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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周六,大雨转小雨,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淋在落地窗上。
      方天正在给小雪梳毛,鉴于小白总是舔它,他决定在辅助毛发消化的同时,从源头减少点小白的负荷。
      小白趴在热帖上缓解腿疼,小雪舒服得直呼噜,屋子里一派的祥和静谧。

      柳凌洲今天外出有事,他自己在新房子里待着,等晚上人回来一起出去吃饭。

      手机响铃,他拿过来看了一眼,居然是妈妈。

      楼慧雯轻易不会打电话,周末找他想必是有事的。
      昨天他刚去家里看了一眼,说了搬家的情况,把公司和房子的新地址发给她。
      正值暑假,母子俩吃了顿饭就各忙各的,这会儿找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通话接通,对面的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妈?”

      楼慧雯的音色泛着虚,不如从前中气足,“来一趟二院吧,我可能要手术,得签字。”

      方天心脏一哆嗦,浑身的血顺着四肢往头上涌,头皮发麻,手脚瞬间冰凉。

      他放下猫,快步走到玄关,抓起门口的车钥匙就往外面赶。

      “怎么突然要手术?怎么了?”

      他音色微抖,焦急的脚步声透过话筒传到另一边。

      楼慧雯呼出口气,说:“刚才下车摔了一跤,腰动不了了。”

      她的状态远不如语气里这么镇定,腰部痛麻,稍微动一动就钻心的疼,等救护车的时候甚至疼得精神恍惚,现在躺着,腿完全使不上劲,这种力不从心、肢体不受控的感觉让她极度恐慌。

      方天没说太多,挂了电话就开车朝医院赶。

      楼慧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心里过了很多事。

      她想着自己万一是瘫了该怎么办。
      方天刚毕业,要工作,哪有时间耗费在这些事上,得请护工。
      学校那边也去不了了,要办病退,这些事得方天去给她跑,别人她不放心。
      学生们高二,这个节骨眼换班主任,说不上合不合适,但终归比高三换要好很多。

      她将最坏的预期和打算都做好,看着人来人往的急诊室,侧头避开隔壁床换药的护士,偷偷抹了抹眼睛。

      昌迎新区比英汇那边要近许多,车程不过半小时,二院压根没有停车位,方天急躁地找了个稍远的地下车库,上来后打车起步价去了医院,路上都后悔开车了。

      找到楼慧雯的床位时,方天一下红了眼。

      妈妈看上去十分镇定,淡淡地躺着,仰面看着天花板。
      可与平时强势的姿态截然相反的安静让他心里猛地揪了起来。

      妈妈在害怕。
      方天眼睛酸得难受,通红着,他走过去叫人:“妈。”

      楼慧雯一愣,转头看看方天的样子,身上淋了雨,头发有点湿,眼睛要哭不哭的,她一下就落了泪。

      她儿子年纪才多大?才二十二啊,就得经历这些吗?
      幼年丧父,青年时母亲还瘫了,什么命。

      此时她已经全然顾不上自己才是生病受罪的一方,一门心思觉得拖累了方天。

      方天握着她的手,看她衣服上还有泥水,问了些基本的感受和事情原委,然后擦擦眼睛去找医生沟通。

      方天让她放心,说没事,自己能处理好。

      楼慧雯盯着他坚强的背影,脑子里胡思乱想地埋怨自己。
      大周末的非得出门干什么,明明冰箱里还有菜,非得雨天出去买,在家待着准备准备下学期的课程不行吗?
      本来腰就不好,摔这一下,全都毁了。

      方天去了很久,再回来时带着干净的衣服和刚取出来的片子。

      他说:“先办住院,我拿着片子去别的医院看看,要是不转院就在这做,要是有更好的专家能排上,咱们就转院。”

      “你身份证和医保卡那些我没找到,放哪了?”

      方天拿着湿巾给她擦手上和腿上的脏污。

      “书房桌子,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个卡包。”

      “好,待会儿我回去拿。”

      方天说了没几句,又去按照护士说的跑手续,等一切弄好,楼慧雯已经躺在了四人间的病房里,里面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上下床的姿势就能看出,都是腰上的问题。

      在护士的帮助下,方天和她合力给楼慧雯换上干爽的睡衣,楼慧雯始终话少,静静的。
      方天心里不是滋味,主动跟她说:“妈,别担心,没你想的严重,但手术应该是躲不掉了。”

      楼慧雯胸口松了一点,只要不是瘫痪,手术根本不算什么。

      她将信将疑地说:“我腿动不了了。”

      方天点头,“对,医生也说了,你的脱位很严重,压迫神经。”

      他温声说:“没事,都是小问题,我明天去咨询,下午就回来。”

      “明天不上班?”

      他笑笑,“这还上什么班了,我请假了。”

      楼慧雯抿起嘴,不吱声了。

      这几乎是方天第二次见妈妈这么脆弱的时候,上一次也是在医院,她因丈夫抢救无效当场昏厥,醒来后眼神空洞地躺在病床上,看不出生的意志。

      那时方天懵懵懂懂的,很害怕,楼慧雯清醒后表现得无比理智,处理后世、安抚儿子和婆婆,白天照常上班教课,仿若无事发生。
      方天不懂,还当爸爸在住院,一直问爸爸什么时候出院回家,奶奶听见几次,受不了了,见不得楼慧雯没事人一样骗方天说快了的那副样子。

      方天被奶奶领走了,她说妈妈压力大,需要放松,他在家妈妈放松不了。

      他后来想想,奶奶是真的在为妈妈好,不懂事的儿子期盼地寻找已经不在的人,对她这个始终隐忍着悲伤的人来说,如同凌迟。

      可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楼慧雯没有放松,而是放弃了。
      千里迢迢赶来探望的妹妹发现她在浴室里割了腕。

      她从丈夫出事起一滴眼泪没掉,割腕被救却不停地哭喊着别救我。

      妹妹忍无可忍,给了她一巴掌,问她:“方天怎么办?我问你方天怎么办?!给我养吗?你要说方天丢给我,我把他带走你能接受,你现在就去死!”

      那时方天就在门外,他拿着跟奶奶一起做的剪纸,兴冲冲回家要给妈妈看,他站在浴室门口听见了全部对话,也看见了满浴缸的血水。

      他轻轻问:“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楼慧雯惊恐地回头看他,推搡着妹妹不停地说:“你把他弄出去,谁让他进来的?”
      她快速抽出手臂露出被水泡皱的狰狞伤口,摘掉浴缸的塞子,生怕吓到方天。

      小姨也吓了一跳,赶紧挂起笑脸哄着小孩儿,方天一动不动,木愣愣说:“妈妈,爸爸是不是不会回来了?你也不回来了吗?”

      楼慧雯被他问得崩溃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小姨抱起他,将他带离血腥味刺鼻的狭小空间。

      家里两个浴室,那一间方天很少去,除非不得已,否则不会主动踏进半步。

      楼慧雯都知道。
      方天还是留下阴影了。

      那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这么多年过来了,方天成了她最大的精神支柱。
      她骄傲于儿子的优秀,希望他生活得轻松富足,喜欢男生的事她暂时放下了,喜欢就喜欢吧,对象是个好人就行,也能凑活着正常过日子,她攒攒钱,给儿子预留出一份,算是今后的保障。
      一切都计划好了。
      如今自己竟然成了他的绊脚石,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想过自己会丧失行动能力。

      她再一次尝到了无助的滋味。

      方天猜到她不会轻易相信病情,毕竟她自身感受下来的痛苦远大于医生诊断上的简练,他没多解释,打算跑完专家号之后再增强可信度。

      他看见楼慧雯左手的手表表带藕断丝连,马上要折了,问:“妈,表坏了,给你摘了吧。”

      她低头看看手臂,轻轻点头。

      方天取下手表,下意识抚摸过下面遮掩着的疤痕,轻柔珍重的触感让楼慧雯眼睛酸胀。
      她偏头用右手擦脸,半晌说不出话。

      柳凌洲是傍晚才知道情况的,他手头的事告一段落,美滋滋地找男朋友出来吃饭,听完过程,让司机直奔二院。

      医院病房是最容易突破社交防线的地方,病友和家属聚在一个屋子里,身上都背负着相似的苦痛和恐惧,聊着聊着就跟查户口似的,上下三代交代个底掉。

      但楼慧雯不在此列,她的心里防线早已破溃,可生性疏离,难受时她没力气说话,完全丧失倾诉欲,整个人死寂又稳定,是她平常没有的稳定,谁跟她聊什么都问不出太多东西。

      方天更没心思聊天,拿着手机搜索妈妈的病情情况,默默做功课。

      “天天。”
      柳凌洲的声音温柔地在门口荡开,方天一愣,抬头看去。

      楼慧雯也转过头看向门口。

      “阿姨。”柳凌洲穿着棕色的休闲西装走进病房,他一出现,原本交流氛围浓厚的房间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定在他身上。

      他身后跟着个一看就是保镖的人,一个身着制服挎着背包的年轻女人,他自己手里拎着不少东西。

      楼慧雯震惊地看着他的排场。

      “这个是专业护理,经验挺丰富的,让她先照顾您试试。”

      “您好。”护理笑着跟病床的人打招呼,到底经验更足,立刻开始更换病床用品,套上自带的干净套装。

      方天站起身,挠挠头,他都没想到这些。

      见护理还拿出带吸管的杯子,他抿抿嘴。

      刚才给妈妈喝水他都是微微扶起人的脖子喂的。

      柳凌洲摸摸他的后背,跟楼慧雯说:“阿姨,我跟天天去找医生聊一下,有什么问题跟护理说,我们马上回来。”

      她看着两人,点点头。

      方天跟到走廊,说:“医生在手术,我刚才聊过了,脱位很严重,没有保守治疗的余地。”

      他查过,有些脱位用正当的保守治疗措施可以避免手术,但楼慧雯的旧伤本就膨出,又经历摔倒,伤上加伤,对神经的压迫太严重,实际上连时间都拖不了太久。

      “要不要换个医院?”刚才柳凌洲来得急,电话里两人没细聊,他对二院不太满意。

      方天点头,“我挂了宏慧的专家号,明天带片子去跑一趟,如果顺利住院的话直接从这边转过去。”

      二院的骨科不是强项,宏慧坐落在宏慧区,虽然叫了区名,却拥有全国最权威的骨科。

      柳凌洲:“不用,我直接让人去办,明天一早就能安排好。”

      “啊?”方天张张嘴,“这种医院也能这样吗?”

      他刻板印象里,这种非私立的三甲医院似乎没那么好说话的。

      柳凌洲轻笑:“用钱摆不平的事其实不多,他们不对外宣传而已。”
      他握了握方天的手:“别担心,交给我,好不好?”

      他小心地望着男朋友的眉眼,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丝情绪。

      方天无奈弯唇,小声说:“你别小心翼翼的,我没想那么多。”
      他自尊心是强,但没强到将男朋友的关心和帮助扭曲成负面想法的地步。

      他最清楚柳凌洲对自己的尊重和在意。

      柳凌洲嘴角扬起,靠近几分,亲昵地安抚他:“下午自己过来,吓到了吧?”

      方天笑意淡了淡,垂下眼,哑声回答:“嗯。”
      赶来的路上他胡思乱想了太多后果,强忍着没露出来,得知只是腰椎问题时,他甚至大大松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更严重的病。

      柳凌洲低声说:“咱俩也是够可以的,接二连三的。”

      想起叔叔的脑出血,据说现在已经可以慢慢走路了,基本的生活质量没有影响得太严重。
      方天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好在都能熬过去。”

      “嗯,不幸中的万幸吧。今晚让护理留下陪床吧,你留下阿姨肯定不方便使唤你。”

      方天想想,确实,楼慧雯从刚才到现在就没说过几句话,饭不吃,水不问就不喝,厕所也不去。

      他懊恼地低下头,“我都没想到那些。”

      柳凌洲摸摸他的头顶,顺到后颈,轻声说:“没经验,正常的。”

      两人又简单聊了一会儿,回到病房,屋子里再次刹那间安静下来。
      刚才他们一出去,就有隔床的人跟楼慧雯打听,她心情沉重,敷衍着,那人撇撇嘴不问了,跟家属窃窃私语。

      这会儿见那俩人回来,满屋念经似的低语消失了。

      柳凌洲比方天更会表现出亲和,能分出经历调解患者心情,他笑着跟楼慧雯说:“阿姨,真没事,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手术也简单,您这才一截椎骨,对医生来说难度不大。”

      楼慧雯动了动,蔫蔫地问:“刚才去问医生了?”

      柳凌洲撒谎不眨眼,点头:“嗯,我一会儿再找专家看看,到时候给您听录音,我们说您觉得不靠谱,专家的话总得信吧。”

      楼慧雯瞟了眼外面的天色,雨停了,太阳也往下落了。
      她说:“周末,而且都下班了,明天再说吧。”

      柳凌洲轻笑,跟她神秘兮兮地说:“没事,我有办法,您等信儿吧。”

      楼慧雯被他那副样子逗得禁不住笑了笑,瞧着是没相信,但心情莫名好了一些。

      方天眨眨眼,悄悄冲柳凌洲竖起大拇指。

      “你爸爸怎么样了?”她见到柳凌洲,想起前段时间方天说过的事,这会儿能分出心思关心一下了。

      柳凌洲如实道:“能正常行走了,说话差一点,还在练,总体是越来越好的。”

      她点点头,“那就行。”

      “我爸请的护理跟您这个是一个公司的,很专业,您有需要就跟她说。”

      她对方天说:“好,晚上你回去吧。”

      方天应下:“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明天早上过来。”

      “嗯。”

      三人正说着,一直安安静静地保镖突然上前一步,拦在靠墙的病床前,说:“您好,不能拍照。”

      那人讪讪收手,小声解释:“我没拍。”

      保镖礼貌道:“麻烦调出相册,如果有照片保存或流传,我们会依法起诉。”

      男人三十多岁,应该是陪护家里的长辈,这会儿本还想犟嘴,但一对上柳凌洲看过来的眼睛,立刻咽下多余的话,把手机相册打开给保镖确认。

      “好的,感谢配合。”

      保镖退回视野清晰的门口,对雇主点头示意,那人确实没拍。

      小插曲没影响柳凌洲哄人的技能,他又用几句话的功夫让楼慧雯脸上见了笑,探病开放时间快结束了,不陪床的家属需要离开住院处,方天一步三回头地嘱咐着,最后被放松不少的楼慧雯挥挥手撵走了。

      人一走,屋子里渐渐重回热闹。

      拍照失败的那个男人被家里人揪着问:“你刚才拍人家干啥?平白惹事。”

      “哎呀你们不懂。”男人一拍腿,小心地瞅瞅楼慧雯,捂着嘴跟家人说:“刚才那人是豪门老板。”

      他嘴是捂上了,话音却不小,楼慧雯听得一清二楚。

      整屋的人都朝她看来。

      她脖子一僵,继续听那家人对话。

      “什么老板?”

      “豪门啊,豪门富二代,巨有钱,他们家之前搞商战,我天天刷新闻。”

      楼慧雯看向在一旁待命的护理,护理回应一个微笑,没多话。

      她仔细观察护理的制服,质感、面料、胸牌以及她随身带来的工作包,全都专业得超标,显然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专业人士。

      刚才保镖的阵仗她就心里存疑,奈何自身带着病,没心情关注。

      她又想起之前柳凌洲每周给自己买的东西,都是中等消费品牌的物品,数量克制,她没放在心上。
      此时仰头看床头柜上的东西,是刚才柳凌洲拎来的,吃的、用的,甚至有护肤品,别的她不清楚,护肤品是极其昂贵的高奢品牌。

      她攥了攥拳,默不作声地拿起手机。

      楼慧雯平时专注职业,有限的经历不在方天身上就在工作上,高级教师不是凭空混出来的,上网的时间必然减少,没能养成刷信息流的习惯。

      方天没详细说过柳凌洲的家世背景,只知道是明州大学的同学,一个公司工作,家里条件很好。

      她盯着手机社交软件的搜索框,思索再三,打上了柳凌洲三个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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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完结啦~下本开《丧尸爱情故事》,欢迎大家来瞅瞅呀~ 是单元故事,恋爱脑丧尸的故事,不虐,甜的呢~ 一句话简介:丧尸病毒也无法吞噬的恋爱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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