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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配角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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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夏秋开始动筷,死寂的氛围终于解冻,小辈才能一一落座,他们饶有相似的脸上带着虚伪的面具,犹如一幅临摹的画卷,每个人脸上都描绘着神似的虚伪迎合,好似貌合神离的精怪,效仿着对方的模样,一寸一寸弯腰俯身,伏小作低伪装成血肉相连的亲人。
“好孩子,在这里住有什么不开心的就来告诉莲姨,莲姨住在东月,明天莲姨来接你去送嫣嫣最后一程……”
是白天来看过周误的一个姨娘,白天没注意,现在才能发觉,他和旁边的乔姨娘长相十分相似,如果说别人只有几分相似,他俩之间就有九分像,只是周误注意到二人相较于女性柔软的身形,要拔高壮硕一些,特别是凸起的喉结,还有宽大的手掌骨,无一不告诉他,这是俩个女性alpha。
俩人都穿着绣着金丝燕云的黑色旗袍,只是细节纹路不一样,打眼一看根本无法分辨。现在俩人坐在一块,膝盖贴着膝盖不说,手中的珠翠扇花扇动的香风扑鼻,缠绵的嗓音不停流传在席间,活络着死寂的氛围。
她俩是为数不多的成年后一直住在周家的,也没有娶妻生子,年近四十,被称为夏秋手下双生花,是她的左膀右臂。
单凭几句话,要说真心,周误还不能判断,只是他现在坐在夏秋右手边,这个位置让他如坐针毡,坐在对面的夏知莲说着话,艳红的指甲不停抚摸着膝盖上的羽扇,风情无限的眉眼不停的飘向周误的脸,他有所感觉,自己的这个位置,绝不是他该坐的。
一场家宴下来,周误都没吃出来是什么味儿,身边的阿尔文给他剥了一碗虾,被他看了好几眼才停止,最后吃了一肚子虾仁他就放下了筷子。
鼻尖微皱,他偷瞄了夏秋一眼,对方也早早吃完了,面前沏了一壶清茶,清香扑鼻,寥寥氤氲升腾,竟然安抚了周误焦虑的心情。
直到晚宴结束,所有人一一跟夏秋告别,随着她们相继离开,席间只留下周误对面的夏知莲和夏望乔,她们收敛起来热烈逢迎的样子,英气凌然的眉眼处理着送过来的文件,霎时间的氛围变的严肃拘谨起来。
:咕咚。
鼓起来的肚皮贴着束缚的衣服,腰背紧绷的发酸,茶香萦绕下,用餐结束的桌上已经替换了糕点,不过没人用一块,只有丝丝缕缕的香甜气味掺杂在茶香之中。
身边的夏秋还没有离席,他隐约知道,对方是有话要和自己说。
阿尔文给周误也倒了杯茶,这杯茶连几个姨都没有,这个行为对他来说,更像一记警告。少年抬头看向夏秋,对方端坐着,身姿挺拔,晚风徐徐,老人脸上露出鲜少的落寞,她的眼神虚妄的落在地上的鹅卵石上,光滑细腻的石头泛着淡淡的的光晕,好不奢侈。
皎洁的明月罕见的露出了半边,很快又被遮住,不见一丝边角,明天似乎不会是个好天气。眉头微蹙,夏秋圆润的指甲轻轻移到自己脸上,抚摸了自己苍老的皮肤,失去任何活力的皮囊,最后伸手摸了摸周误的头。
“那个beta,我已经处理了,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听见夏秋的话,手里的少年应激的浑身一紧,他那双初生的瞳孔清澈的映照出自己年迈的模样,颤抖的下巴本能的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也无从说起。
他们畸形的身份,荒唐的事实,都让他埋藏在心底的阴郁更加浓烈。
周误下颌绷的紧紧的,蜷缩在桌上的手指捏的发白,眼角余光里闪烁着羞赧不安,这一瞬间感觉自己被扒了个干净,呈在桌上就像无人心动的点心。
“我太过纵容你母亲,以后也不会了。”
晾凉了的茶盏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有喝一口,她似乎只是为了说这句话而等到现在,在说完这话后,夏秋由夏望乔扶上了轮椅,离开了视线。
席间只剩下周误和夏知莲,对方手里捏着钢笔,推开枯燥的文件,细长的手指笼罩在桌案上,轻轻扣了扣,唤回了少年的注意力。
“我非常不喜欢你妈妈,你知道吗,她得到的爱太多了,多到我们所有人夹起来都比不上。这片石子路我从这里跪着走过三十一遍,每一块鹅卵石我都在上面流过眼泪。那条走廊里,嫣嫣就坐在里面和妈妈说话,她们说过太多话,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印象最深的只有她说她不想住在这里,说这里太远了……我这一生都没有离开过周家,那年,嫣嫣十三岁,分化成了一个omega,奶奶亲自给她买了房子……”
夏知莲今年不过四十岁,可是她没有婚姻生育,加上保养得道,整个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样子,只有放下了白日的周旋奉承,眼里布满了回忆的沧桑。
“不过你也放心,你不是我们的敌人,因为我们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女性alpha就是一个完美糅合了男性女性美好特征的体现,她们既有女性美好的身体,又有男性健康的体格,她们不是手无缚鸡的象征,她身上的旗袍婀娜动人,眉宇飒爽俊逸,拂身站在月光下,素手挽起长发,露出她瘢痕的腺体。
白皙的皮肤细腻光洁,每一根头发丝都保养的顺滑乌黑,露出的脖颈纤长,突出的脊椎骨上一块剜去的疤,就像上好的瓷上的裂纹,深色的圈纹已经许多年了,可是她没有修复,只是让它烙在身上,提醒着她们,这冷骇无情的生活。
夏秋对于她们的心狠是畸形的,也许她对于所有孩子都是无情的,在她眼里孩子的降生都是分权的象征,只是在生命出现威胁的时候,些许的温情刚好触动,那唯一的柔软也只是她维持着感情宣泄的一个出口罢了。
周家从民国时期就管辖水关外患,到现在的出口贸易一脉相承。说起祖上更是治水大臣,隐秘的政权权斗虽然到21世纪早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在周家,却无处不在。
上位者总是忌惮有能力的子女,平庸则弃,优秀则危,夏秋是为夏嫣嫣铺路吗?不,是她将有野心的孩子扫清后发现,她已经年老了,把握不住太多东西,她才开始企图获得一些子女的爱来填补空虚的一生。
那一瞬间,冰冷的月光下坠,砸在了那英姿飒爽的女子肩上,她的腰杆笔直,轻轻展开扇骨摇曳,走进了长廊。周误只感觉一阵凉意顺着脊梁骨麻到了天灵盖,这一夜格外漫长。
但是周误在医院睡太久了,他还真有点睡不着,从床头翻到床尾,他真怀疑这里是不是二十一世纪了,整个周家竟然没有个电视,手机也没还给他,这急的周误抓耳挠腮。
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想到了夏秋说的处理了沈昭,夏秋是知道了他和沈昭之间的事吗,那会怎么处理沈昭呢?不会直接弄死吧,那他不仅失了身,还要困死在这个世界里了啊!
“呼……”
震颤的睫毛不安的抖,想起沈昭,曾经的娇怯柔软,那张脸上已然面目全非,憎恶狰狞的瞳孔里映出他的所有不堪,深深闭了闭眼睛,在无人之处,他紧紧环抱着自己,在亲口听见沈昭诉说自己的痛苦,周误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如果会给任何人带来痛苦,那他应该跑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安静待着。
次日
是送殡的日子,一夜无眠的周误早早站在楼下,他今天穿着黑色的中山装,面庞俊朗再不复之前的荣光,从心底生出的阴郁充斥着他的周围,眉宇愁绪难解,只有他自己知道。
从晨起就徐徐飘着细雨,呼吸都是潮湿粘腻的,令人不快。他单手撑伞,于所有的绿叶红花之中格格不入,犹如一块黑云立在院中。
从楼上下来的夏知莲从头上摘下一朵白花,亲手给周误别在了胸前,随着对方的靠近,山茶的馥郁芬芳给虚无的男孩赋予了一丝生命,他微微垂目,抬手为女人撑起了伞,额前的碎发洒下,遮住了他的眉眼。
细雨绵绵,密密的无孔不入,湿冷的空气随着呼吸钻进身体里,舌头贴在冰冷的上颚,黑色的伞面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雪白的下巴。
湿润的手心握着雨伞,双目怆然,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周误现在只觉得空洞,这连绵的梅雨季节还不结束,墓园也更加冷然,这么想着,头顶的雨伞缓缓倾斜,细密的雨水轻轻落在他的肩上。
他为墓碑打伞,细雨拂过他的脸颊,青翠的草地生机勃勃,借着雨夜疯长,男孩的膝盖跪在上面,磕了三个头,身后黑压压的一片齐齐鞠躬。
墓园总是比别的地方要冷,可能是里面的思念太重了,想要伸手把爱人揽在怀中,却只能化作风雨,抚摸爱人的肩。
所有事情结束,雨还没有结束,让人不由得感叹日月交替都在无形的重合。夏知莲摸了摸周误冰冷的脸,已经冻得发青的脸色看起来很是不好,伸手把人拉到伞下。
“一会儿还要去会场,车上有衣服。”
“我不冷,谢谢莲姨。”
肩上的重量好像夏嫣嫣的手,扶着他回到生活中,终于坐上车,进入了市区,焕然一新的城市到处挂着新的公告,红旗飘扬,原来是大选结束,新政颁发,其中一条最大的声讨,那就是beta也能和AO拥有同等票选权。
在数百年来的AO专政下,今年上任的第一位为beta谋得了政权,为后来的平等社会迈出了第一步。
“谁当选了?”
车内的热气一烘,周误的脸色恢复如常,这几天的时间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才想起来顾邢和沈昭那群人的事情。
拿着毛巾轻轻擦去周误肩上的湿气,夏望乔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上面一大片的短信和电话触目惊心,周误只是瞥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自己的手机,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夏望乔取出里面的卡,换上新的,再递了过来。
“小误,你知道对于你什么是最重要吗?”
“什么。”
“顺从。”
手机上什么都没有了,那种彻底的割裂感包裹了全身,脑海里的记忆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夏望乔抚摸着他的鬓角,刮了一下周误的耳垂,惊的孩子一抽就往后靠,几乎贴在了车窗上。
“别吓他。”
夏知莲抬手握住女人的手腕,嗔怪的说了一声,周误尴尬的视线转向窗外,无数的电子屏幕轮番滚动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演讲,眼神随着思绪飘远,当选的不是顾明升,顾家输了,那么顾邢呢?
短短几天,整个世界仿佛重置,周误一跃成了上流社会中的红人,这个暑假他都在各种应酬,所有陌生的人,陌生的故事一股脑塞进他的脑子里,曾经以为的俩个主角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从开始焦躁彷徨,到最后的平静麻木。
故事剧情一定会继续推进,他见不到的地方只是和主线擦边,主角一定会自己出现的,就算是新的主角,也会自己出现的。
大起大落的心境,他也无从指引,觥筹交错的红酒碰撞,他抿了一口就悄然退场。
今天的酒会是哪家公子哥的订婚宴,周误跟着夏望乔来的,这个乔姨跟莲姨只是长得像,实际上性格完全不一样,莲姨细腻温和一些,乔姨要吊儿郎当的多,她把周误带来就扔在这里,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夏望乔带他去公司也是,把他往办公室一放,大手一挥,就让他自己玩儿吧。
周误只能尴尬的在房间里溜达,就像现在他局限性的溜到露台,不巧,提前被人捷足先登,幔帐被人放下,其中暧昧交缠的的背影让周误脸上尴尬,迅速转身就要走。
“周误?是周误吗?”
被叫住脚步,周误还没回头,一个穿着红色西装的男人就追到了面前,染着银色的碎发悉数抓在头顶,露出来深邃的五官,那双灰绿色的眸子更加迷人,手中拿着半杯葡萄酒,露出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
“走,单聊会儿。”
“诶,那儿……”
对方指着露台,周误正想说那儿有人,又想到对方是今天的主人又止住了。
他是今天订婚的主角,也是周误认识的人,左司易那双眼睛一下就唤醒了周误的记忆,对方再次见到周误似乎也很新奇,一双眼睛里绿意甚浓,伸手扬了扬酒杯,周误跟着他回到了露台,里面的男孩哀怨的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跑走。
根据衣服,这个好像不是左司易的那个未婚妻,周误这么想着,对方挑起来幔帐走了进去。
“你……怎么说呢,变了好多,我都不敢认了。”
“你也一样,在上面讲了三分钟。”
言外之意,周误真的没认出来自己,左司易讪讪一笑,把酒杯放在一边,双手散漫的松开领结,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惆怅。
“背不出来啊,我背了好多天呢。”
手指上的铂金戒指明明很是合适,在他手指里转动着,迷茫的双眼蓦地转过来,盯着周误又变的愉悦,语气轻松。
左司易长大了,这是周误油然而生的一种想法,他不好描述,只是面前跟他同龄的少年,再没有了那种抚摸着钢琴的真诚,和对旁人的戏谑,也可能今天最大的戏角是他自己。
“你一直盯着我,明明想问什么,怎么一直不敢问呢,我等的都要着急死了。”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想起来之前在琴房的时候,周误也扬了扬嘴角,这才找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觉,整个人放松了许多,伸手靠在扶手上,胸前的红色领带与他的唇深一个色彩,他垂眼,嗓音干涩。
“顾邢呢?”
尽管没有上网,新闻报纸铺天盖地的报道,周误还是得知了顾明升被检举调查的事情,在顾邢亲手核实下,顾明升被收监。
顾氏曾经的辉煌瞬间崩塌,所有曾经的拥护者树倒猢狲散,而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太多了,起初天天聊起,后来也就日渐被新的花边新闻取代,这就是人的本性。
“丧家之犬。”
纪筠一夜之间拿到了顾氏的大半股份,瞬间瓜分了顾家的商业经济,竟然成了最大赢家。而他的弟弟纪年也从医院得以醒来,长时间的没有活动,让他的身体机能退化,还在恢复中。
顾明升的二婚beta因为现在新政权出现,顾家自己一屁股黑账平不完不说,还不能赶走只能养着,而顾邢却再没了消息。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在警察传唤的时候出现了一下,佐证了顾明升的加害事实,此后,再没有人见过他。
同一时间消失了的两个人,让周误皱了皱鼻子,可能这就是主角光环,命运的推动着两个人一定会因为各种问题交织到一起,也有可能下一次出现就是携手恩爱俩不移了呢?
漫无目的的瞎想,周误自己最知道,如果那俩人能走到那一步,他就连夜拜佛烧香了。
“不过能在这里看见你,我还是很开心的。”
旁边的alpha喝了大半的葡萄酒,脸庞迅速红到了脖子,讲话嗓音也拔高了些许,吸引了周误的眼神,等待着下文。
“我从第一次听顾邢提到你,我就猜想你会是搅动全局的变化,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围着你转,然后他们死的死伤的伤,我很期待,你这个祸害,最后会被许配给谁呢?”
“你话说清楚,谁,谁死了?”
喉咙干涩的发紧,周误不自觉已经伸手抓住了左司易左右摇晃的身体,那双绿色的眼睛抹去了先前的殷切,明晃晃的鄙夷溢于言表,欣赏着那张永远与世无争的脸,终于露出了他想象过无数遍的无措、恼怒,让面前的周误才有了一点人气儿。
看见情绪激动的人,左司易心情畅快非常,那双眼眸里绿潮汹涌。