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不平》凌小唯

18、双刃刀的由来2

　　一道沉稳的声音拦住了挥在半空的剑，“钟离大师，发生了什么事？”来人一步跨进房内，身形疾速，连外袍下摆都被劲风带起，但头上束起的发丝却一根都未凌乱，冷峻的脸上凝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一眼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沈千铃，眉心微不可见的簇起，目光锐利的射向钟离手中的剑，一抹杀意一闪而过。
　　钟离大师看清来人后，奇怪又严肃的问道：“谢庄主怎会来此？”
　　谢亭云不动声色的移步到沈千铃身边，见她并无外伤后，才沉声道：“听到此处有动静，便来看看。”
　　钟离闻言，布满褶皱的眉间，皱成了川字，此处离客房相隔两栋楼远吧……
　　“我就说，这里有热闹看吧。”另一道突兀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众人抬眼望去，见关啸天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半张身子倚靠着门框，头发如炸毛的狮子，硬声道，“不用看我，我跟随谢庄主来此，他这双腿‘突然康复’以后，走起路来，一路带风……我用轻功都追不上。”
　　他这话，明显提醒谢亭云是有意前来。
　　钟离大师的目光扫过他们二人，又落回地上的人身上，面露疑惑，历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沈千铃认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眼下只希望事情不要闹大挨罚就可以。微一抬头，求救的目光先投向谢亭云，但见其面色沉稳，深不可测的样子，刚要开口，却在撞上他疏离的目光时，猛地想到他之前的冷漠。她立刻闭紧了嘴，移开目光，看向门口，软声道：“关……大哥……”
　　又是同样的仨字，俩人反应与中午如出一辙。
　　谢亭云的脸色沉了下去，心里刚起的那点儿怜惜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沈千铃硬着头皮，自顾自的说道：“我绝不是盗贼，关大哥你相信我的人品吧。”
　　关啸天刚要说，他不会因为那碗莲子就放弃对他的怀疑，却听谢亭云冷冷道，“他帮不了你。”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可违逆的威压。
　　关啸天一听此话，本来怀疑的心，瞬间被另一种情绪占据了，他就是看不惯谢亭云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样子，于是环胸，硬声道：“我还帮定了！”转头就对钟离大师说，“此人是我朋友，他……”
　　话没说完，谢亭云轻轻一挥袖。
　　“拖出去。”
　　一声令下，两道白影踏空而来，双双一齐出手，铁钳般扣住关啸天一左一右的肩膀，将他扯进黑夜中，原地只留下他的一句怒声，“谢亭云！！”
　　沈千铃唯一的救命稻草被薅走了，她急道：“谢庄主？”
　　谢亭云目光淡淡的越过她，对提剑的人道，“大师，请坐。”他撩起下摆，动作缓慢的坐下后，才再次看向沈千铃，沉声问道：“为何来此，我要听实话。”
　　沈千铃咬住嘴唇，在心中思考着：要不要说实话？说了，就是把线索同步给了姓谢的，白白便宜了他。若不说，看他和钟离老头的架势，怕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她皱起眉，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命最重要，索性实话实说道：“其实……我今日看到……那鼎壁上的泠光剑剑痕和……双刃刀刀痕有些相似……”她故意隐瞒了手中的玄骨扇，“便想找泠光剑手札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她越说声音越低，像被大人训斥的皮孩，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谢亭云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越来越深沉——她那捏着指头，委屈巴巴的模样，像是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巨石，荡漾着那颗心。但他没有心软，想想沈盟主和沈青枫父子都把她宠成什么样了，连‘假死’都胆大包天做的出来……他要让她长长记性……“纵是如此。”他声音依旧冷硬道：“你私闯大师房间，窥探手札，终归要按名器山庄庄规处置……”
　　他话没说完，沈千铃一个激灵，要是真按规矩办，她岂不是要断手断脚啊！当即仰头道：“谢庄主，你可……”她本想说，你可要帮我，但已初尝无助的她，改口求道：“你可，不可以帮我啊。”
　　说完，双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从没低声下气的求过人，她的手摸向左胸口，那道十字疤，现在还藏在薄衣下呢。她知道此事，谢亭云，关啸天的一句求情话便可胜过她十遍解释求饶。身份不一样，说话的分量也不一样。
　　她沈千铃如今，已不再是沈盟主的千金。
　　而是江湖上，千千万万普通人之一。
　　谢亭云的目光跟着落在她的左胸口上，当即，十字杀贯穿胸口的那一幕，暮得闪现在眼前，他目光一滞，原来她已经受过教训了，就在他眼皮底下。
　　他的胸口仿佛也砸入了一颗钉子，以后的每一次心悸，都会带着细微的疼。他缓缓握拳，罢了，只要她还活着，一切另说。于是转圜语气道：
　　“为何帮你。”
　　沈千铃吸吸鼻子，反问道：“那你要怎样才能帮我？”
　　他幽深的眼眸盯着她，“你有什么？”
　　她咬唇苦想了一下，忽然眼中困惑消散，眼睛变得越来越清澈，但脸上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该不会看上我……”
　　谢亭云眸色渐深。
　　“看上我的钱了吧！！”沈千铃惊得捂住袖口，不情愿道：“我就只有那么点……盘缠……”自己花都不够呢。
　　谢亭云闻言，那双浅眸罕见的凝滞了一瞬，觉得荒缪又觉得“像她那古灵精怪的脑袋能想出的话。半响，喉结微动，吐出两个字，“很好。”
　　他缓缓转头，对钟离大师说道，“此人——”
　　眼见他冷峻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沈千铃急声拦住他的话，“我什么都答应。”
　　谢亭云这才露出满意的目光，继续沉声道：“此人是随我追查双刃刀案而来，她一时急躁，误闯大师房间，确实失礼，但念她未酿大祸，大师…便网开一面吧。”
　　他语气沉稳，看似求情，实则更像是命令。
　　钟离大师老脸紧绷，见二人当着自己面‘串供’，胸中怒火燃起，但因顾忌谢亭云是庄上贵客，便没有发作。现听他求情，更加不满道：“谢庄主，此人欲偷盗老夫手札，我还是要将他送去……”他话音未落，一名山庄守卫匆匆跑来，凑到钟离耳边说了些什么，钟离听完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深深看了谢亭云一眼，对守卫道：“我知道了。”
　　如此重大的罪，按规矩要剁手跺脚，公告武林的，欧阳老庄主却不追究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放置书桌上。转而看向沈千铃，“老庄主的意思，全力配合你们查案，你既已入室翻查，可查到什么线索？”
　　沈千铃听出他话里压着不满，自己也不好意思的拽了拽薄纱，好在有惊无险。她从地上站起，再次走到书架前，捡起手札，道：“钟离老……大师，我想问问，这手札上的玄铁是从哪里来的？”
　　谢亭云听到玄铁二字，目光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扫过钟离，“玄铁乃朝廷禁物。”
　　钟离脸色一变，方才心里的不满顿时被不安取代了，私藏禁物，这可是死罪。
　　好在。
　　谢亭云并未追究他，而是问道，“玄铁从何而来？”
　　钟离大师想了想，道，“此乃老师留下来的遗物。”
　　“昆吾大师？”
　　这个名号一出，沈千铃愣了一下，她似乎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下意识转头看向谢亭云。
　　他看出她的疑惑，起身提醒道：“昆吾大师是名器山庄首屈一指的铸剑师，技艺已臻巅峰，所铸兵器皆是上品。”而它的徒弟钟离大师与之相反，擅长化繁为简，其代表作泠光剑便是明证。
　　沈千铃一下子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那个突然暴毙身亡的昆吾大师啊。”
　　她曾在碎嘴子黄九轩那，听过三个版本昆吾大师的死亡真相……
　　钟离大师闻言，眼神一黯，叹了口气道：“其实老师……并非暴毙而亡，只是医师查不出死因，这才……”提起亡师，他面露哀色，浑浊的眼底全是痛楚，良久，才声音沙哑道：“此事……说来话长。”
　　沈千铃却非常感兴趣，脱口道，“说说嘛！”说完，又觉得在伤心的人面前如此激动，有些欠揍。便收敛表情，正色道：“我们一定保密。说不定，与我们要调查的双刃刀有关呢。”
　　钟离大师皱起眉头，考虑了一下，此事不是秘密，或许说出来能够重新梳理，于是便道：“老师一向体健，从未有恙。谁知……那日，他在炉室锻造兵器，忽然两眼溢出绿血，倒地便没了声息。医师验看，全身竟无一处伤痕……”
　　听到此处，谢亭云眸中闪过一抹深沉的光，低声吐出几个字，“三尾蝎毒。”
　　“什么毒？”沈千铃没有听清，伸着耳朵贴近了他几分。
　　谢亭云立刻感觉到一丝独属于她的火热气息靠近，他目光掠过她歪斜的斗笠，透过黑色的薄纱，隐约可见其娇俏的脸蛋，他眸光一软，抬手扶正她的斗笠，提醒道：“管好自己。”
　　哼！沈千铃心虚的哼出了声，猛地走出几步，我还不稀罕听了好吧。
　　看她这副模样，谢亭云嘴角牵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钟离大师看到他嘴角的弧度，却以为看错了，谢庄主一向沉稳，不露声色，何时看他笑过。他拉回思绪道，“谢庄主是说老师中了毒？医师们倒也曾疑心过，只是……”
　　谢亭云脸上恢复往常的疏离，道：“非中原之毒。” 他一甩袖袍，继续道：“大师可知，昆吾大师生前，可曾用玄铁锻造过兵器？”
　　“这……你们等一下。”钟离大师转身走向书桌。从一摞书册中抽出一本一掌厚的册子，‘唰唰’翻找起来。
　　房间内一时安静极了，除了纸页翻动的声音，就是沈千铃的打哈欠声。外面的打斗声也逐渐停止。关啸天重步走进来，一身褐衣，襟袖染尘，几缕发丝被利器斩断，挡在眼前。一双虎目突起，瞪得恨不得生吞了谢亭云。
　　若不是暗处不知藏了多少护卫，他的拳头早就挥出去了。
　　沈千铃正欲让他消消气。
　　钟离大师忽的一声急呼，“找到了。”他从册子夹层里，抽出一张泛黄残旧的薄纸，上面标注的锻造主材正是玄铁。
　　众人立刻围拢书桌，图纸铺在桌案上。这是一张经过精心修改的兵器图样，众人目光扫过后，皆露出骇然的表情。
　　这竟是，由双刃刀重铸成铁扇的兵器图。而图纸上绘制的铁扇：六根扇骨，触碰机关，可弹出六柄刀刃，不正是她手里的六刃玄骨扇嘛！！
　　沈千铃脑袋嗡嗡作响！思绪一片混乱……
　　身侧关啸天的怒气也消了下来，他两眼直勾勾盯着那图纸，“这才是你们说的那把双刃刀？”
　　这把双刃刀一看便不一般，森森杀气跃于纸上。玄铁打造，刀身修长，右侧刃，从刀尖到护手处，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是经典的劈砍之刃。左侧刃非完全对称，上半段是平整的刀背，从中段到到刀尖附近，刃口向内弯曲，形成一个流畅却致命的新月形钩状曲刃！
　　“这刀，暗藏杀机啊！”关啸天粗糙的手指抚过图纸上的刀，“难怪听说那李家灭门案中，大部分尸体的伤口都不整齐，哼，这刀若是砍死人，创口必是边缘破碎，深度不一，比普通刀伤，至少阔上三倍，恐怖！恐怖！”
　　众人瞬间安静。
　　钟离大师崩紧老脸，复述了一遍关啸天的话。一段久远的记忆忽然跳了出来，他严肃道：“若这真是双刃刀，那我知道它的来历。当年颜公子还未入魔教前，便提着此刀前来，想必就是为了重铸此刀。”
　　这话一出，真相已昭然若揭！！
　　沈千铃如遭雷击！！一阵头皮发麻……也就是说，魔君颜玉瑄就是双刃刀的主人，他极有可能杀了秦月寒，更主导了李家灭门，甚至可能练成了冥王经……那么，他究竟在暗中密谋些什么？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个亲生女儿，会出手相救吗？
　　沈千铃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一想到即将要面对这个恶魔，巨大的恐惧和焦虑令她全身颤抖。心火直冲脑门，体内毒素随之翻涌，天旋地转间，她身子一软，险些晕倒，赶忙扶住桌沿才站稳。
　　侧目间，一道深沉的目光，正停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