城门口等，本以为这群人要回深山老窝，没成想，二人一路跟到这里，没埋伏买陷阱，倒是一群人在陵州城门口停下来。
“原本还以为这群人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是想做局引我们跟上来，现在看来，他们好像不知道我们来了。”谢青云手抵下巴出声道。
顾知山神色不明的略过刚擦两人逃跑的小孩，面色凝重，“昨天你跟的那个人情况如何？”
说到这个，谢青云不自觉直起了身子，“我跟着他们进了城，他们去了南郊渡边的码头，与另一批人接头，但接头那批人是怎么身份暂时还不知道，大概也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这群人，甚是古怪。”
“南郊码头……”顾知山哂笑一声，眸中一片晦暗不明，“陵州城的南郊码头帮派往来最是频繁，又恰逢衔乐舫开船，他们和码头上的人联系，无非是做些买卖。”
“买卖……他们难不成是想把贵妃娘娘卖了？！”谢青云差点蹦起来，被顾知山一个白眼压了下去。
顾知山长指有节奏的敲在木桌上，神情冷漠又藏在山雨欲来的阴翳，“要他们敢，那大可试试。”
*
客栈内。
房间角落靠坐着一个女人，正是谢持盈，谢持盈嘴和眼睛都被人包上布条，人虽醒着，却看的出整个人是仓皇无措的，周围守着一圈人，懒懒散散倚在一边打牌喝酒，酒瓶瓜子壳撒了满地，整个房间吵吵闹闹。
房间中央椅子上的男人却是仿若未闻般手撑着脑袋，微眯着眼睛休憩。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瘦猴快步走了进来。
“葛大哥。”那人在一片嘈杂中唤道。
瘦猴口中的葛大哥闻声慢悠悠睁开了眼，抬起右手，顷刻间，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进来的人。
“老大可有传什么消息过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瘦猴仓促的应了声，“京城线人传信来说宫里那边已经集结了一批精兵，指派顾知山为领军，昨儿个已经从郜都侧南门出城了，老大说一切按原定计划行事就好，城里船已下了水，等过几日东西备好，客人都上船就可以出发了，照惯例这次还是葛大哥负责，弟兄们现在在渡口就等葛大哥了。”
精兵自然配的都是上好的宝剑骏马，遥遥数千里，若有心，也不过两夜兼程便可赶到。
郜都有意封锁贵妃被绑的消息，但军部难免藏了些鼠蚁，一有动向，他们便能知道。
姓葛的先把船的事放一边，若是他们没上当，这船是上不得的，到时出了意外，岂不是要被人一锅端了，于是他很是谨慎的先问道：“他们自然要出城来寻人，可知道他们往哪边去了？”
瘦猴意味不明的笑了声，“葛大哥，绑架贵妃娘娘的是斗虎帮，他们自然是去北州了啊。”
北州，斗虎帮的老巢，和陵州城隔的虽不算远，但两帮派也算是盘踞一方，明面上互相干涉不得。
官兵既去北州，便说明是上当了，计谋得逞，他放心了，葛毅畅快大笑一声，“这次竟连顾知山都出来了，这下可好玩了！”
这人话音一落，满屋的人狞笑起来，明明还是白天，却显得有些阴森可怖，角落里的谢持盈嘴里咬着布，发出呜呜声，脑袋也晃了起来。
但显然，无人在意她无关紧要的小动作。
男人一拍椅子站了起来，收了脸上放肆的笑，“好！兄弟们收拾一下，咱们今天晚上先进城与弟兄们会合！只待上了船，我再好好犒劳犒劳兄弟们！”
见事成之后还有额外的好处，屋内又响起阵欢呼。
*
两只带着豁口的碗放在桌上，碗里的茶叶还打着旋的飘着，看着寒酸，碗里飘出来的茶香倒还算甜香，温从玉瞄了一眼，没有动，王靖局促的坐在对面长凳上，左裤腿高高撸起，露出那个被箭射穿的血洞，看着甚是可怖，换做常人怕是早就龇牙咧嘴囔囔着赶紧上药了，但王靖依旧维持着笑，还一边朝对着里屋找药的妻子说慢点不着急。
“大侠，乡下人家，家里也没啥好东西招待二位，两位大侠还请多担待……”
温从玉往里间半掩着的屋门瞥了眼，道：“王大哥和嫂子挺恩爱的嘛。”
谢容衡抬睫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对面的王靖听到这话却是红了耳根，罕见的露出几分大小伙子的腼腆来，他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着头答道，“柔儿和我刚成婚不久……她，是个极好的人。”
突如其来酸倒牙的告白令温从玉抖了抖肩膀，心底的疑虑又消了几分。
毕竟任谁也无法将面前这个痴情的男子和那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联系到一起吧，但既然如此，那群人又为何要找那样的理由来杀他呢？
这个问题还没思索出头绪，那边曲柔儿便端着一个陈竹编织的小篮子跨门出来，王靖眼睛亮了一瞬，作势要过去接过女子手里的东西，结果被女子嗔了一眼。
“赶紧坐好，受了这样重的伤，还不晓得安分一点。”
王靖笑嘻嘻的回去坐好，明明刚死里逃生，触碰到妻子的脸时却依然泛起知足的蜜意。
篮子被轻轻搁在桌上，里面是一些绷带药粉一类的东西，王靖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我自己上药就好，柔儿坐着吧。”
曲柔儿动作迟疑一瞬，似是意识到这里有外人在场，也不再坚持，便在王靖身边坐下，一双眼睛怯怯的抬头看向对面两人，扫过谢容衡时，眼睫不易察觉的颤了颤。
“柔儿谢过两位救命恩人，若今日不是幸得恩人搭救，我们真是……不知怎样才好了……”
女人一双柳叶眉，秋水眸，生的是极为端庄恬静的模样，眼泪一抹简直是我见犹怜，温从玉最是看不得漂亮女人哭了，连忙出声安慰：“人没事就好，看，你们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到家了啊。”
“只是今日有幸遇见两位，可若是明日二位一走……”像是无法忍受自己想象中的后果，女子肩膀塌了塌，隐隐的啜泣声又溢了出来，一旁的王靖本在埋首处理自己的伤口，听见人哭，伤也不顾了，连忙直起身来给人擦泪。
“柔儿……我们总有办法的，不哭了……”
一直垂着眸子思索的谢容衡抬眼看着珊珊落泪的女子，忽然道：“不必哭，我可以帮你们。”
温从玉诧异的看了眼谢容衡，沉默下来。
方才在树林里王靖也是差点哭出来的求他帮忙，那时怎么不见他应呢？！
而且，帮他们收拾斗虎帮？温从玉心头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万一……万一方才追杀他们的是真的斗虎帮呢？
谢容衡这话一出，没顾温从玉的欲言又止，对面两人惊喜的看向谢容衡，“大侠说的可是真的？！”
谢容衡凌厉的眸子直视着二人，他年岁不大，可瞧着他那周身的气度风姿，又让人生出奇异的安定感，谢容衡不紧不慢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也得先清楚二位的来历才行，不是吗？”
这是自然，人家又不是活菩萨，就算好心欲救人，也得了解清楚情况。
王靖点点头，目光却先看向曲柔儿，曲柔儿飞快的抬了下眼，似是羞愧道：“……我，我本是北州商户人家的女儿，靖哥原是我家的一名长工……”
王靖接过话头，“这几年生意越发不好做，柔儿爹家的生意也是年年亏损，可没想到，她爹竟干出卖女求荣那档子事来，竟……竟想将柔儿嫁给城里的六十多岁老员外！”王靖紧皱着眉，眼中满是隐忍之色，曲柔儿垂着脑袋，压抑着哭声。
如此戏剧般的走向，如此老套的套路，温从玉试探推测道，“所以……你和王大哥是私奔到这儿来的？”
曲柔儿肩膀一颤，“我……我不想嫁给老员外，他那年纪都够当我爹了，我别无他法……”
王靖抿抿唇，宽大又带着安全感的手掌落在曲柔儿肩上，自然的搂着她，补充道：“于是，我便带着柔儿逃了出来，我们一起在山神庙中立下誓言，结下姻缘，祈求让山神保佑我们夫妻二人平安，后来，我们便来了陵州城外安家，没想到……没想到安生日子没过多久，又碰上了那么一伙瘟神。”
不出意料的一番话……
“照你这样说，你和斗虎帮的无半分联系，那他们为何无故追杀你……还是说你身上有什么让他们觉得怀疑的地方？”温从玉目光落有所思的落在王靖半掩着的小臂上。
当时她和谢容衡躲在草垛里看的分明，那三个斗虎帮的人把王靖手臂上的衣服挑开了，似是在他手上认证着什么东西。
曲柔儿顺着温从玉明晃晃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王靖破败的袖子，又不见王靖应答，声音中便带上一丝狐疑，“……靖哥？”
王靖恍若初醒的啊了一声，谢容衡目光也紧盯着王靖手臂，语气不善的发问：“你小臂上是什么？”
“手臂上……”王靖顶着几人的目光，终是挪开了没有遮挡的小臂。
上头赫然印着个疤，瞧着煞是狰狞，就算伤口愈合了也能窥见当时血肉模糊的伤口。
温从玉有些不解，一个疤能代表什么？
王靖短促的笑了声解释道，“这疤，是我从前在柔儿府上做工时不小心被烫到的，已经过去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因为一个疤就认为我是他们帮里的叛徒，简直是莫名其妙。”
曲柔儿也配合的点点头，“这疤……我在府上做小姐时便曾见过，我可以替靖哥做担保，他和那些亡命之徒绝无半分干系！”
曲柔儿说的信誓旦旦，温从玉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太久，点点头暂且信了这说法，“你们两个是私奔出来的，那定是刚到这村里不久吧，方才看村民们都出来搭救王大哥呢。”
曲柔儿脸上泛起笑意，炫耀似的道，“靖哥很能干的，我们刚来这村里的时候，几乎每户人家一有什么事，靖哥便去帮忙，村子里的大哥婶子也都是好人。”
王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曲柔儿一双含波眼扫过谢容衡，落在温从玉身上，“夫人和大侠公子也是刚成亲不久吧……”
大侠公子……？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怕谢容衡反驳或是说些奇怪的话出来，温从玉抢先道：“我们的确刚成婚不久。”说着，一只手揽住他的，继续道：“我夫君呢平日里爱行侠仗义，闯荡江湖，于是成婚不久呢，我们俩便打算来个夫妻双侠，一路劫富济贫。”
什么夫妻双侠，劫富济贫……谢容衡微微皱眉，只觉得这女人真是谎话真是越说越顺口了，他不阴不阳的瞥了眼温从玉，眼神中染上些微弱的无语。
“啊……原来是这样。”曲柔儿点点头。
“那两位大侠真是顶顶有善心的人，不知能否帮助我们夫妻二人……”王靖一脸希冀的看着两人。
夫妻双侠劫富济贫的名号都打出去了，要还不答应两人这不是把人溜着玩吗？温从玉思索了会儿。
其实只要不影响她们的计划，顺路帮帮人这种事她还是很乐意做的。
谢容衡却先道，“我们可以答应帮你们摆脱斗虎帮，但怎么帮，总得事先说清楚。”
温从玉赞同的点点头，是这个理。
“大侠，……您想怎么帮？”
谢容衡扯扯嘴角，温从玉看他这副表情，心中下意识以为他又有什么坏点子，哪知他无比正常道，“既要逃命，这村里也没必要待了，明日随我们二人一起进城，你跟着我们，直到事情结束，至于你妻子……”谢容衡语气顿了顿，漫不经心开口，“我明日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你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你妻子藏好。”
温从玉点点头，陵州城内局势复杂，若是他们二人真被盯上，曲柔儿一介女子跟着人到处走确实比较危险，将她先安顿好确实是明智之举。
等等……温从玉一顿，猛的看向谢容衡。
让王靖一直跟着她们？！这如何能行！
可眼见王靖忙不迭的应是，曲柔儿也抿着唇角站起身乖巧的点头应好，“多谢大侠……真是太好了，大侠肯搭救我们……我，我现在去给两位大侠收拾屋子出来。”
温从玉轻抬手，“等等，这……”
一时间，三道目光齐齐落在温从玉身上，最后还是曲柔儿扬着笑意，道：“怎么了温夫人？”
温从玉无声的张了张嘴：“……没，没什么。”
于是对面两人神情又放松下来，谢容衡对两人点点头，曲柔儿扬着笑意快步出门去收拾院子另一边空着的柴房，温从玉则一脸凌乱的站在原地。
等人出去了，王靖才对着谢容衡继续问道，“……大侠，那您要如何帮我们摆脱那群人？”
“这个不必你来操心。”声音冷的能结冰。
温从玉收起情绪，狐疑的瞥了他一眼，刚刚曲柔儿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语气这么冰冷？虽然刚才语气也没好到哪去……可也没有现在这么冰冷吧？
谢容衡循着目光回看着她，扬眉问她，语气是比对着王靖时稍微好上一点点的冷冰冰，“看我做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语气的变化。
“没，没什么。”温从玉慌乱将头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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