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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十八岁 ...

  •   年初,车站挤满了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女的男的,手边差不多都有一个行李箱。

      路洱背了个书包,书包里只装了一本小纲,和几张打印的复习资料,还有一瓶水。瘪瘪的书包挂在羽绒服上,几乎能忽略不计。

      她拢住帽兜,时不时望一眼大屏。火车发车时间是九点三十二分,现在是八点五十五分。广播里在通知车次,路洱仔细听了两次,两次都没喊到她的那班。

      路洱已经很久没坐过火车了。准确地说,她还没这么亲眼地见过火车。许晴日和路湛还在她身边时,工作出行只会坐飞机。路洱去了崔凤路国烊身边后,本身条件限制,加上她觉得没什么出省的必要,这八年便没有碰过一个长途交通工具。

      在上车前,路洱查了坐火车的流程。怕遗漏哪一项,反复翻动看,似乎能把所有事项都背个滚瓜烂熟后,她才放下了手机。

      路洱选了最顶上的卧铺。火车发车时间晚,她一上火车,倒头便睡。但她旁边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大娘大爷。遇了邻居似的,一个个见面就唠个没完。

      好不容易肯消停了,结果夜里有大爷开始打鼾。一阵一阵,像犁着田的水牛,轰轰地发出鸣叫。路洱的床铺还离厕所近。伴随着火车颠簸,空气里飘动的一股怪味,她感觉鼻子嘴巴都被挤着似的,睡得很不舒服。

      记不得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她听见还有一个多小时到站。

      从怀安到北京,花了半天。路洱隔着车窗,眺出目光,外面的楼房已是北京的楼房了。

      一月份,此处正是天寒地冻。路洱下了火车,被风剐着脸,像一根根不见血的刀片。

      路洱打开手机,显示零下负五度。来北京这件事,她没告诉阮西颜。

      她循着导航,乘地铁,去了一家蛋糕店。在这之前,路洱买了份路口的葱油饼应付早餐。

      她会选择这家蛋糕店,只有一个理由。推来店门,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架小牌子:可手工制作蛋糕。

      路洱把预约单展示给店主看。店主回头叫了个年轻姑娘出来,手把手教她做蛋糕胚。

      年轻姑娘指导她:“你倒入这个低筋面粉,搅拌……”

      路洱抿着嘴,套着手套的手使劲在面团上揉。

      年轻姑娘大概光看着无聊,忍不住找她聊天:“你是本地的学生吗?”

      路洱没有聊天的欲望,但想到她指导自己,便应答道:“不是。”

      “来北京上学的?”

      她摇头:“来北京找人。”

      蛋糕经历烘烤,形成了一个标准的胚状海绵体。路洱在那年轻姑娘话语指示下,将香喷喷的奶油,一层一层地抹在胚面上,再镶了一圈儿的裱花。

      “你要凃一点字吗?”年轻姑娘问,“或者等会儿插个小牌子,写在便利贴上也行。”

      “我直接凃吧。”路洱抓着裱花袋,用淡奶油歪歪扭扭地画出几个字,“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

      一月十四号,清华美院校考初试正式开始。今年的初试线下进行,报名的考生,需统一前往北京进行现场考试。十六号,校考结束。

      阮西颜单肩背着画包,口罩遮了下半张脸。他从考场出来后,还在分叉口停着看手机,忽然有个男生撞了撞他的肩膀:“打算去哪里?”

      撞他的人叫沈叙,和阮西颜同一个考场。阮西颜是十三号来的北京,订了家就近的酒店住。在楼下边的餐馆吃晚饭时,捡到了沈叙装着准考证和身份证的钱包。归还之后,两人也认识上了。

      沈叙是本地人。留在北京的这几天,他好客地带阮西颜在景点和特色小吃那儿转了转。

      “我的飞机下午六点钟,现在再回酒店休息一会儿。”

      沈叙不打扰他了:“等这么几天也累了,你好好休息,回家吧。”他走出几步又回头,冲阮西颜笑,“希望到时候在今年的新生典礼看到你。”

      沈叙对自己的能力有十二分的自信。阮西颜也笑笑:“好,八月见。”

      阮西颜一边继续望导航,一边往校门的方向走。北京冬季的雾霾天很重,天暗兮兮的,像是要掉下灰来。

      他走出校门,转出一个墙弯。正走在堆了一排共享单车的道路上,手机突然响了,阮西颜眼睛瞟了一眼,心猛然跳了跳。他接上电话:“喂?”

      那头没应声,似乎两秒后,那个人开了口。但这边突然吹起来了风,吹散很多音量。

      阮西颜忍不住扯下口罩,口罩勾在下巴上:“小路老师。”他想笑,想说,现在三中不是在上课吗。

      路洱说:“你回头。”

      阮西颜回头,看见她站在背后,庞大的羽绒服削得整个身十分瘦削,黑色短发,皮肤像被水冻得,没有血色一般的白。

      他快步走上去,声音代替心情半哽着说:“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怀安,也不是绥市。这是离怀安有两千公里的北京。

      路洱举起手里的盒子:“今天是你生日。”但之前在夏令营,阮西颜只透露了他在一月份出生。

      路洱像是听得懂他的心声:“我问陈想的。我请了假出来,想给你过生日。”

      “你一个人,来的吗?”

      “嗯。”

      阮西颜彻底失了声。他用了半晌,抚平一颗扑通乱跳的心:“这里是北京,你傻不傻。”

      “我知道。”她仰头看他,在线条永远平直的唇角,难得衔起一个弯弯的笑,“阮西颜,十八岁生日快乐。”

      阮西颜不动了,他垂下脸,直直地注视她的表情:“路洱。”他探出两只手,绕过她的肩,这样一个圈还的姿势,如果不是路洱看见他红润的眼尾,她以为他想那样做了,“我想抱你。”

      路洱往前站了一步。

      他的臂弯收紧,像是冬天抱住被窝,孩童抱住小熊玩偶,将她抱了个满怀。

      “小路老师,你知不知道。”路洱听见他的声音,夹着鼻音般,有点闷,但又迅速扬了起来,含着笑,“你这样做,我会喜欢你到无药可救的。”

      路洱不说话,将胳膊环住他的胸膛。

      两个人抱了那么一阵,才分开。阮西颜仔仔细细地端量她的眉眼:“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火车上没睡好,还早起了。”

      阮西颜当机立断:“我退票,跟你一起坐火车回去。”

      “你坐飞机。火车现在没票了。”路洱握住他指尖,反被他更用力握了回去,“我们先吃蛋糕吧。”

      两人找了一家火锅店坐。路洱一边手动拆开那个小盒子,一边有些难为情地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外观和味道,可能没那么……好吃。”

      阮西颜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蛋糕:“我说过,你给的什么,我都喜欢。”

      吃之前,路洱给阮西颜照了张照片,又用自拍给两个人都拍了一张。吃到中途,阮西颜玩心大发,手指点了些奶油涂在自己脸上,扮成小丑的模样。

      路洱低头笑了几次,阮西颜也不放过她,拉她一块涂花脸。路洱不肯就范,阮西颜便循循善诱:“小路老师,我给你画一个小猫。真的,我会画得很好看的,刚考完试,你还不信任我吗?”

      路洱眼里掠过怀疑的光:“真的?”

      “真的。”阮西颜嘴角的酒窝更放肆了。

      路洱还是把脸凑上去了。阮西颜用柔软的指腹在她腮帮子、额头、鼻子上,点来点去。大概三分钟后,阮西颜向后退:“好了。”

      路洱觉得不对,阮西颜一脸的坏笑。她拿出手机照,果然,他给她画成了另一个小丑。

      “诶诶诶,这不是想给你和我画一个情侣款吗。”阮西颜笑得脸趴在桌子上。玩笑归玩笑,人生气还是要哄。阮西颜嘴甜,三两下容易将人哄得心花怒放。路洱被哄气消了,但不想表现得被耍了还这么高兴,便时不时绷着嘴角。

      蛋糕被阮西颜吃了个精光。两个人慢慢地尝着火锅,路洱问他:“初试怎么样?”

      “我有把握。”阮西颜这样说,路洱也点点头,不瞎操心了。

      一顿火锅吃得差不多了,窗子外,有雪花簌簌地飘下来。阮西颜认真地说:“小路老师,下次过来,你告诉我。不然,我怕你会落空。”

      路洱特意不按正常回答说:“如果下一次也这样,你怎么办?”

      “那我努力不让你落空。”阮西颜笑了笑。

      路洱的心在逐渐发热。她视线在屋外飘忽,提出一个问题:“你刚才许的愿望是什么?”

      “如果我能活到一百岁,”阮西颜搭在沙发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她手背上了,他眼睛亮清清的,“那么剩下的八十八年,我想你都陪我过。”

      -

      路洱回了怀安不久,小高考开始了。一场紧锣密鼓的小高考过后,三中迎来了寒假。今年的高三寒假,依旧只有一个礼拜多。

      小年,崔凤和路国烊在谈论走亲戚的事儿。路明毅窝着沙发,烤着火炉打游戏。路洱正在房间里写作业,她穿着一件薄毛衣。奶牛猫蜷在她桌边,盘得圆乎乎的,像是在熟睡。

      微信突然传来一条米娜老师的消息,她家做了水饺,喊路洱过去吃。

      路洱没多穿衣服,踩着棉拖就出了家门。在米娜老师家门上敲了敲,门应声开了,米恬朝她露出一个喜气洋洋的笑:“小洱姐姐!”

      水饺是大份,韭菜馅。米娜老师给她盛了两块,另外一个碗乘着四五份,是让路洱待会儿带回家的。路洱说谢谢,就着滚热低头吃起来。

      “米恬,别玩了,来吃饺子。”米娜老师拍了拍在打游戏的米恬。

      “好好,稍等!打完这把就来。”米恬握着手机,一会儿忍不住嘟囔,“队友怎么老是救不下来啊。”

      路洱瞥过一个余光:“你在玩第五人格吗?”

      冬天了,米恬戴着顶红绿色的毛绒帽。听见话,她仰起那个红红绿绿的脑袋:“是啊,小洱姐姐,你也玩吗?和我一起玩吧,我的队友都太笨了。”

      “我不玩,但有一个哥哥玩。”路洱说,“我可以叫他陪你一起玩。”

      微信又弹出来一条消息。路洱看了眼,说曹操,曹操到。

      她走向门口:“米娜老师,我出去一趟。”

      米娜老师也望见了给她发消息的人:“西颜啊?有机会的话,喊他一起上来吧。”

      路洱比了个OK,冲下楼梯,脚步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快。

      阮西颜站在一棵木棉树下,长身玉立。他穿着件天蓝色的毛呢棉服,脖子里套了那件白色围巾。他手里牵着毛毛,毛毛头顶也戴着那顶熊棕色针织帽。毛毛见路洱来了,立即高高兴兴地摆起尾巴。

      “怎么穿这么少就下来了?”阮西颜空着的那只手来牵她的手,隔着一层毛衣便触碰到了她的皮肤。

      “刚才在老师家,看见你的消息就下来了。”路洱回头,“要一起上去吗?老师想让你一起来。”

      阮西颜笑笑,在嘴巴上竖一下手指:“我和妈爸出来的,她们去逛超市,车停在外边。我偷偷带毛毛出来的,就来看小路老师一小会儿。”

      “除夕夜出来吗?你和我,还有盛皎她们。这样,你家里人过问的话,就不会怀疑了。”

      路洱垂下的手在抚摸毛毛,她抬头看着他:“你考虑得还挺齐全。”

      “这是小路老师的夸奖吧。我要走了。”阮西颜眨巴大眼睛,张开臂弯,“抱一下。”

      路洱嘴角轻轻地勾着。她拥在他怀里,五秒钟之后,两人抽离。

      “除夕夜见。”阮西颜笑。

      “除夕夜见。”路洱点头。

      目送阮西颜走了,路洱折返向回家的路走。大概离小区还有几米的时候,她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高瘦的影子。

      走近了,她才发现是蒋谆。蒋谆一只手插在羊驼大衣口袋里,望着她,眸子里的情绪有些浓重,她分辨不出。

      这条路口没有障碍物,能够将远处的那棵木棉树,包括那棵树下的景象尽收眼底。如果他一直待在这里,那一定能看见刚才的画面。

      意识到这点,路洱的心重重一跌。而且蒋谆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告诉着路洱——他一定看到了。

      她走到他面前,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嘴唇翕动几下:“蒋谆哥……你怎么来了?”

      蒋谆的语气一如既往:“听说你们放寒假了,便来怀安,看看你。有空的话,来我家过个年。爸爸妈妈也都很惦记着你呢。”

      “抱歉,蒋谆哥,这次寒假太短了,没什么机会。不过还是谢谢叔叔阿姨,还请你替我向他们问好,也谢谢蒋谆哥来看我。”

      路洱浅浅地鞠了个躬,想了想,说:“现在要上去坐坐吗?”

      “已经来过了,就不打扰了。”蒋谆望着她,神情浮现无奈,“小洱,我说过,不用对我说这么多敬语。”

      路洱抿住嘴,又忍不住:“抱歉,蒋谆哥……”

      蒋谆心里叹出一口气。他似乎没有打算隐瞒,盯着她问道:“刚才,那个男生,和你是什么关系?”

      果然看见了。路洱抬头望着他,明明他始终一张表情,路洱却没来由地感到空气里像多了许多双脚,踩着她的脊背,重得憋闷。

      她沉默好一阵,眼神躲闪:“蒋谆哥……可以,不要告诉二叔和二婶吗?”

      蒋谆也沉默一阵,他把心里的气叹出了声:“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有分寸吧。”离开前,蒋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小洱,我希望,你回头好好能考虑一下这件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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